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翻脸

明珠透过纱帘偷偷看了出去。

她这个角度很妙,前厅正巧有一块大屏风,把旁人窥探书房的视线遮挡了,但这屏风却完全不会影响到她往外探去的视线。

隐蔽到即便她悄悄从书房出来,走到屏风后,都不会被前厅的人发现。

她看不见坐在主位上的容瑾,却能把客座上满面怒容的县令大人看的一清二楚。

“容先生,现在还来得及。”县令刚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忿然作色,鼻息又重了起来。

“砰”地一下,县令又狠狠拍在了桌上,但这次又和先前不同,明珠听到有什么东西在他掌中碎裂开的声音。

在那清脆的“咔哒”声出现的第一瞬,一直低头站在县令身后的帽男突然反手扔出了一个碎弹,将对面的黄木椅给整个炸翻。

信号声一出,整个院房外立刻出现乌乌泱泱的脚步声,如洪流一般逼近。

明珠甚至感觉到自己眼前的光都昏暗了下来,因为屋外的人影挡住了透进房内的光。

她躲在屏风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思绪却紧张到了极点。

虽然二人刚才的交流都很隐晦,但明珠还是猜出了一点——

容瑾做了什么事,触及了县令大人的利益,今日上门,是来敲打容瑾来了。

但到底是什么事?竟然搬出了这么大的阵仗?

比那日遇袭还要惊人的压迫感,甚至是在青天白日下。

县令大人是真的一点顾忌也没有了,一点体面也不要了吗?

混乱中,容瑾终于开口了:“杨凯延,你还是执迷不悟吗?”

突然被叫了大名的县令立刻站了起来,瞋目切齿地盯着容瑾:“区区一个皇商,也敢直呼本官名讳?!”

正门从外面被踹开,终于让明珠看见了县令带来的人手,俱是一身玄袍的武官。

武官们鱼贯而入,分列站在了身着藏青色鹤纹缎面袍的杨凯延身后,腰侧半出鞘的刀身上折射出森冷的寒光。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有了这些不知道哪来的武官做后盾,杨凯延显然底气足了许多。

他刚刚已经怒极的面容此时又平缓了下来,甚至还挂上了和那晚如出一辙的虚假微笑:“容瑾,想好该怎么做了吗?”

话音刚落,武官们又将长刀抽出了些,发出令人胆寒的刺磨声。

胆小些的,现在早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饶了。

明珠的腿也软了下来,虽然有屏风挡着,但她却几乎以为刀光已经闪到了她眼前,刺痛了她的双眼。

“杨凯延。”容瑾冷笑一声,终于从明珠看不见的主位上走了下来,背对着明珠出现在了她眼前。

他似乎从怀中拿了什么东西出来,还没说话,对面的杨凯延脸色已经骤变。

当容瑾将手中的东西高高举起时,看清那令牌内容的第一瞬,明珠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能不让惊呼声溢出口。

纯金篆制的令牌上只有四个字——如朕亲临。

明珠双腿彻底软下,差点就要坐在地上。

而看杨凯延,似乎也没比明珠好到哪里去。

他一见这令牌,就身形不稳地晃了一下,差点要往后翻去。

若不是刚才摔弹的帽男在后面扶住了他,这位威风凛凛的县令大人只怕早已跌坐在地了。

“你……你……你是……”肉眼可见的,杨凯延额上滚下了巨大的汗珠,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武官们仍握着刀柄,但明显也没了斗志,一切威风全在令牌金光闪烁过后化为乌有。

“杨大人。”静默无声间,低头扶着县令的帽男突然开了口。

这声线让明珠耳朵动了一瞬,还不等她捕捉到这分莫名的熟悉,帽男已经摘掉了挡住他面容的宽大帏帽。

“走出这里,谁又知道发生了什么呢?”他声音明明压得很低,落在明珠耳中,却如一道惊雷,燃尽了她最后的一丝清明。

陈源??!

帽男……怎么会是陈源?!

她是不是认错人了?

明珠的眼睛从来没有哪一刻睁的像现在这样大过,只为了看清楚那仍旧低着头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为他们家雪中送炭的陈员外。

当帽男抬起头后,明珠最后一丝期待也落了空。

除了帏帽,陈源没有再做任何掩饰,还是那副浓眉大眼满脸正气的模样。

看起来,竟无比讽刺。

“可是……可是……他不仅仅是皇商啊!”杨凯延的眼神一直忽闪在那块金闪闪的令牌上,显然心有惧意。

“那又如何?”陈源勾出了一抹笑。

仅这一个笑,竟完全吞噬掉了他身上的清正之气,眼中透出的蔑意令人心惊。

“杨大人,唯一能不走漏消息的,只有死人。何况今日他不死,你觉得你还能活下来吗?”

杨凯延被蛊惑着,似乎有些意动起来。

对面的容瑾大概是终于看够了戏,终于不紧不慢开口:“陈员外好口才,当着我的面示范了遍如何蛊惑朝廷官员,妙哉。”

杨凯延眼神闪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在他身后的陈源却没看见,他似乎相当自信,语气中满是松弛:“我陈源为人一贯大方,既然容先生是带着这样的密令而来,总不好让先生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死去吧?这岂不太过无趣。”

明珠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甚至被陈源话中的恶意惊扰到打了个寒战。

他似乎非常确定,容瑾一定会在今天死去,才连装都懒得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