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爱幼子,相对的,长子与其他皇子进宫朝见天子的机会越来越少。
顾文澜依旧记得,楚崇贤前世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几乎见不到建安帝,偏生他又离开京城去行宫住下了,只带走一部分自己的亲信,这下可好,小人纷纷跳出来构陷楚崇贤了。
病弱年迈的老皇帝、日渐疏离却恩威并重年轻力壮的储君,以及一个虽得宠爱却年幼无知、无能为力的小皇子。
小人选择谁,真的是太容易选择了。
圣妃与小皇子贯穿了楚崇贤一生最后的时光,直到死去。
顾文澜想着想着便握紧了拳头,顾家与邵家、楚崇贤邵皇后,可不能像前世一样灰飞烟灭了。
“她圣妃再怎么身份高贵,遇见皇后与贤妃娘娘,难不成还能不搭理吗?”晋阳公主问道。
她自然认识这个圣妃,建安帝的新晋宠妃,但是那又如何?
邵皇后与贤妃哪一个不比她资历深厚、位份高点?要是她仗着天子宠幸与那所谓的神女炒作,便开始目中无人,为非作歹,她楚幼宛绝对不会给圣妃好过的。
思蓉面色为难,可还是如实回答了,“也不是,皇后娘娘与贤妃娘娘礼遇圣妃,圣妃冷淡不见人,难免与贤妃有点摩擦。”
什么冷淡不见人?那分明是高傲自大、狂妄傲慢。
顾文澜不喜地皱了皱眉,晋阳公主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们去偏殿等母后召唤。”
邵皇后平常见妃嫔时,虽说不忌讳晋阳公主在旁边,但到底后宫妃嫔人心难测,邵皇后不想晋阳公主被拉进来,索性打发她们去偏殿待着。
华清公主、华安公主也同样如此,不过两姐妹一向对后宫兴致缺缺,自是懒得去凑热闹。
顾文澜闻言,神色淡淡:“公主表姐,我们先去偏殿歇息吧。”
圣妃……不急,反正日后慢慢来。
“嗯。”晋阳公主随即颔首示意,思蓉引着她们两位进了凤栖宫的偏殿——朝銮殿。
此殿冬暖夏凉,又毗邻前方的花园,风景雅致,又修建得气派豪阔、金碧辉煌,晋阳公主与顾文澜每次到凤栖宫时,都会来这里休息。
顾文澜支着下巴,见宫娥出出入入的,不禁神色带了一抹倦色,说道:“这朝銮殿十年如一日的好,我刚刚从淮洲回来,连觉都没有……”
“哎,顾文澜,那圣妃……你怎么看啊?”
孰知晋阳公主性子急,急不可耐地拉着顾文澜的手问圣妃的事情了。
顾文澜挑了挑眉,抿了一口新端上来的热茶,然后便道:“还能如何?皇上素来爱鬼魅神仙之事,自打登基以来就一直想着长生不老之事,只不过以前的那些巫医方士没有几把刷子,很快就被他杀了,但是这个圣妃明显是有点水平的,得宠不久,又能不见皇后,思蓉女官不就说了吗?第一次过来面见皇后,还真是……”
圣妃神秘兮兮,不单单是她那所谓的与神仙沟通的本事,还有就是她所孕育的小皇子。
前世,建安帝喜得贵子时,众人没有太大的反应,反正国家已有储君,天子就算是生再多的皇子也没什么大碍。
但是,这个最小的皇子出生时,据说凤凰显现,满京城的动物都跳出来庆贺了。
这下可好,重视祥瑞之兆的建安帝还不把这个小皇子宠上了天?不仅亲自带在身边,还给圣妃无与伦比的宠爱亲近,一时之间,风头无量,后宫无人能比。
当然,仅仅如此还不能体现圣妃的厉害之处,此人是晚年建安帝最亲近的妃嫔,邵皇后与楚崇贤有时候要去见他时都得通过圣妃的通报,父子夫妻之间的关系疏远可见一斑。
当年,这个最小的皇子尚在吃奶之际,楚崇贤与邵皇后并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们居然被奸人陷害,最后全家遇难,血流成河。
小皇子除了出生时体现了不一般的表现,平日与建安帝相处时,多少与一些同龄人不同,换句话说就是相对伶俐聪明。
顾文澜犹记得建安帝称赞小皇子“此子类他”时,朝野上下不知引起了多少风言风语。
或许,皇帝的宠爱信任是真的靠不住,今天喜欢你,明日就得转过头喜欢另一个人了。
因而,无论是邵彻,又或者陈绍之,说是位高权重、亲信倍加,但连党羽也没有打算培养,大抵是忌讳皇帝。
一个没有党羽的大臣,还是权臣,天子用起来才放心,自然,他们比任何人都来得明白,倘若有朝一日建安帝的信任尊宠变成其他人了,而他们一个两个走到前头,徒留楚崇贤依靠着丞相顾盛淮这个关系立于朝堂。
那么,楚崇贤的境遇将不堪设想。
顾文澜心中感慨万千,面上不显,晋阳公主倒是满脸平静,冷笑一声:“这么傲横吗?这个圣妃娘娘,不容小觑啊。”
生在皇族,幸也不幸,不用操心衣食住行,金尊玉贵,但常年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丢命,而你也十分有可能随时随地被皇帝牺牲掉,换做政治筹码。
晋阳公主不知看了多少次周而复始的妃嫔宫人争宠戏码,在这其中,有的人成功了,更多的人淹没于人群中,不为人知。
圣妃的得宠晋阳公主还不至于如临大敌,但一想到她是今日才来拜见邵皇后,不免不满厌恶,认为她恃宠生娇,目中无人。
顾文澜似是瞧出晋阳公主的心思,握住她的手,微微摇头,“公主表姐,这圣妃底细不明,还是皇上喜欢的妃子,即便你是他颇为宠爱的长女,可天家亲情一向寡淡疏离,何况是当今皇上呢,圣妃正于盛宠之时,偏偏还是与上天沟通有关,轻易得罪了她,你无法和皇上交待,最好你还是远远地避开圣妃比较好。”
圣妃得宠之际,晋阳公主那时候已经去世了,没机会见一见,今生倒是改变了很多事情,连圣妃也是提前登场,算是给她敲醒了警钟。
顾文澜的苦口婆心,晋阳公主明白归明白,但还是不满厌烦,撇了撇嘴,“圣妃得宠又如何?本公主莫非还能输给她吗?”
