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越试着拨打实相寺写下的榎木小姐的手机,但只听到“无法接通”的机器应答声。于是砂越和田无两人直接造访了榎木光子所住的公寓。
光子所住的住宅区名为久谷公馆,是幢非常漂亮的建筑。光子住在一层一零一号房间,据实相寺说是个2LDK。这里不太像二十几岁小女生的住处,有家有室的田无也不过住着2LDK而已。两位刑警不禁揣测起光子的身份,推测她也许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刑警们来到光子家门前,按了门铃,却没有人应门。于是他们绕到建筑物侧面,仰头看着阳台。没有开灯,似乎没人在家。这时恰好有住户经过身边,刑警们连忙询问房东的住处,准备先去房东那里打听榎木光子的消息。
房东名叫久古健二,他就住在榎木那幢公寓的四层,也就是顶层。象牙色金属门旁边是与榎木家造型一样的门铃。按下门铃,出来应门的是久谷太太,刑警们说明来意后,房东久谷先生顶着一张醉醺醺的红脸走了出来——很显然他在吃晚饭的时候喝了几杯。那扇象牙色的大门向里打开,支撑住他全部的身体重量,刑警们从久谷嘴中闻到了酒气。
灌过黄汤有些飘飘然的久谷指着玄关一侧的客厅请刑警们进屋。本打算只在门口问几句的刑警们觉得这样也好,决定进屋和久谷好好聊一聊。于是,两位刑警进了屋。
久谷让妻子再端来些啤酒,痛痛快快地喝了起来。他劝刑警们来一杯,但被砂越以还在执勤为由拒绝了,一旁的田无亦点头赞同砂越。于是,久谷又命令妻子为砂越他们上茶。
久谷先生是个爱聊天的男人,问他什么他都会和盘托出。天性使然使得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连没有问到的问题也会一股脑地说个没完。对于打听消息的刑警来说,他是个再好不过的问询对象了。
“我们想了解一下住在您公寓一层的榎木光子小姐……”砂越开了个头。
“哦,榎木小姐她发生什么事了吗?”久谷说道。
“在车站前面发生了点小麻烦。”
“小麻烦……哦,是什么事啊?”
这个问题在两位刑警的预想之中。对于久谷来说,榎木光子只是房客。原则上来说,要是没有正当理由,房东无权打听房客的个人隐私。
“榎木小姐在车站前被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抓着手腕,企图强行带去什么地方。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人跑来撞飞那个男人,还害他受了伤。”
“哇,还受了伤啊。”
“是的,而且好像伤势严重。那人被行驶的出租车撞倒,恐怕全身上下多处骨折。”
“送去医院了吧?”
“嗯。叫来救护车把他送走了,现在正在住院,由其他警员负责向他问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刚才。”
“啊?刚才?难以置信!”
“所以我们才必须和榎木小姐谈一谈不可。可一直打不通她的手机,这才去了趟她家。但她好像还没回来,屋里的灯也没开。”
“哦,原来是这样啊。”
“榎木小姐的房间里有座机吗?”
“有啊。”
“方便告诉我们她的座机号码吗?”
“嗯,没问题。稍等一会儿啊。”
久谷站起身来向里屋走去。不一会儿,他拿着一本金属封皮的电话簿走了出来,翻到E开头的地方。砂越将电话号码抄写在笔记本上。
“榎木小姐那么年轻就住2LDK,还真讲究啊。”
“嗯,说得是啊。她才二十左右吧。”房东先生说道。
“她住的那间和您家这间一样吗?”砂越边打量着房内格局边问道。
久谷马上换上一本正经的面孔,说道:“虽然我家稍微宽敞些,但是各个房间——包括玄关——的门、窗、壁纸、天花板,以及照明,都和下面几层用的东西一模一样。我可不会只给自己用好东西,我对谁都一视同仁。曾有同行过来,都觉得我这里装修得最棒,不约而同地给他们自己的房子降低了一个等级。我的确用了不少奢侈建材,以她的年龄来说,确实有些难负担啊。”
“榎木小姐是做哪一行的?什么职业?”田无看着身旁走笔疾书的砂越问道。
“这个嘛,我想她大概没工作吧。”房东干脆地说道,“她是关西人。换过很多工作,现在嘛……”
“没工作吗?那她靠什么生活呢?这种2LDK的房租应该挺高的吧?”田无问道,同时在脑中自行想象起这位立志进入演艺圈的浮夸女生来。
“所以啊,您自己想象吧,反正有肯照顾她的人。”
“啊?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附近超市的社长先生啊。”
“社长先生?超市的社长?”
“没错。开在很偏僻的地方,店铺很大,从汽车配件到纸巾,从电气化产品到食品,什么都摆出来卖的综合超市。最近这种超市不是很多吗?”
“对,是挺多的。”
“还有个很大的停车场呢。”
“那家超市叫什么名字?”
