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叶琇又做梦了,她自己知道。

在一间布满红绸像是喜房的屋子里。

屋外靡靡之音不绝,夹杂着男人不怀好意的逗~弄,以及女人欲语还休的娇~嗔。

不亲眼看,也能想象得到是何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景象。

与屋外的喧嚣不同,亮如白昼的屋里异常的安静,安静得叶琇好似能听见坐在架子床上新娘那忐忑不安的心跳声。

说是新娘也不尽然,因为她虽然盖着大红盖头,身上穿的却不是喜服,而是一身透得能看见贴身肚兜的纱裙。

肚兜上栩栩如生的桃枝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像是在随风摇曳,看得人气血翻腾,但这不包括叶琇。

她对床上的女人很熟悉,如果没有错,女人的肩后该有一块指甲盖大小,形似蝴蝶的黑色胎记。

至于这个房间,叶琇目光一转,落在妆奁台桌面上的那只白玉兰翡翠簪。

红杏楼的规矩,所有姑娘出阁前都会得到一件首饰,通常来说,姑娘越好看越勾人越讨恩客们的喜欢,这首饰就越贵重。

叶琇是红杏楼一年才会推出一个的红杏姑娘,得到的首饰自然也不是其他姑娘能够比的。

这是她的房间,才搬进来一个月,而那个盖着大红盖头的人……

叶琇抿了抿唇,那个人就是她,这是她的梦。

红杏姑娘出阁当晚会把房间布置得像是喜房,喻意洞房花烛夜,但毕竟只是一个青楼姑娘的初夜,所以不可能布置得和喜房一模一样,连那身纱裙也是为了讨好来次寻欢作乐的男人而穿的。

看到这里,叶琇已然明白,她这是梦到几天后她出阁被人买下初夜的情景了。

门外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旋即叶琇听到了红杏楼的管事――秦妈妈讨好殷勤的声音,“朱公子请,秀秀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

朱公子?

朱茂?

叶琇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她的运气这么差,床上的那个她僵直了身子,似乎也被吓到了。

门吱呀一声的被推开,叶琇扭头看去,一个身材壮硕的男人走了进来,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即便是在梦里,叶琇也不由得咽了咽喉咙,一颗心啥事的沉到底,真的是朱茂。

十六岁的姑娘,即便身在青楼,她也曾幻想过她的第一个男人应该是潇洒倜傥的俊朗公子。

眼看着朱茂见到身着纱裙的她,眼睛都看直了,一阵恶心涌上心头。

“秀秀。”

“秀秀,快醒醒。”

“秀秀……”

叶琇猛的睁眼,印入眼帘的是妆奁台的桌面。她只是在上台前打个盹,不想竟然睡着了,还做了梦。

回想那个梦,叶琇长吁了口气,抬头,一个衣着素雅的女子弯腰站在她旁边,眉头紧蹙的望着她,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她也是红杏楼的姑娘,名唤玉澜,比叶琇大上两岁,一直以来很是照顾叶琇。

“澜姐姐,你怎么来了?”她记得今晚上澜姐姐应该要上台表演的。

玉澜脸色很是难看,“我听说朱茂来了。”

说起朱茂,京城青楼里的姑娘没有一个不闻朱色变的。

朱茂性格暴虐,喜欢在床第之事上玩花样,是青楼姑娘最讨厌的一类客人,听说其他青楼里有姑娘被抬出房间时已经没了人形。

偏偏这样一个恶人有钱又有势,让人奈何不了他。

“秀秀,”玉澜担心的看着叶琇,“要不你装生病好了,不管怎么样,今天你肯定不能出去。”

红杏姑娘出阁前一个月开始,三五不时的就要登台表演,为的是造势。叶琇已经表演过好几场,名声已经传出去了,今晚她也要登台。

叶琇苦笑着摇头,“不行的,秦妈妈没这么好糊弄。”

犹记得前几年有一个红杏姑娘不愿意出阁,故意服用了过敏的东西,结果被秦妈妈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过后再没也在红杏楼见过她,听说是被送到那种暗无天日的暗窑子去了。

玉澜急得红了脸,“那可怎么是好?”

