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涵的眼神充满了怨恨,“当初不是说好的吗?让我与邵家结亲,母亲,你为什么更换人选了?”
当年贾惠贾涵待字闺中,又是同胞姐妹,贾夫人在给她们议亲时可谓是煞费苦心。
一开始给贾惠定下的是同为世家的史家,至于陈绍之则是让贾涵嫁过去。
当初陈绍之传出相看的消息时,多少人想要攀亲都来不及,只不过邵皇后与邵家早有想法,提前给贾家透过口风,贾夫人才给贾涵提上这门亲事。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快,陈绍之最后还是选择了贾惠,他与贾惠曾见过几面,彼此互有好感,陈绍之行动很快,跑去和邵皇后说了。
邵皇后一听,主动跟贾夫人提起了贾惠,对于贾夫人来说,谁嫁过去都无所谓,反正都是贾家女。
于是才有两姐妹相继嫁高门的故事。
不过,这件事当年贾涵也是清楚的,要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耿耿于怀那么多年了。
贾夫人一听,皱了皱眉,“涵儿,当年骠骑将军与皇后娘娘提亲时,说的就是惠儿,不是母亲故意针对你。对于母亲来说,你们两姐妹无论谁攀上了邵家的大门,那就是绝顶福气。”
要知道,邵家是皇后娘家,身份地位与众不同,又兼得权倾一时,朝中仕宦高官人人都给邵家三分薄面。
贾家看似有个世家头衔,风光无限,但实际上早已经是为上忌讳,比不得前朝了,是以,贾家面对邵家的提亲才十分重视。
贾涵冷冷一笑,“真的吗?母亲,从小到大,你都偏心贾惠,认为她艳冠群芳,才貌双全,前程似锦,不像我,姿色稍逊一筹,其才学也大不如。这样的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贾涵一直很不高兴,她是贾家小姐,但是外人也好,又或者贾家人也罢,都认为她逊色于自己的亲姐姐。
贾涵不服气,她论才论貌并非一无是处,凭什么如此贬低无视她?
在长期的无视轻视下,贾涵的内心渐渐地发生了变化。
贾夫人闻言,眸中隐含泪水,“涵儿,你扪心自问,惠儿有的,你哪里没有了?你青年守寡,母亲优信,为你提亲合陵侯府……”
“别提他们!”一说到合陵侯府,贾涵的脸色有一瞬间是扭曲恐怖的,“他们对我无情,我又何必对他有义合陵侯府以为我声名狼藉就可以一脚踢开我,想得美!”
说到这里时,贾涵得意地笑了。
从来没见过自己亲女儿有过这样失态的贾夫人见状内心无不悲伤畏惧,面上还是说:“涵儿,你别做傻事,要知道,你是贾家的小姐。”
“贾家小姐?”贾涵说着说着就哭了,“好一个贾家小姐,我当这个贾家小姐,一点也不快乐。以前我喜欢隔壁家的小郎君,你们不同意,认为他身份微贱,不堪匹配,于是想方设法逼走了那户人家,那一天,他和我说没能力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时,请不要随意爱上一个人,那对对方来说是一种伤害。当时我才十二岁。”
提起这件事,贾夫人就来气,她指责贾涵:“涵儿,你太糊涂了!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他哪里可以给你幸福美满的生活?”
讲道理,贾夫人诚然有世俗人的眼光觉得婚姻大事应门当户对,可那个男子没有功名在身,只是一个犯法的庶子余孽,身份上来说如何匹配世家小姐?
也是如此,贾夫人才敢这样大胆的棒打鸳鸯,赶走了那户人家。
贾涵恶狠狠地瞪着贾夫人,“他对我很好,他说过会想方设法带我去西域玩,甚至进科举给我挣诰命……”
“哼!荒谬!”贾夫人不屑道,“良贱不通婚,他是贱籍,还是商人之子,犯法的,无法脱离贱籍,你嫁给他图什么?图个贾妇名声很好听吗?”
