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煌默默地看着顾文谦。
顾文谦骨子里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从不屈膝,别看他似是翩翩君子,然内心里他是十分高傲地看着周围的人。
樊煌深知这一点,如此见到顾文谦亲自对她道歉时,不得不说还是有些惊讶的。
顾文谦继而又道:“如果我不为了那可笑的理由而恼怒你,你也不必蒙受如此委屈。”
说完,鞠了一躬,道歉的诚意满满。
樊煌抿了抿唇,顾文谦和她不是一天两天认识的,顾文谦是什么性格,她比谁都清楚,现在他来道歉,看来是真的很抱歉。
想到这里,樊煌语气淡淡,“无碍,若非这一遭,我也不会这般真实地明白世间感情并非依靠血缘就能得到的。”
以前她对她的父母既怨恨,又期待,盼望着他们赶快找到她团聚,然而……
顾文谦皱了皱眉,安慰她说:“煌儿,他们对你不好,以后换我来对你好,顾家与邵家人对你好。”
顾文谦已经认定樊煌是他的妻子,作为丈夫,怎能不爱妻子?
樊煌摇了摇头,“顾文谦,你喜欢我,我懂,我们之间从不是他们那样,爱情与亲情不一样的,你不必因为愧疚而对我好,我们之间是平等的,对吗?”
她不要这种施舍的感情,她有自己的尊严与骨气。
顾文谦一怔,哑然失笑,“是我糊涂了。煌儿,你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回顾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三书六礼,应该给你的,我不会漏下。”
他的目光中蕴含着无尽的温柔与爱意。
樊煌眨了眨眼,噗嗤一笑,“怎么?你还想娶其他人吗?想得美!”
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意思不言而喻。
顾文谦这一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欣喜与激动,种种情绪,最后归于一句话:“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樊煌说道。
彼此用诗经迎合,周围的风景此时此刻都沦为了陪衬,顾文澜正在那头应付樊煌的父母,不让他们出来打扰樊煌顾文谦。
顾文谦微微一笑,“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若是我们走到了那一步,我不挽留你。”
樊煌微笑不语。
顾文澜在那头狠狠地教训了一遍樊煌父母,中年男子跟妇女实在是熬不过顾文澜的武力威胁,又无法反抗,只好灰溜溜地跑了。
收回流寒剑,顾文澜轻哼一声,“欺软怕硬的狗东西罢了,也好意思当三嫂的爹娘?”
樊煌的亲生父母并不是他们,樊煌幼年亲生父母就已经丢下了她,是那对中年夫妻偶然路过捡来的,要不然的话,他们也不可能有樊煌的信物。
当然,养了一段时间认为无利可图后,那对夫妻迅速抛弃了樊煌,樊煌再度成为孤儿,最后樊煌跟着自己的师父返回师门当师生。
思及此,顾文澜狠狠地唾骂了一番那对夫妻的恶劣行径,抛弃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孩子,他们也亏得好意思。
顾文澜骂完那对夫妻后神清气爽,再回过头看向顾文谦樊煌,好吧,二人已经甜甜蜜蜜十指相扣了。
顾文澜见状,戏谑道:“三哥三嫂,你们恩爱也得注意点场合,我还在呢。”
顾文谦好不容易找到了樊煌,自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被自家妹妹一大段,所有旖旎心思都烟消云散了。
于是不阴不阳道:“名正言顺的夫妻,凭什么考虑一个小孩子的想法?”
顾文澜:“……”
见色忘妹!厚颜无耻!
