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拧干热毛巾敷在容妙的手腕上,慢慢按摩着。
洁白如玉的手指指腹红彤彤的。
容妙疲惫地靠着身后的引枕,她半阖着眼。
“这王公子也太过分了,大庭广众之下就撒酒疯。”碧水皱着眉看着容妙红彤彤的手指嘟囔着。
说着她就抬头有些担忧地看向容妙,“姑娘,要不要让人去熬剂安神汤?”
容妙连眼都没睁开,轻笑着,“熬安神汤做什么,我又没什么事。”
就凭一个耍酒疯的人就想让她吓到?
容妙稍稍扭着手腕,还有些酸涩。
碧云轻轻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将手里的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
“姑娘,这是妈妈让人熬的安神汤。妈妈还嘱咐了,您这几日不必去张乐师府上练琴,就在馆里好好歇息。”
容妙这才睁开了眼睛,瞥了一眼手边的药碗。
她叹了口气,抖落了腕上的毛巾,将药碗端起,面色不改地将深褐色的药汁全部喝下。
“你一会儿回了妈妈的话,我明日歇息一天就够了。”容妙淡淡道。
……
“查到了吗?”
李卫点了点头,“属下派人探访的几名布商给的口供都是他们以高价从陈运杰手中购买了大批的布料。不过陈运杰十分谨慎,并没有亲自过手。”
“陈运杰开了一间字画店,价格奇高。这些布商买布料明面上都是以正常价格进行买卖,私底下则是去这间字画店用高昂的价格拍下字画。这些字画大多是些所谓的江南才子所著,都是些酸儒书生,才气不显,才名却高。”
萧翊声线冰冷,“倒也不蠢。”
这种字画最难定义其价格。
“大致有十几个布商都从陈运杰手中买了字画,敛财应是早已过万了。”
萧翊皱起眉头,屈指轻叩着桌面,“这么多的银子都到哪儿了。”
根据这几天的接近与调查,依他判断陈运杰的手中并没有那么多钱,那这上万两银子都到哪儿去了。
芙蓉馆光是去一次就得花费上百两,而陈运杰身为芙蓉馆的常客,应是最近这段时间才稍显拮据,要不然他以前也不能够频繁地出入芙蓉馆。
萧翊沉声吩咐道:“李卫,你接着派人盯紧陈家的人,有任何异动立即来报。”
“是。”李卫拱手应道。
“等等。”
萧翊突然说道,他的眸光一闪,“明日你去购置几批上好的布料送去芙蓉馆。”
李卫有些诧异地抬头,“啊?”
主子平日不是最不近女色了吗,怎么最近又是送琴,又是送布的。
李卫心里暗自思忖着。
哦,定是主子为了能够从容姑娘那里套得陈运杰的情报,才刻意送东西讨好她的。
怪不得——
他恍然大悟。
“是。”
……
“姑娘,萧公子身边的李侍从来送东西了。”碧云快步走了进来。
容妙走到院子里,只见李卫带着人将装着布料的箱子搬下来。
她走近几步,有些疑惑地问道:“李公子,这是……”
李卫看到她来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叫我李卫吧。”
“昨日容姑娘的袖子被人扯破了,所以少爷让我今日就送几匹上好的料子给你。”
容妙大致一扫,箱子里装着大约六七匹的料子,有绢纱也有锦缎。
容妙眉心微蹙,“并非是萧公子损坏了我的衣服,又怎么能让他这般破财,你还是拿回去吧。”
李卫说道:“容姑娘还是收下吧,只是几匹布而已。”
“不行。”容妙坚持道,“碧水,你去拿钱来,就算是我买下这些布了。”
“千万别。”李卫连忙摆手,“这本就是公子的一点小心意,容姑娘你非得算钱,那我倘若真收了钱才是真的坏事了。”
容妙眼见得他一蹦老远去,生怕她让人塞钱给他。
见他这架势,也只得放弃了。
容妙轻叹了一声,“好吧,过几天我再请萧公子来听琴吧。”
“不过这料子样式都挺精致的,不知到底花了多少?”容妙问道。
只见李卫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又要给钱,说道:“容姑娘喜欢就好,没多少钱。”
容妙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我没要给钱,就是问问。”
“不过二百多两。”
二百多两?
