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秦霁自己一步步挪了过去,泡进水中那一瞬,疼得她指甲嵌进了肉里。

绿绣被秦霁留在屏风外守着,听到里面响起了水声。

她不禁有些好奇禾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她与绿珠自幼在金陵长大,也没听闻哪个禾家有这样的姑娘,美得像个仙女似的。

也难怪大爷一下将人带了回来,才一日便又往这边来了。

不管如何,绿绣心头一轻,她们在这园子里总算也有了前程可奔,说不准比留在国公府要更好。

正想着,一道低低的哭声传入了她的耳朵。绿绣提起精神细听,又只剩哗哗的水声。

许是听错了?

水声停歇,绿绣听着动静,自然而然地绕到屏风后要给她擦身。

两人相对,都是一惊。

绿绣愕然站在原地,秦霁捂着胸躲回水中,眼眶红红,说话带了恼意。

“我自己来,你到边上守着便是。”

“是,姑娘。”绿绣连忙退出去,将蜕巾挂在架子上,又背身把更换的衣裙送到里面。“奴婢将衣服放在这边,若是少了什么您便唤我一声。”

重新回到屏风外头后,绿绣用力抚抚胸口,努力忘掉刚才看到的情形。

姑娘脖颈间又多了几道深红,其它几处也布满了斑斑红印,在雪白的身子上尤为瞩目,特别是这双长腿中间……

绿绣猛掐自己一把。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

走到外面,仰头看。夜空被涤净,一整片都是墨蓝,一弯弦月挂在当中,月光幽幽落在深院。

廊檐下还滴着积雨,掉在下面的水坑中。

滴答一声,便打散了月亮,溅出一小圈水纹。

秦霁收回视线,转身时往对面的竹阁扫了一眼,倏忽顿住。

两道目光在月下相接。

铛——

铛——

铛——

古寺的钟声悠悠而来。

以后的许多个难眠的夜里,陆迢都会想到这夜的钟声,还有这夜的她。

秦霁只觉得烦心。

绿绣道:“姑娘,快些进房吧,才下一场雨,已经夜深,别吹着凉了。”

秦霁答好,快却是快不了的。

待过得一道长廊,竹阁西边的偏厅已经里亮起了灯烛,明晃晃的光落到了门外。像有了实质似的,拦在身前,教人抬不了腿。

秦霁抿唇,又望了眼隔间的竹阁,微不可闻地叹声气,脸颊鼓了鼓,又打起精神走进了偏厅。

陆迢坐在黑漆螺钿嵌桌旁,秦霁走过去,将他身后灯架上的烛台往旁边移了一个位置。

陆迢回首,见她唇边盈着浅浅笑意。

秦霁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做么?”

陆迢道:“饿了,坐这儿陪我用些饭。”

他回身后闭了闭眼,见黑漆桌面映着的烛火亮点已经换到了边角,没再晃着他。

陆迢转眼看秦霁,她在他对面坐下。同前日一样,他望过去,她的唇角就变弯。

挺像那么回事。

陆迢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对她回了一笑。

秦霁脸上的笑险些没挂住,别过头去看一边的圆凳。

平常心论,陆迢这个人长得不错,眉目英朗,轮廓深邃,乍一看容易将他误会成一个有匪君子。

秦霁见过清河花重金制成的京城英男册,其中令两人同时点头的佼佼者,皮囊也未必在他之上。

可这个人性格阴晴不定,对她还很凶。

没等多久,绿珠提着食盒进来了。

几碟小菜铺上了桌面。

清笋夹桃仁,蜜渍假牛乳,杏仁杨花粥。

陆迢挑眉,夜深了,现在点些汤荤做出来不知等到什么时候,于是他方才吩咐照今晚准备的上。

这便是她今夜本来要吃的?

榴园他虽不常来,但厨子和伙计也是有的。

陆迢一抬头,见秦霁眼巴巴看着他面前的那碗粥,他虽不饿,也拿起调羹喝了一勺下去。

等他喝了两勺,秦霁才动筷。

她中午也没吃多少,再坐下来就到了这时候,食物摆到面前,瞬间唤醒了辘辘饥肠。

饿虽饿,秦霁吃起东西来依旧慢条斯理,一浅勺一浅勺慢慢地咽。

陆迢拨了拨勺子,这粥实在不怎么样,难为她喝得认真。

他朝秦霁睨过去。

她坐圆凳也是直着背,姿态端端正正,一碗粥喝得像本圣贤书。

和她父亲倒有一点相似。

陆迢眯了眯眼,放下粥碗。

秦霁听到声音,略带疑惑抬起了头。

陆迢出去时在她旁边停住脚步,伸手揉她的发顶,手顺着青丝滑到她肩上捏了捏,低声道:“吃完去床上睡。”

