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结束,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到了亥时。
老夫人年纪大了,睡得早,便不用去给她请安,各人回各人的院子休息。
叶琇从昨日得知要进宫就开始紧张,此刻已是精疲力尽，泡澡时都差点睡着了,出来丫鬟替她擦头发时她实在挨不住,趴在梳妆台上就沉沉睡了过去。
睡得正香，她忽然觉得身子一轻,蓦然睁眼，她竟然在顾钦的怀里。
“醒了,”顾钦将人放在床上，“怎么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叶琇本来还是很困，但被顾钦这么一吓,顿时精神了不少，“灯都还没熄，你怎么就来了。”
说着她把顾钦往床上按，紧张兮兮的道,“你别站着,外面的人会看见你的影子。”
这时丫鬟珍珠从净室出来,“小姐忘记了，今天新月苑只有我们几个大丫鬟，其余人都回家团年去了。”
叶琇这才想起，前两天珍珠是问过她这件事,因为她院里事少，她就让其余人都回家团年去了。
“我去盥洗，”顾钦从床上起来，“你要是困了就先睡。”
叶琇白了顾钦一眼，“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等你。”
说完叶琇就盖好被子，一副她要睡觉了的模样，而等顾钦洗漱出来，叶琇的确已经睡着了。
顾钦没叫醒叶琇，他躺在叶琇旁边，将叶琇揽入怀中，阖上双目，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顾钦照旧不见了人影。
叶琇没有赖床，今天是大年初一，要去给长辈们拜年。
珍珠给叶琇梳头，玉珠去整理床铺，不一会儿拿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过来，“小姐，这是压在枕头下面的。”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顾钦放的，叶琇打开盒子，里面是手牵手的两个玉雕小人。
小人真的很小，每个只有女子拳头大小，但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这小人儿真可爱，”珍珠道，“二爷真有心。”
叶琇弯着眉眼，她将小人们放在梳妆台上，“就放着这儿吧，不用收起来。”
珍珠玉珠相视一笑，“是，放在这儿，小姐就每日的能见到了。”
她们两个已经从陈伍的口中知道顾钦要娶叶琇为妻的事，如此她们以后就是夫人的心腹，伺候起来更加用心不说，还真心的认了叶琇为主子。
她们不认也不行，叶琇已经进府了，便是叶琇只能当个妾室，她们也跟定了叶琇，没有其他选择。
见顾钦对叶琇体贴用心，她们二人自然是高兴的。
叶琇以为这对小人儿就是新年礼物，不想她去给周氏拜年时顾钦又给了她一份压岁钱。
准确来说是她和顾雯一人一份。
不仅是顾钦，周氏以及顾国公，还有老夫人以及二房的长辈都给了压岁钱。
待众人从老夫人那儿离开，张倩薇没有走，老夫人问她昨日宫宴的事。
“你说你大舅母让叶琇先去跟柔妃上香？”老夫人皱眉。
“是，不仅如此，后来皇上还单独问了叶琇名字。”张倩薇压低了声音道，“外祖母，皇上是不是太看重二表哥了？”
张倩薇的话一落，老夫人凌厉的目光就看向了她，“你想说什么？”
张倩薇不懂老夫人为什么这么看她，她摇了摇头，她没想说什么，她就是真的觉得皇帝对顾钦太过看重，已经有点不正常。
“老夫人，”一个嬷嬷进来道，“宫里来赏赐了。”
在大秦国，素来有皇上在大年初一这一日赏赐看重的臣子的习惯。
顾家是皇帝的心腹，不止是顾钦受宠，顾国公更是皇帝的左右手，是以每年都会收到宫里的赏赐。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这点赏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看重顾家。
如无意外，这样的荣宠至少还会伴随顾家打几十年。
“其中还有给倩薇小姐的赏赐。”
“给我的？”张倩薇茫然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也疑惑了，大年初一是给臣子的赏赐，女眷都没有，怎么会给倩薇。
“是倩薇一个人有还是几个姑娘都有？”她问。
“几个姑娘都有，连叶小姐都有，”嬷嬷顿了顿，欲言又止。
“怎么了？”老夫人问。
嬷嬷迟疑道，“据路过的小丫头说，似乎送到新月苑的赏赐是最多的。”
老夫人面色微变，皇帝从不单独赏赐女眷，便是顾雯之前也不曾在这日收到赏赐，看来皇帝会赏这几个姑娘都是因为叶琇，而其余三人不过是顺带的。
即便她很不能相信，但也不得不承认，顾钦是真的打算娶叶琇。
她吁了口气，“下去吧。”
嬷嬷退下，张倩薇茫然的喊了一声外祖母。
老夫人看着张倩薇轻声一叹，原本她以为顾钦不娶上官音，那么张倩薇是有机会嫁给顾钦做正室，谁知道叶琇会进府，更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也会同意顾钦娶叶琇。