容妙一怔,旋即笑着说道:“这些布料我都很喜欢,劳烦你回去后帮我谢谢萧公子。”
李卫回道:“放心,在下一定带到。”
容妙站在院子里目送李卫离去的背影。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才收回目光,扫了一眼箱子里的布料,“碧云,你将这些布料一同送到绣娘那儿,赶几套新衣服出来。”
“是。”
说完,容妙就回了房。
碧水跟在她身后,忍不住嘟哝着:“姑娘,那些都不是时新的料子了,萧公子怎么让人就这么送来了。”
“噤声。”容妙沉声道。
“先把门关了。”
“人家萧公子是京城来的,不了解如今江南的行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容妙缓缓道。
嘴上话虽这么说,可她心知碧水说得不错。
这些布料样式早已不是江南时新的料子了,萧翊声称家中是在京城做布料生意的,难道他真的不知道吗。
她还特意问了李卫买这些料子花了多少钱,就那些布料花了足足二百多两。估摸着就是店家看他们不懂行,故意将那些积压许久的存货高价卖给他们。
他们京城的口音虽不似作伪,但就算是初来江南不懂得行情,他们也不至于被同行坑成这样吧。
除非他们原本就不是做布料生意的。
可他们伪造布商的身份是想要做什么呢?
容妙抿紧了唇,陷入沉思。
这几日他们在芙蓉馆交谈时,话里话外无非就是想从陈运杰的手中购买布料,可他并非布商,以布商的假身份接近陈运杰……
容妙的眸光一亮,好像终于探到了真相的一角。
除非他们是朝廷的人!
那这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他被惊醒时,下意识地想去摸腰间。手上的厚茧和昨日她被拉入怀中时,无意感受到背后蓬勃的肌肉。
就连他的侍从李卫的模样架势看起来也不一般,无意中流露出来的言谈举止都不似寻常人家。
他们压根就不是什么京城来的商人,是故意借此身份来接近调查陈运杰的。
但陈运杰并无官身,他们应该是冲着陈运杰背后的平昌侯来的。
这几日他们前前后后在芙蓉馆花费了上千两,再加上送的琴和布料,出手阔绰。
只怕是身份也不一般。
容妙捏紧了桌沿,尖锐的桌角硌在她的掌心,她却丝毫都没感觉到痛。
仅仅是一瞬。
她倏然抬起眼,“碧水,两日后,你帮我让人去给萧公子送请帖,就说是答谢他今日送的布料。”
容妙顿了顿,“对了,顺便去平昌侯府也送一张请帖给陈三爷。”
碧水闻言点了点头,“好。”
容妙听她应完,视线随意一扫落在了一旁的书桌上,她思忖了片刻,“你让人去帮我买几本游记话本。”
碧水有些疑惑道:“姑娘,您怎么突然开始喜欢看这些东西了?”
容妙勾了勾唇角,“只是觉得有些无聊,权当是解闷了。”
“姑娘——”
碧云小跑着进来,焦急地道:“您的伯母和堂哥来了!”
容妙抬眼望去,只见她气喘吁吁的,皱紧了眉,“他们来做什么。”
“说、说是来找姑娘的。”碧云小心翼翼地瞟了容妙一眼,“钟妈妈被请到常巡抚府上了,这会儿不在馆里,馆里的人也不敢赶他们走。”
芙蓉馆里谁不知道容姑娘最是温柔和善心又软,对待所有人都十分平易近人又体贴细心。
虽然这两人来者不善,但谁也不知道容姑娘会不会还顾念着亲情。
容妙如今是钟雁芙的心尖尖儿、摇钱树,若是她在钟雁芙面前哭一场,谁都吃不了兜着走。要知道以往都是钟雁芙下令将这两人赶走的,这会儿钟雁芙不在,谁也不敢做主。
容姑娘此刻坐在软榻上绷紧了身体,脸上面无表情,一闭上眼睛就想到那两人那副贪婪的小人嘴脸。
光是想想,就令人作呕。
她嗤笑道:“他们来找我,我就得见?当我是什么人?”
“平日里妈妈怎么处理的,现在就怎么处理。”
碧云点了点头,“是。”
得了吩咐,她转身出门。
“等等——”
容妙突然喊道。
碧云扶着门框,疑惑地转过身来。
容妙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了下来,靠在身后的引枕上,就连神态也倏然放缓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片刻,她才缓缓开口:“你去请他们先找个地方坐着,等我梳妆完再去见他们。”
碧云看着容妙此刻穿戴完整的模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碧水,你将我压在衣箱底的那件浮光锦的裙子找出来,替我换上。”容妙说道。
碧水不解地看向容妙,“浮光锦那件?可姑娘你不是素来嫌那件太过华丽繁复不想穿吗?”
容妙挑了挑眉,“那现在想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