十四号一早,砂越又接到市民提供消息的电话。听声音,对方是位女性,她自报家门说自己在吉井町经营一家叫做平田屋的八百屋。
“我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消息,附近瓢町的住吉化研上上个月不是发生事故了吗?”
“哦,是啊。”砂越也想起来了。
“要我们避难,附近都闹得挺严重的。”
“是的。”
“那个好像叫什么临界事故吧?我也不太清楚,是从有些专业知识的人那里听来的。”
“是的,我知道,好像还让工厂周围的居民暂时避难,还说町内被辐射污染了什么的。”
“你知道那起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
“这个我倒不是很清楚……”
“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说什么高速,就是制造特别原子炉用的材料,那个高速什么的,原本应该由机器执行,但住吉为节省成本,雇佣没有任何经验的外聘工人操作。同时无视安全用量,在沉淀槽里倒入过量铀溶液,这才引发临界的。”
“哦,对,我好像听说过,然后呢?”砂越问。
“听说操作过程是一个人将装着铀溶液的桶运到沉淀槽边,然后端起桶往沉淀槽里倒,另一个人扶住沉淀槽边的漏斗。这两人在事故中受伤严重,被送往邻町的国立T综合医院,却被告知那里不能进行辐射治疗。于是他们又被送到专门治疗辐射病患的医院。可最后还是死了。”
“和我听说的差不多。再然后呢?”
砂越渐渐焦躁起来,他开始怀疑这位女性到底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提供。不过这种焦虑也可能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睡得太少。
“但除了那两个人以外,还有第三个人在场。是个年轻男人,他的任务是在一旁看着操作员。他身穿铅制铠甲,带着头盔,只露出一双眼睛。”
“嗯。”
“后来临界时发出一道蓝光,徒手操作的两个人当场晕倒,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后医治无效死了。不过那个只露出眼睛的人得救了。”
“嗯。”
“但据说那人的眼睛遭到辐射,皮肤腐烂剥落,露出了肌肉呢。”
“什么?!”一瞬间,砂越来了精神。
“眼睛周围的肌肤腐烂剥落了?”
“足啊,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
“是由于辐射吗?”
“对。”
砂越沉默地思考了片刻,而后说道:“果真如此吗?”
“我听不少人都这么说呢。现在电视上不是总在报道那个什么……什么蛙镜男的?戴着蛙镜,到处有人看到的那个男人。所以我就想,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大家也都这么说啦。”
“是吗……”砂越一时不知如何回应,这完全出乎意料的消息让他慌了手脚。
“真的吗?”他再三确认。
“是啊。”那名女性也再次肯定地回答。
“真的是因为辐射引起的吗?那个人住在哪儿?我可以见到他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觉得告诉你们这个消息比较好,你们可能没有听说。”
“您提供的消息非常有用。我知道了,非常感谢您。”砂越说道。
砂越去了趟资料室,查阅与“福来市沉淀槽临界事故”有关的报道。在事故中丧生的两名操作员名叫大山正和岩井洋三,年龄均在三十岁左右。
事故发生在七月四号傍晚时分,两名操作员瞬间被八希沃特的庞大辐射量辐射。两人当场呕吐昏厥,先被救护车送到国立T综合医院,但是因那里无法治疗,又被直升飞机送到放医研。一周后岩井死亡。大山虽然多活了十余天,最后还是医治无效死亡。
大山和岩井均非住吉化研员工,而是临时雇来的工人。目前相关部门正在判定事故主要原因是否是公司的技术指导存在明显问题。
放医研—全称为“放射线医学综合研究所”——位于千叶县。砂越觉得应该去一趟放医研,但那里太远了,得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让砂越犹豫的另一个原因是不知道这街头巷尾的传闻有几分可信度,他决定先打通电话问问。
电话由放医研秘书处接听,砂越告知对方自己的身份,并说因为手头上的案子涉及上上个月,也就是七月份“福来市沉淀槽临界事故”的患者,想打听一下患者的情况。秘书部接听电话的女性立刻紧张起来,告知砂越请他稍等一下。
砂越等了很久,换了一名男性接电话,他说自己是秘书部部长,姓小寺。砂越又不得不向小寺解释自己打来电话的原因。而后,小寺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他问砂越这次电话询问是否代表福来警署的官方调查。砂越照实回答说不是。于是对方又问起刑事课长的名字。砂越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告诉了对方。
说完小寺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事故概要。临界事故发生后送至医院的患者,一开始肌肤呈现出如在海边曝晒般的赤红,医生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后来渐渐转黑,直至全身漆黑一片。
所谓的临界,是指持续进行核分裂连锁反应的状态。临界时会释放出大量中子线,中子线贯穿人体,破坏人体内的染色体。染色体中的DNA是人体的设计图,DNA遭到彻底破坏后,人体就会产生各种障碍。
血液也会出现很大问题。但首先表现出来的问题是皮肤无法再生。皮肤发黑、剥落,由于无法自我再生,脂肪及肌肉都会裸露在外。为此,医护人员必须用纱布及绷带将患者全身包裹起来。为植入新的DNA,必须找到HLA类型匹配的人,进而移植造血干细胞。但如果移植手术不成功,反而会加重患者的痛苦。
除此之外,患者的大肠黏膜也渐渐失去再生功能,患者会一直被大量便血腹泻所困扰,再次加重了患者的负担。
砂越并不了解临界事故的相关知识,小寺简单的说明让他获益匪浅。不过报纸也对这些做了相关报道。
小寺接着说道:“目前事故原因还存在一些争执,有些微妙的问题。我在电话里不能透露太多,还希望您多加理解。”
“那我可以去拜访吗……”砂越试探着问道。
“可以。如果您亲自来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主治医生。”小寺回答,听起来他似乎有些怀疑砂越的警察身份。
“谢谢,如果还需要更多相关知识的话,我就直截了当地请教了。”
“好的,请您尽管提问。”
小寺说完后便要挂掉电话。
砂越急忙追问道:“我听说从住吉化研送到贵所的患者一共三人,其中有一位受伤较轻的年轻人。他在事故发生时身着铅制防护服,仅站在一旁监工。”
打听这个人的来历才是砂越打去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
“我想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姓名、住址及事后的情况。他出院了吗?”
砂越这么一问,小寺说了句奇怪的话。
“我想,因事故从福来市送来的患者只有两个人而已。”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小寺这样回答道。
“什么?可我听说有三个人。”
“不,是两个。”小寺回答道,“您问的是七月四号的临界事故吧?”
“没错。”
“的确只送来两名患者,没错。”小寺的回答使得砂越哑口无言。
“当时您在场吗?”
“不在,那天我不当班。不过从第二天开始,我一直在医院里。住院的患者只有两名,记录上也只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小寺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装傻充愣,也不像在耍什么花招。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会不会被送去其他医院了?”
“不会的。我没听说临界事故的患者被送到了其他医院,应该不是。”小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