叶琇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在距离她出阁还有几日的时间。

月上中空,灯火通明的红杏楼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红杏楼最出名的就是红杏姑娘,这些姑娘均是由红杏楼养大,不仅容貌非凡,琴棋书画皆有涉猎,说是青楼女子,但言谈举止更像是闺中小姐。

几乎每年的红杏姑娘都能为红杏楼带来一波热潮。

叶琇一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今晚她的表演就是弹奏琵琶。

薄纱蒙面,一身烟霞色束腰襦裙的叶琇怀抱琵琶,袅袅娜娜的走上高台,屈膝一福,什么话都还没说,就有人为她喝彩。

“秀秀姑娘。”

“秀秀姑娘看这边。”

……

叶琇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喝彩,能成为红杏姑娘入幕之宾的从来不会这些坐在一楼大堂的人。

翘腿坐下,叶琇深吸一口气,按下繁杂的心绪,指尖轻动,一曲《春江花月夜》缓缓响起。

这是叶琇弹过无数遍的曲子,哪怕是闭着眼睛,仅凭手感她也能弹得分毫不差。

太过熟捻,便少了几分认真,一不小心走了神,想起上台前做的那个梦。

红杏楼的红杏姑娘有两种出阁情形,一种是被买下初夜,之后还是红杏楼的姑娘,要接客。另一种是直接被赎身。

叶琇本盼望着有人能在她出阁的当日替她赎身,她长得好,不然也不会被留到今天,所以她一直有自信能被赎身,但这个梦给了她当头一棒。

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个梦,更是对她的警示,如果她不做点什么,那么这个梦就会成为现实。

叶琇不知道原因,但她的确是偶尔会梦见一些未来会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生死的大事。

比如小时候叶琇梦见她上山砍柴遇上了豺狼,那时的她还不知道梦见的是未来,只因为梦太恐怖就没上山,为此还挨了几顿打,结果没两天,就有人在山上被豺狼吃了。

第二次是她梦见她被爹娘卖掉,后来她就真的被卖掉了,辗转到了京城,入了红杏楼。

随着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叶琇慢慢发现她做的这些梦是未来会发生的事,通常都是不好的事。

一开始,叶琇很害怕,但慢慢摸索之后,她就发现未来发生的事是可以被改变的。

这些年来,靠着这个神奇的能力,叶琇躲过了数次危机,还算安稳的活到了今天。

只是这一次她要如何躲过去?

叶琇忧心的咬了咬唇,她是奴籍,挂在红杏楼里,除非有人替她赎身,否则永远都不可能离开红杏楼。

如今她已经年满十六,秦妈妈早就把消息放出去了,也不可能容许她出什么纰漏。

一曲终了,叶琇也没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她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收琴起身,叶琇再次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之际,一锭金子被人扔到叶琇脚边。

她抬头,一男人倚在二楼栏杆上,和她梦里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朱茂手里把玩着一锭金子,目光放肆的在叶琇身上游走,“摘下面纱,这一锭也是你的。”

红杏楼的规矩,不出阁不摘面纱,但只看气度,就能猜到叶琇面纱之下必定是绝色,况且红杏楼的红杏姑娘就没一个不好看的。

朱茂的话落下,大堂立刻有人跟着附和,“摘面纱。”

一时红杏楼中声音震天。

感觉到朱茂那落在她身上的淫邪目光,叶琇紧了紧拿着琵琶的手,这朱茂比她想象中更让人讨厌。

秦妈妈笑容满面的走上高台,神情自若的捡起台上的金锭子,笑眯眯的道,“诸位见谅,红杏楼有红杏楼的规矩,五日后便是我们秀秀姑娘的出阁之日,诸位若是想要见秀秀,那日请早,红杏楼与秀秀一起恭候诸位公子大驾。”

来红杏楼的人大多都知道红杏楼的规矩,听秦妈妈这么说便不再起哄,唯有今日第一次来红杏楼的朱茂没这么好应付。

“我今儿个倒还是头一次听说青楼的娘们不让人看,”朱茂冷笑一声,“不会是麻子歪嘴,见不得人吧。”

朱茂摆明了在找茬儿,秦妈妈暗恨,但还是不得不摆出笑脸,“朱公子,说笑了。”

“我像是在说笑?”朱茂一点面子不给秦妈妈,“做买卖都得先验验货,你连脸都不让我看,还想让我给钱?”

与朱茂同行的人劝秦妈妈,“我说秦妈妈,你就让秀秀姑娘取下面纱吧,又不是见不得人,说不定我们朱公子见人好看,一掷千金也不是不可能。”

秦妈妈面露难色,规矩是她定下的,要是今日破了,以后红杏楼怎么开门做生意。

“朱茂,你后院的莺莺燕燕还不够多吗,到这儿来耍什么威风。”一道清朗男声乍然响起。

这话说得并不客气,叶琇循声抬头,不知何时,朱茂旁边多了两个男子,看朱茂的样子,似乎有些畏惧这二人。

叶琇好奇的打量着这两人,朱茂身后是朱家,这两人是何身份,竟然敢同朱茂叫板。

恰此时,二人中着淡清色锦袍的男子朝叶琇看来。

叶琇对上其幽深目光,霎时怔住,这男人真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