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父的屋子里,宋父正躺在床上,浑身烧的通红,手脚还间或抽搐一下,任凭宋窈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宋窈的脸色也全白了,尽量稳着声音回头问跟上来的宋萱。
“怎么回事?”
宋萱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夜里觉得冷,所以爬起来关窗户,然后顺便也过来想检查一下宋父屋里的窗户关好没有,没想到一来就看到宋父不知何时已经发起了高烧。
宋萱吓得不轻,连忙跑过去找了宋窈。
“阿姐……爹爹他……怎么办?”宋萱没见过这场景,只能又惊又怕地望着如今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姐姐。
“别怕,别慌。”宋窈尽量冷静地安慰,是说给宋萱,也是说给自己听。
对,大夫,得赶紧去找大夫。
宋窈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宋萱,“小萱,你现在马上去打一盆冷水来,用布巾打湿了给爹爹敷在额头上,热了就换,我这会儿马上出去找大夫,你别怕,乖乖等我回来。”
宋萱看着宋窈,咬牙点了点头,尽管这时候她从心底里不想宋窈离开,但也分的清轻重,十分听话地赶紧跑出去打水。
宋窈又看了眼床上的宋父,只匆匆拿了件披风罩上,便一头扎进了还下着小雨的阴冷黑夜里。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小,宋窈先去敲了院里下人们的屋门,但到底是她想的太好了,秦嬷嬷告假回家了,剩下的人屋里,宋窈和宋萱方才弄出的动静也不小,可连里头灯都没掌起来一盏,又那里指望她们能出来帮忙。
宋窈从头到尾敲了一遍都没有回声后,也终于明白过来,不再浪费时间,自己一个人跑出院子,朝着最近的医馆跑过去。
可这会儿天早已黑透,又下着雨,大街上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医馆开门的。
宋窈一连跑了好几家,都只剩下了紧闭的大门。
冰冷的雨水早已经将宋窈的头发湿透,凌乱地沾在颊边,在雨里冻了这么久,宋窈的脸色也早已经冷的发白。
有一次落了空后,宋窈有些绝望地抱着手臂靠在医馆的屋檐下,眼底再忍不住湿意,雨水混和着泪水从脸上滑落。
不行……不行……爹爹和小萱还在等着她……
宋窈抹了把脸上的水,重新站起来,正当她准备继续希望渺茫地往前找时,一个念头猛地从宋窈脑中划过。
宋窈停下步子,眸光动了动,看向前面依然一片空荡漆黑,看不见亮光的街道,须臾,下定决心般咬了咬牙,转头往城东的方向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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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安侯府侧门外,陈川正奉了祁钰的命令出门办事回来,踏上台阶准备进去时,眼角却忽地瞥见了站在角落处的一个人影。
陈川瞬间警觉,下意识便要拔剑,却见那人像是认出了他,脚步不稳地走过来模糊地地喊了他一声陈大人。
声音听着像是女子,陈川止住拔剑的动作,眯着眼看着眼前模样实在有些狼狈的人,忽地一惊。
“宋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陈川惊讶地看着浑身湿透的宋窈,见周围并没有别人,便将人带到了廊下。
“宋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宋窈来不及解释,见到陈川就直接跪了下来,“陈大人,求求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见见公子,我……我爹爹他……”
宋窈嘴唇冻的发白,声音也有些发抖,但陈川还是勉强听懂了。宋窈父亲有病在身的事他是知道的,看宋窈这个样子相必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状况。
可是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除非有什么重大的事情,陈川是不敢随意去打扰祁钰的。
回想起上次他因为自作聪明提了一句宋窈差点惹怒祁钰的事,陈川心里也不免纠结。但看着浑身湿透的宋窈仰着头满脸祈求地看着自己的模样,陈川到底不忍心。
陈川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为难道:“那宋姑娘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试着替你通传一声。”
宋窈感激地点点头。
陈川回了澜院,见屋里的灯已经熄了,心顿时凉了一半,在门口犹豫了半天,也没敢敲门。
没想到下一秒门便自己从门内打开了,披着外袍的祁钰站在门后,嗓音冷冷:“什么事?”
………
走到门前看到已经冷的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宋窈时,祁钰的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宋窈同样也看到了来人,暗淡的眼神顿时一亮,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想要起身走过来,可是却因为已经精疲力尽,踉跄了两步便往地上一栽。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祁钰及时上前一步将人抄了起来,偏头冷冷吩咐。
“备车,另外马上着人将张大夫请过去。”
“是!”
飞驰的马车上,宋窈安静地蜷缩在那车一角,身上裹着的是祁钰的外袍。冷了这么久的身子没有那么快暖起来,宋窈依然在轻轻打着冷颤。
一杯热茶被送到了宋窈的手边,宋窈的手轻颤了颤,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祁钰的目光沉沉,脸色看着很不好。
宋窈忙抬起依然僵硬的手接过水杯,垂下眼,心里满是歉意。这已经是祁钰第二次帮她了,还是这么大半夜的过来喊人,任谁都会不高兴的吧。
宋窈虽说算是他的半个枕边人,但说到底宋窈也与他非亲非故,伺候祁钰也是为了报答祁钰救了她们一家的恩情。
其实以祁钰这样的身份要什么人没有,也没必要帮她,能用自己换来她们一家的平安,对宋窈来说甚至有些超出预期。
宋窈不是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但是今晚,实在是没了别的办法。
宋窈满脸歉疚,声音依然有些沙哑,“公子,对不起,奴婢不该这么晚了还来麻烦您……”
“不必。”祁钰道,声音和脸色一样冷,“怎么是你自己过来,其他人呢?”