秦霁浑身僵住,动也动不了,好在喉咙勉强还能听使唤,发出了“嗯”的声音。

他是懂扫兴的。

秦霁瞧了眼剩下的小半碗粥,明明还饿着,胃口已经全无。

磨磨蹭蹭捱了好一会儿才回到竹阁。

陆迢已经躺下,秦霁轻手轻脚走到床前,吹了灯后才解开身上的裙裳挂在一边。

床上的被褥已经换过。

陆迢睡在外面,他身量高,几乎将从床头到床尾都占满。

秦霁只能从他身上爬过去。

她已经尽力放轻了动作,然而上身越过陆迢,手肘撑在里面时,拨步床还是发出了吱呀一声。

她屏住呼吸去看陆迢,好在他没——

“进来。”陆迢闭着眼,掀开靠内的被子一角,一只手拍了拍里面。

他声音里带了一丝困意。

秦霁动作迅速地钻了进去,里面还有男人的体温的余热。

她忽然想起梅娘说过的话——男人都是脏的臭的。

秦霁悄悄埋进被子闻了闻。

没有味道。

她放下一颗心。

翌日,晨光穿过窗间砂纸落进屋中,屋中的一切逐渐现出轮廓。

陆迢是被窗外说话声吵醒的,她们絮语几声后又退了下去。

陆迢闭了闭眼,身上有种渴念被填满的感觉。

这感觉来得莫名。

他坐起来,才发现身边还躺了一个小小的人。

鬓发散乱,娇容妍丽,两颊有微微的酡红。侧卧在一旁,离他不远不近。

秦霁身上的被子被掀起一半,也渐渐睁开了眼。

目光一转便与陆迢对上。

她这会倒是清醒的快,伸手将肩上滑落的中衣给拉了上去。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醒后在同一张床上看到旁的人,或许都有些新鲜。

和他互相看了会儿,秦霁又开始犯困,眼皮眨得一下比一下沉,最后合在一起。

陆迢冷冷呵了一声,掀开床帐自己出去更衣。

这一声比锣鼓还要管用,头皮像被针刺过一般,秦霁瞬间惊醒过来。

她趿着鞋下地,站起那一瞬腿酸得不得了,仍是不显出来,慢慢走到陆迢面前。

陆迢自己套上了官服,目光轻轻一瞥,秦霁先一步取下他的腰带,环身替他系围上。

这次是配着官服的蹀躞带,样式比寻常腰带复杂许多,秦霁在玉带上摸摸找找,最后仰起小脸,“大人,我不会系这个。”

陆迢从她手里接过腰带自己扣上,捏了捏她尚未收回的手,“还疼么?”

秦霁茫然一瞬后垂下眼帘,小拳捏紧。

是要给他一下的。

她忍住了,点点头不说话。

视线落在他的腰带,秦霁将上面的玉块数了个清楚。

当朝对官员的品级规定甚是严格,从腰带便可见一斑。

他这条玉带上嵌了八块玉石,官级四品,在地方应是……知府。

秦霁讶异一瞬,她爹爹三十多岁都还在当五品的通判呢。

思及父亲,她心头一沉,咬咬唇,将心事压下。

陆迢捏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道:“下午我让人送避子汤来。”

语气冷淡,眉间疏远之意甚是明显。

秦霁听懂他的话后瞳孔倏地放大,人也僵在了原地。

陆迢捏着她的下巴转回原处,自去了净室盥洗。

到了早膳摆上时秦霁也没出现。

绿绣面上藏不住不安,大爷是个挑剔的主,姑娘这样让他等,说不准要惹恼他。

她上前福身道:“大爷,我再去催催姑娘,她盥洗完又回房了,许是打扮呢。”

陆迢往外望了眼,淡声道:“不必管她。”

绿绣面上的不安变得更为明显,姑娘这是已经得罪完了?

陆迢把茶盏搁到桌上,汝窑青瓷和檀木碰出压抑声响。

绿绣立时低下头,心里打起了鼓。

这下人心思摆在脸上,陆迢微微蹙眉,冷着声道:“她住在这儿,你们便将她服侍好,懂么?”

别玩阴的阳的那一套,看他脸色,对她行事。

对她行事自有他来。

绿绣垂首应是。

陆迢慢慢用起早膳,对面的圆凳一直空着。

昨夜的事并不在预料之内,他本想这几天先让她清楚眼下是何情形,让她清楚他与她之间是何关系。

可他这个外室勾人的手段实在厉害,且很能豁得出去。

陆迢并不介怀,毕竟昨夜——那滋味很是不错。

虽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但有些东西,陆迢需得叫她明白。

他们之间,掌控在他。

他不会让她打歪算盘,若是想着靠孩子威胁国公府,那就走偏了。

她很聪明,只需稍稍提醒应能想得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小陆:

吃一口粥。

这粥报喝。

但是我走了老婆肯定也会走,因为她现在很爱我。

我再吃一口。

……

这粥报喝

起床-

小秦睁眼:晦气

重新闭上

陆迢睁眼:呵

(岂有此理!看到本大爷居然不贴贴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