因为男方的父亲曾经是一位犯错官员的庶子,本来论法他也该牵连诛杀的,但他运气好,很快遇到了皇帝赦免,只是从此以后沦为布衣平民了。
这位庶子也没有入仕科举的雄心壮志,开始专心致志地经商,很快就发财。
男方是他的长子,以后不出意外就是要继承财产的,贾涵再不济也是世家小姐,商人子岂能嫁?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贾涵咬了咬唇,声音充满了愤怒,“你们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子,肆意妄为地主宰我的人生,你们觉得他配不上我,因为他是商人没前途,可我的想法呢?你们有真正想过吗?”
“我喜欢他,他对我很好,从不用世俗的眼光定义我,我又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呢?世家是什么?不过是躺在老百姓的血汗上发家的吸血虫!”
贾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声,甚至惊动了狱卒。
狱卒过来探头警告说:“切勿喧哗!”
贾夫人讪讪一笑,连连道歉,堪堪劝下了狱卒。
发泄了一通脾气后的贾涵,整个人看上去轻松了不少,不似之前的萎靡不振。
贾夫人深吸一口气,用郑重其事的态度对她说:“涵儿,你是世家女,贾家人,这一点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如今陛下因你毒害骠骑将军的长子大发雷霆,就连贾家也饱受冲击,涵儿,你懂吗?”
事实上,这件事被揭发出来后,贾老爷子倍感晴天霹雳。
贾家人不蠢,何尝看不出建安帝磨刀霍霍的态度?正因如此,贾家才选择了联姻的方法试图向建安帝表明全心全意效忠大魏的态度。
然而,最后还是被贾涵的疯狂行为毁了,建安帝十分生气,连连发作了好几个官员,其中就包括贾家的子弟。
而且因为贾涵的疯狂,贾家小姐的名声算是被毁了
贾老爷子在家里就因为这件事,各种看贾夫人不顺眼。
贾夫人今天过来,一是探望爱女,二来是奉贾老爷子的命令,给贾涵送来上路的道具。
贾涵似乎早就有所预料,神色平静,唇边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我应该庆幸不是我爹亲自过来吗?”
如果换做贾老爷子,估计听不得贾涵这样诋毁贾家了,反而第一时间会把她杀了。
贾涵比谁都看得明白贾老爷子骨子里的冷酷无情,毕竟……世家的威名赫赫可不是开玩笑得来的。
贾夫人的脸上划过一丝类似尴尬的微笑,然后又道:“涵儿,你意图害死皇亲国戚,其罪难逃,骠骑将军和惠儿那边,我们也该给个交代。”
建安帝要对贾家动刀,贾老爷子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陈绍之贾惠那边也是等贾家的一个反应。
若是做好了,贾家这一次受到的名誉冲击就会小一点。
“哈哈哈哈……”贾涵哈哈大笑,“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弃卒保车,不愧是我爹,一套一套的。我贾涵,生为世家女,可惜上天不佑,所做狂逆,丧尽人伦,其罪当诛。但我贾涵,纵然不是英雄好汉,可也有自己的骨气,不愿为人审视杀害。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今日毒酒一杯,尘缘尽了。如有来生,我贾涵绝对不会再投胎世家,当富贵人家的千金,而是成为一个好男儿,横刀立马去天涯!”
语罢,果断端起贾夫人手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没过多久,贾涵嘴角流血,当场暴毙。
而她嘴边的笑容永远地凝固在那一瞬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贾夫人看着看着,不禁泪流满面,“涵儿……都是母亲对不起你……”
贾涵服毒自尽了,这个消息传到顾文澜耳朵中时,顾文澜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事实上,贾涵这辈子的结局远比上辈子。
这辈子只不过是谋害未遂,还可以有个体面死法,但前世阴谋得逞,贾惠母子的暴毙,数罪并罚,建安帝大怒之下不准贾涵自裁了断自己。
于是贾涵以凌迟处死的结局结束了自己。
每次一想到陈绍之夫妻的结局,再想想贾涵,顾文澜总认为那是便宜了贾涵。
“小姐,长公主府那边出事了。”
顾文澜这边想着贾涵,紫萱绿绮急匆匆地跑过来,禀报了一件事。
顾文澜蹙紧眉头,“怎么回事?”