宋窈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窈不说话,祁钰也就没再问,只是脸色却彻底沉了下来。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马车时不时从街道上积蓄的水洼中疾驰而过时溅起的水花声。
马车很快停在了小院门口,与此同时,接张大夫的马车也一起到了。
祁钰的人带着张大夫先一步朝着后院过去,宋窈则跟在祁钰身后下了马车。宋窈虽然休息了一会儿,但是体力并没有缓过来多少,头也痛了起来,下马车时眼前甚至一阵阵发黑,幸好祁钰被祁钰伸手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祁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可宋窈这会儿心思都在救宋父上,并未在意这些,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院内,门口的动静总算是打破了前院的安静,陆续有屋子里亮起了灯光。
后院宋父的屋子里,宋萱惊疑不定地看着一进屋就围到宋父床边的人,吓得愣在了原地,直到转头看到后一步走进来的宋窈,才仿若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才哭着跑过去抱住了她。
“小萱别怕,”宋窈抱住宋萱,安抚地摸着宋萱背,“没事了,那些是救爹爹的人,很快就没事了。”
祁钰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正安慰妹妹的宋窈。眼前这一幕仿佛又回到了他第一次遇到宋窈的那一天。
他难得亲自出手处理了几个恃强凌弱的拐卖惯犯,一回头便看到方才还灰头土脸地哭着求他帮忙的小姑娘,正故作冷静地哄着另一个比她还矮一个头的小女孩儿。
明明自己也怕的要死,脸上泪痕未干,护着人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但是一双蒙着雾气的眼睛却亮的晃人。
张大夫是平日里给祁府的女眷请平安脉次数最多的大夫,其医术在京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说来也算是宋父幸运,今日张大夫正好给祁府的一个病重的姨娘看诊,又因为雨天路滑,便留宿在了府中,否则也来不了这么快。
不多时,张大夫就看出了宋父这病的起因,几针下去,宋父就渐渐停止了抽搐。
“大夫,我爹爹这到底是怎么了?”宋窈小心翼翼地问,“应该……没什么事吧?”
张大夫的表情不算凝重,闻言道:“姑娘放心,令尊这是由于之前受伤在脑中留下的瘀血压迫到了穴道所致,再加上天气骤变导致旧伤复发,这才发起了高烧,也亏的姑娘机智,冷敷的及时,这会儿烧已经退了一些了,待老夫开一些药外敷并上内服,不久后便能退下了。”
宋窈微松了口气,点点头,道:“那那个瘀血呢?”
提到这个,张大夫有些为难,“这老夫不敢保证,脑中的瘀血最是难治,大多只能等他自己化开,且令尊有了年纪,一般的法子也不好妄用,不过这瘀血也不是最近才有的,以往也并没有危及性命,想来好好休养,不要做什么劳力之事,应当没什么大碍。”
这就是和之前那个大夫说的一样,还是没有办法根治的意思了。宋窈有些失望地垂下眼,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太过贪心,还是万分感激的道了谢。
张大夫诊完脉,便出去开方子好抓药了,宋父也安安静静睡了过去,重重松了口气,紧绷了这么久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宋窈看向祁钰,知道祁钰才是她最应该感谢的人。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宋窈哑着嗓子道,也是这会儿,她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干痛的宛如火烧。
与此同时祁钰也注意到了宋窈苍白的面色下浮起的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祁钰眉头皱的更紧,还未来得及说话,宋窈的身子便晃了晃,然后直直的倒了下去。
“阿姐……”宋萱吓得大叫了起来。
祁钰一把将已经晕了过去的宋窈打横抱了起来,冷冷朝陈川丢下一句“拿一套干净的衣裳过来,”便抱着人往宋窈的屋子走去。
陈川是最敏锐的感觉到自家主子一路过来的低气压的,忙应了声是。
宋萱呆呆地看着已经抱着她姐姐走出门的高大男人,也认出了这人就是当初救她们家的那个男人。
当初祁钰救了宋窈三人之后,安置的事情都是交给下人去办的,之后宋萱便乖乖住在这小院之中,这是她第二次看到祁钰。
男人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宋萱一时都不太敢靠近,不过一恍神的功夫,姐姐就已经被人抱走了。
懊恼地锤锤头,宋萱看着已经安静入睡的宋父,到底还是抵不住对姐姐的担忧,关上门小跑着跟了上去。
前院,一直装死的丫头婆子们总算是梦醒了,正惊疑不定地探头朝着这边看。当看到祁钰抱着宋窈从后院出来时,一个个无一例外地都愣在了当场。
祁钰这会儿无暇顾及其他,怀中人的体温即使隔着两层衣料都能察觉到正在迅速升高,祁钰只偏头朝着陈川低声吩咐了一句,便抱着宋窈踢开门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