“TOMAHAWK。”
“哦,就是那家超市啊。”田无说道,“那位社长先生怎么称呼?”
“好像姓枣田。”
“枣田先生。”
砂越边说边记下了这个名字。
“您知道得还挺清楚,连名字都知道。”田无说道。
“正好我的一个朋友知道而已。”
“那你见过那位社长吗?”
“我?那倒没有,从没见过他。”
“榎木小姐是怎么认识社长先生的?”砂越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想也知道,无非就是一起去过什么小酒馆之类的呗,好像确实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她很漂亮吗?”砂越再次发问。
“这个嘛……可是个不输明星的美人哦。还很可爱呢。个子高,身材好,简直就像个模特儿。只是有点神经兮兮的,曾经跑来我这里强烈要求更换玄关的门锁。”
“是吗……”
“可那门锁是刚换的,我向她保证绝对不会有问题。只是她并不认可,我觉得她有点神经紧张,喜欢胡思乱想。不过大家都不介意,谁让她那么可爱呢。据说有酒吧的人——名字不记得了——过来找过她哦。”
“这种传闻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是另一位住在我公寓里的女人说的。那个女的是做陪酒女的,我家那口子从她嘴里听来的。”
“那位女士的名字是?”
“她姓依田。全名好像是依田洋子吧。也住在一层。”
“房间号码是?”
“一零二。”
也就是说,她是榎木小姐的邻居。
“可是,既然榎木小姐有后台,应该不缺钱吧?付房租应该很容易。”
“倒也不是。她偶尔也会请求我宽限几天,实际上,这个月就是这样。”
“哦?”
“大概发生了什么事吧。可能是TOMAHAWK的社长先生出现经济危机了。实际上我偶然听到过有关那位社长的新闻,说他被卷入到什么纠纷中了。”
“要真是个美女的话,的确容易惹麻烦上身呢。”砂越说道。
“她不是想进娱乐圈嘛,那刚才在车站前发生的事,可能也……”田无起了个话头。
“是啊,说不定是和男人有纠纷呢。”久谷抢着说道,“那个小丫头,的确给人男女关系混乱不清的感觉啦。是不是上当受骗、一时气昏头的男人做的呢?”
“你以前听过类似这种纠纷的传闻吗?”砂越问道。
“这个嘛……倒是没听过。”
“那您在这附近看见过一个戴蛙镜的男人吗?”砂越继续问道。
“蛙镜?”
于是砂越把在钵吕屋杀人现场遇到的男人和引起福来车站骚动的男人都戴着蛙镜的情况说了一遍。
“为什么戴蛙镜……啊!”久谷突然提高了嗓门。
“您想起什么了吗?”
“见过见过!我见过戴蛙镜的家伙!”
“在什么地方?这附近吗?”
“不是。在个有些特别的地方。我在澡堂见过。”
“澡堂?”
“哎呀,我这个人可喜欢泡澡堂了。就算能在家里泡澡,我还是经常跑去澡堂。前面的野之上町澡堂最近改建了,不止加了桑拿浴,连浴池也变大了。在那里泡岩石浴感觉就像泡温泉似的。我可喜欢那里了,经常过去。我就是在那里遇到蛙镜男的。”
“蛙镜男泡澡?!”
两名刑警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
“他戴着蛙镜泡澡吗?”
“是啊,没错。泡在石制浴槽中。所以我才觉得那个家伙好奇怪啊。”
“其他人都很淡定吗?”
“怎么可能?!都吓跑了。毕竟还是挺恐怖的嘛。”
“恐怖……吗?”
“是啊。看起来就像……就像眼睛周围都血淋淋的呢。滑溜溜的渗着血,就在蛙镜里面。而且啊,我还觉得他眼睛周围的肌肉都露出来了呢。”
刑警们哑口无言地看着他。
“所以那家伙身旁一个人都没有,他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泡在水里。”
“泡进水里?”
“没错,只露出个脑袋。我当时还想他是不是生病了之类的。太可怕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蛙镜的镜片是红色的吗?”
“哎呀,不是跟你说过吗,不是那样的,红色的不是镜片。”
“不是镜片?”
再次听到这样的证词。
“当时很暗,也有这样光线不足的岩石浴,对吧?所以呢,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何况心里很害怕,不怎么敢靠近他。就算靠过去也不可能一直盯着他看。不过啊,红色的那个肯定不是镜片,是镜片后面的皮肤。”
刑警们听了久谷的话,都震惊得沉默不语,陷入冥思苦想之中。
为什么连泡澡都要戴着蛙镜呢?是非戴不可吗?不遮住那样的皮肤,的确很容易吓着别人。
“你遇到过他几次?”
“就这一次而已。”
“在澡堂里,蛙镜男惹什么麻烦了吗?”
“惹麻烦?”
“有没有大吵大闹,或是把什么人按进浴池里什么的?”
“没有啊。他没做什么。”久谷讶异地回答,“只是默默地泡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