心中暗暗腹诽了一番顾文谦的“有了妻子忘了妹妹”的行为过后,顾文澜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哎,三哥,你还没有八抬大轿娶三嫂过门呢,别吃人家的豆腐。”
上前硬生生地挤在他们之间,然后双手握住樊煌的,一脸警惕地望着顾文谦,那样子,仿佛顾文谦是登徒浪子。
顾文谦:“……”
好好好,他妹妹这么快就和他夫人站在同一个阵营里,还真是不怎么美妙。
按捺住吵架的冲动,顾文谦深吸气,露出一丝微笑,“人已经找到了,别老是在这里逗留,我们回去吧。”
“好。”
顾文对荒郊野岭兴致缺缺,没兴趣待在这里。
三人快步走着,樊煌偷偷回头看着某个角落,什么也没说。
顾文澜顾文谦一行人回到丞相府后,樊煌平安找到的消息传遍了丞相府。
邵氏立马过来瞧瞧情况,见樊煌没有出什么大事,松了一口气,接着疾言厉色地斥责了顾文谦之前的不负责行为。
顾文谦好声好气地回答着,完全没有以前被邵氏指责时的不耐烦与不乐意。
顾文澜见状啧啧称奇,爱情的力量真伟大,能够改变她哥那臭脾气。
邵氏训斥完顾文谦后,转过头不忘安慰受惊吓的樊煌,还警告顾文谦说要是对樊煌不好,小心他的皮。
顾文谦闻言嘴角抽搐,“娘,我哪会对煌儿不好啊?而且,我是你的亲儿子,你干嘛这么不相信你的儿子人品?”
别人都是对儿媳妇鸡蛋里挑骨头,邵氏这边情况完全相反,儿子还没有儿媳妇受宠。
邵氏不以为然,“老三,你就是这个脾气,太倔,也太傲,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我和你爹要把你送去东山书院念书?”
东山书院的确很好,可京城里又不是没有一家比东山书院更好的书院。
别的不说,国子监就不比那东山书院好吗?可是无论是顾盛淮又或者邵氏,选择将顾文谦送去东山书院念书。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东山书院的院长亲自上门造访,看上顾文谦的才华吗?
当然不是,顾盛淮与邵氏算是看出来了,顾文谦有点孤芳自赏的味道,自视甚高,心高气傲,疏离有礼的外表下,隐藏着漠然又骄傲的内心。
要不然,顾文谦也不至于知己好友寥寥无几。
顾盛淮与邵氏不愿顾文谦夜郎自大,想来想去,就把他送去东山书院长长见识。
顾文谦愣住了,他还真的没想过这一方面,他只是单纯以为爹娘跟东山书院的院长算有来往,自然同意了院长的邀请,将他送到那个遥远的书院。
不曾想到,邵氏与顾盛淮原来是担心他太过恃才傲物,反而损人不利己。
顾文谦说道:“母亲,你和爹的良苦用心,儿子直到现在才有所体会,只是,儿子对煌儿一片真心,断断没有说谎的道理。”
说到这里,顾文谦还看了一眼樊煌,面带微笑,“娘想替煌儿做主,怕她会因为家世背景被人欺负,又担心色衰爱弛,喜新厌旧,所以才会这样奉劝我。娘,说得对不对?”
好端端的,咋一见到樊煌平安没事就各种嘘寒问暖,甚至不惜出言警告他?以前又不是没见过樊煌,说过的话也说了,邵氏干嘛这样小题大做?
真实意图被顾文谦看穿,邵氏轻咳一声,神色一肃,“你既然知道,就多长点心,别欺负你夫人,懂了吗?”
一说到这个,顾文谦提起了他想八抬大轿娶樊煌进门的要求。
邵氏笑道:“谦儿,你开窍了,母亲放心了,煌儿是到我们家过日子的总不能没有人给她当娘家人。要不这样吧,我找你大伯,让他认下煌儿这个孩子,无忧谦儿觉得好不好?”
“可以。”
顾文澜微微一笑,邵彻与瑞安长公主自己有孩子,也没必要认下樊煌当义女,但邵氏的大哥就不一样了,他至今未婚,无子女,认下樊煌也是有利无害。
顾文澜还想到了另一层,樊煌家世太低是事实,外头人难免会拜高踩低的,用那有色目光看待樊煌,背后闲言碎语少不了,邵氏这是有意昭告大家,樊煌是邵家罩着的,只要有谁给樊煌脸色看,邵家绝不会饶恕他。
顾文谦与樊煌何尝看不出邵氏的良苦用心?樊煌声音低哑,“谢谢……母亲。”
邵氏这个没有血缘的婆婆,居然这么替她着想。不知为何,樊煌对她亲生父母与养父母待她不慈一事开始坦然了。
——他们对她不好,无所谓,反正她们没感情,而邵氏今日百般维护她,她日后必好好报答。
邵氏一听到樊煌叫她母亲,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含笑道:“好,煌儿,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太客气,有什么事尽量和我说,懂了吗?”