看来倩薇注定是只能以妾室的身份嫁给顾钦，如果她愿意的话。
她了解她这个外孙女，倩薇一定会愿意。
“你先下去吧，”老夫人疲惫的道，“外祖母有些累了。”
张倩薇忐忑退下，她站在廊庑下，茫然的看着院中，不知道她该何去何从，更不知道她外祖母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
皇宫里无论大小事，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皇帝前脚赏赐了顾家，后脚朱贵妃就收到了消息。
朱贵妃慵懒的斜倚在软塌上，“顾家是皇帝的心腹，赏赐顾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值得你特意来禀告给本宫。”
站在朱贵妃面前的是朱贵妃的心腹章公公，他道，“若只是赏赐了顾家臣子，奴才自然不会打扰娘娘，但皇上还赏赐了顾家的几个姑娘，尤其重赏了一个叫叶琇的女子。”
朱贵妃睁眼，疑惑的看向章公公，“叶琇？”
“是，说是国公夫人的远房侄女。”章公公是朱贵妃的心腹，来禀报前就已经粗略的调查过了。
“远房侄女？”朱贵妃坐了起来，“皇帝重赏她的做什么？”
章公公伸手扶起朱贵妃，“奴才还听说昨天顾夫人带着顾家的几个姑娘去未央宫给那位上香，当时皇上也在。可惜皇上跟前的人嘴都紧，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听到未央宫三个字，朱贵妃瞬间面沉如水。
章公公自是知道他的主子有多么讨厌未央宫的主子，连听到未央宫三个字都会心情不好，但他还是道，“娘娘，皇上会不会是看上那个叶琇？”
虽然自那位娘娘死后，皇上便再也没有扩充过后宫，但皇上正当盛年，会看上一个女子实在再正常不过。
朱贵妃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皇上心里只有那个死了的女人，怎么可能看上其他女子，何况是在未央宫。
只是皇帝为何要重赏她，若是为了顾家，也应该赏赐顾雯才是。
朱贵妃思虑半晌，让人将朱瑞传进宫。
朱瑞一直注意着叶琇的事，知道她以周氏远房侄女的身份进了顾国公府。
朱贵妃把皇帝重赏了叶琇的事告知朱瑞，让朱瑞去查叶琇。
朱瑞闻言惊讶不已，朱贵妃见状问道，“你认识她？”
朱瑞点头，把他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了朱贵妃，从叶琇差点被朱茂赎身，到叶琇成为顾钦的外室，又被朱茂绑走，再到朱茂被人断了命根子，最后到朱茂赎身玉澜，当天晚上便丧命的事。
朱茂是朱贵妃的亲弟弟，便是朱茂不争气，她也不由得大怒，“你怎么将这些事一直瞒着？”
“姑母，不是我想瞒着，而是我不能说。”朱瑞扑通一声跪下，“姑母，那是顾家，若我将这一切说开，以祖母对二叔的宠爱，一定会闹得替二叔报仇，可我们没有证据不说，真要这样做，朱家和顾家的仇就彻底的结下了，对二皇子是大大的不利呀。”
朱贵妃怔住，她听明白了朱瑞的意思，现在皇储之位不明，顾家又是皇帝的心腹，那顾钦更是比几个皇子还要受宠，若是与顾家结下了不解之仇，怕顾家会给二皇子使绊子，还不如装着什么都不知道。
“姑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二皇子登位，那时再报仇，也不晚。
“你先起来吧，”弟弟还是没有儿子重要，何况是个不争气只会拖后提的的弟弟，朱贵妃收敛起怒色，又成了那个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皇帝赏赐叶琇难道仅仅是因为顾钦？”
似乎只可能是这个原因，朱瑞问，“姑母，皇上为何如此宠爱顾钦？”
朱贵妃道，“大概是因为柔妃。”
朱瑞道，“可是顾夫人有四个儿女，皇上为何只偏爱顾钦一个？”
“移情，当年三皇子刚生下来就去世了，半年之后顾钦就出世，皇上大约是把对三皇子的父子之情转移到了顾钦身上。”朱贵妃道，“多年前皇上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如果三皇子没有夭折，如今也该像顾钦一样出色。”
提起柔妃，朱贵妃就心烦，她话锋一转，道，“朱瑞，虽然我们现在不能帮你小舅舅报仇，但也不能让顾钦这么安逸的过日子，你安排人把叶琇的出身透露出去。”
“姑母，侄儿早就知道叶琇是青楼女子，但您可知侄儿为何没把这个消息传开？”
“为何？”
“姑母，以侄儿的猜测，那顾钦怕是想娶叶琇为妻，等他们成亲之后，我们再把这件事传开，岂不是更好。”
回府的路上，朱瑞一直在想皇上赏赐叶琇的事。
即便是移情，这是不是也太过了些。
若是三皇子再世，恐怕也不过如此。
若是三皇子在世……
原本闭目的朱瑞乍然睁眼，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