“武国公世子进宫拜见陛下时,不小心打碎了皇太后留给陛下的墨砚。”
紫萱三言两语便把这件事交代完毕。
顾文澜一听,一个头两个大。
皇太后给建安帝留下来的东西被邵仲英打碎了,仔细追究起来,那是大不敬之罪。
要是建安帝小心眼一点,瑞安长公主与邵彻免不了吃一顿排落。
这么一想顾文澜坐不住了,又问绿琦:“长公主知道这件事吗?”
“已经知道了,武国公不想让长公主进宫求情,可长公主非得闹着去,差点惊动了胎气,现在太医正给长公主看诊呢。”
绿琦面上带有忧色。
要知道,邵彻与瑞安长公主可都是顾文澜的亲戚,并且对顾文澜不错,如此一来,那不是烧顾文澜的心吗?
顾文澜握紧了拳头,“舅舅是不是进宫请罪了?”
“回小姐的话,陛下与大将军正商谈此事呢。”紫萱答道。
顾文澜闭上了眼睛,“收拾收拾,我们去长公主府。”
瑞安长公主那边她先过去看看。
“对了,叫上三嫂,她是顾家少夫人,没道理不代表爹爹和娘过去慰问的。”
顾文澜并没有落下樊煌。
紫萱绿绮听完后,应声退下。
此时的皇宫中,建安帝与邵彻大眼瞪小眼。
邵仲英跪在殿下沉默不语,邵彻依旧与建安帝据理力争:“陛下,仲英淘气,有负皇恩,但念在年幼无知的份上,切勿和他斤斤计较。”
建安帝眯了眯眼,“先达,你的这个义子……绝非等闲之辈啊。”
明明是在讨论邵仲英打碎墨砚一事,怎么扯到邵仲英自己身上了?
邵彻摸不着头脑,回答建安帝:“陛下,仲英年纪尚小,哪还能看出什么?”
“仲英,论辈分朕是你的姑父,你过来和朕说说,你最近读了些什么。”
建安帝微微一笑。
其实他并不是十分生气这件事,人是活的,况且邵家乃他的股肱之臣,犯不着为了一个死物跟自己的近臣过不去。
不过打碎皇太后赏赐的墨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建安帝打算让邵仲英跪上一会儿以示惩戒,这件事便一笔勾销。
瑞安长公主与邵彻可能是误会了什么,小题大做般亲自进宫找建安帝说情。
不仅如此,邵仲英看上去好像有点不服气。
这样一来,建安帝愈发兴趣浓厚了。
邵彻一怔,尚未来得及说什么邵仲英便开始念起《老子》中的一段话:“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好一个莫能与之争!”建安帝龙心大悦,“仲英年纪轻轻,便读了《老子》,还能领悟这么深的奥义,实在是天赋异禀。”
“陛下过誉了,仲英才疏学浅,还得多多磨练呢。”
邵彻客气说道。
邵仲英刚刚犯了错,现在小心一点总没错。
邵仲英看着建安帝,问出了一个问题:“陛下,古之圣人,谁当是陛下眼中的圣人呢?”
“嗯,应该是孔老夫子吧,教书育人,莫过于此。”
建安帝沉吟了一会儿,提到了孔子。无论谁是圣人,至于皇帝来说,就是一个统治利器。
邵仲英却摇了摇头,“陛下认为孔子是圣人,而仲英却认为老子是圣人。”
“哦?此话怎讲?”
建安帝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邵仲英年纪小小,说起话来有条有理,不急不慢,假以时日,日后可成大器。
邵仲英傲然道:“当今天下,西羌、戎狄、骆图先后归顺,此乃陛下之福,大魏之威也。此外,陛下勤政爱民,轻徭薄赋,倡人伦之风,此乃大魏之兴盛也。并且,陛下慧眼识英才,选拔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官员,令大魏英杰辈出,这不就是老子所期待的无为而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