“嗯,母亲。”樊煌说道。
一家人温馨的气氛不断升温,大家无话不谈,欢声笑语。
顾文澜并没有太叨扰顾文谦樊煌的“相处时间”,很快就回到自己的院子宁安院。
刚一回来,紫萱便面色凝重地和她禀报了一件事——燕如茜失踪了。
自打燕如茜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甚少出现在大家面前。
除了上一次跑过来和顾文澜大吵一架后,燕如茜恍若人间蒸发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
等到前几日建安帝封燕如茜为荣华公主前往西羌时,顾文澜才再度见到了燕如茜。
曾经的好朋友,如今的陌生人,甚至是敌人。
顾文澜感慨万千,不知说何是好,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好好保重。”
当年她们是无话不谈的亲密好友,而现在,她们却只是熟悉的陌生人,彼此间发生了太多太多,再也回不去了。
燕如茜身穿华服,金银钗环插于发髻中,秀美的面庞涂上了上好的妆胭脂,使其面容愈发精致美艳,微风吹过,裙纱微微掀起,令她飘飘欲仙。
此时,她望着顾文澜的目光尽是平静,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顾文澜,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她是西羌公主,顾文澜是大魏郡主,二人本非一类人,更不用说,嘉义长公主之死,也有顾文澜暗中的推波助澜。
嘉义长公主有再多的不是,可毕竟是燕如茜的生母,燕如茜可以恨所有人,唯独恨不起嘉义长公主。
顾文澜对此心知肚明,反正她与燕如茜已然是走到了对立面,燕如茜是不可能体会她的家人被嘉义长公主谋算之恨,她只知道,顾文澜害死了嘉义长公主,隐瞒了她的身世。
“好,燕如茜,就此别过。”
顾文澜做不来矫情做作的挽回姿态,分开就来一个坦坦荡荡、干净利落,扭扭捏捏的成什么样?今日过来送别,算是这些年来情谊的一次性了断。
燕如茜朝着顾文澜微微低头,低声说道:“对不起。”
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到马车中,仪队慢慢地消失在顾文澜的视野中。
如今回想起来,顾文澜虽然不至于无动于衷,但要说心如刀绞,还真的没有。
回不去的终究回不去,怀念与挽回,又有何用?
“她不见了?”顾文澜颇觉不可思议。
负责护送燕如茜回西羌的是一位武功极高的将军,没道理他还能把人在眼皮子底下弄失踪了。
紫萱点头,继续道:“荣华公主在走出南阳关后,无论是公主还是那些侍卫,一个都不见了,西羌那边也没有公主的消息。”
燕如茜是要回西羌的,建安帝很重视这件事,特意给燕如茜派了不少人手,这些人虽然不会对燕如茜特别唯命是从,但不可能给燕如茜拖后腿,背后搞小心机。
如今一个两个人间蒸发,诡异的情况令顾文澜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顾文澜的担心尚未说说出口,绿绮急匆匆地跑过来,又对顾文澜说起了另一件事——瑞安长公主差点小产。
“什么?舅母怎么会差点小产?发生了什么?”
顾文澜顿觉脑袋嗡嗡响,一团浆糊。
紫萱朝绿琦使了眼色,绿琦见状赶紧说道:“小姐,瑞安长公主今日刚和大将军进宫探望皇后,结果还没有出宫门口,长公主就出事了,大将军和陛下让太医过来给长公主诊断,长公主这才脱离险境。”
好端端的,害一个长公主图什么?
顾文澜拧紧眉头,搞不懂幕后黑手的目的。
“舅母咋会被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