说真的,后宫诸多嫔妃加起来,都不如晋阳公主受宠。晋阳公主是建安帝的第一个孩子,感情自是不一般,这一点是华清公主、华安公主所不能比拟的。
——关键时刻解决了建安帝的燃眉之急,可不是建安帝的掌上明珠吗?
去世的梅贤妃也算是宠妃了,可是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还是不如晋阳公主来得近。
晋阳公主是有建安帝的特许无需向后宫妃嫔问礼的,反过来那些嫔妃还要跪迎她。
无论后宫新人换了多少,晋阳公主的地位稳如泰山,无人能敌。
如今换成了圣妃,晋阳公主自是不认为她算得上威胁。
顾文澜苦笑,楚崇贤这个长子前世不就是这样想吗?结果呢?由于父子沟通交流变少了,信任也随之改变,小人一股脑地冒出来时,年迈昏庸的皇帝还能庇护楚崇贤吗?
答案是不能的。
一开始的信任,化为日后刀戈相见的尸横遍野、哭啼哀嚎。
晋阳公主与楚崇贤被建安帝昔日宠爱保护得太好了,不明白小人阴谋,有时候防不胜防。
长子长女的确是当今天子的心头宝,可是啊,日久天长,人心会变,圣妃与她的小皇子,就是证明。
不是不爱了,而是多了太多喜欢的人,转而一步错,步步错,走向了悲剧。
顾文澜在夜深人静之时想过无数次前世悲剧爆发的根源,皇帝年迈有了新宠、邵家无人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估计就是皇帝与楚崇贤间政见分歧、小皇子崛起所引发的种种动摇国储的举措言论了。
什么此子类我、兴国安邦……
这种言论,想让人不怀疑是真的很难。
晋阳公主尚不知顾文澜心中所想,只就简单咬了一口石榴,满不在乎道:“花无百日红,我母后当年何等风光盛宠,如今不也是独守空闺?后宫妃嫔新人一茬换一茬,我才不相信她多得父皇宠爱呢。”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恐怕后宫是体现最明显的地方了。
顾文澜则是无声地笑了,疏忽大意,难怪最后圣妃与小皇子他们声势浩大,几近逼死了楚崇贤一派。
于是说道:“那可不一定,公主表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多么喜欢长生不老,既然圣妃有长生不老的本事,皇上觉得很好,她在后宫的地位,谁又能比得上?”
对于鬼魅神仙,建安帝有着非一般的执着,自打登基以来就派了不少人去东海莱芜处寻找那仙人,只是没有结果。
顾文澜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建安帝对神仙长生那么疯狂,怎么想都认为是装神弄鬼、玄之又玄的下三滥招数。
追求长生不老,自古以来的帝王有谁真正做到了?
没有,两腿一蹬,很快去阎王殿谈话了。
只能说,权力这东西,一旦沾染上就真的容易上瘾,舍不得放开了。
晋阳公主蹙眉,浅啜一杯热茶,面带疑色:“不会吧?圣妃有这么大的本事,帮助父皇追寻到长生不老?”
不仅顾文澜不相信长生不老术,晋阳公主也不信,无奈建安帝倒是把此事当成煞有其事一样,无论上当受骗多少次都孜孜不倦地持续寻找下去。
这份恒心毅力,不愧是隐忍太皇太后掣肘的建安帝了。
“只要皇上信,她就有这个能耐,”顾文澜神色严肃,“公主表姐,她既然得宠,估计过不了多久,后宫又有好消息了。”
没有直接说透,意思却不言而喻。
晋阳公主这下子是如临大敌,郑重其事了,她说道:“看样子,圣妃有可能会和当年的梅贤妃一样,圣眷无双。”
梅贤妃多受宠?新来的年轻宫人估计无缘得见,但后宫中的老人亲眼目睹过梅贤妃当时的风光宠爱,可以说是“三千宠爱于一身”,天子内宠里为数不多出身名门的妃嫔,于花一般的年纪得病去世后,建安帝照顾提拔了她的家人,梅阁老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离不开梅贤妃,当然,这也得梅阁老靠得住,有能力,不辜负皇恩。
晋阳公主当时还很小,远远见过梅贤妃的盛势,自是印象深刻。
不过嘛,梅贤妃谦逊温和,颇得人心,邵皇后很是喜欢她,经常带上她一块品茶吃点心。
梅贤妃故去后,邵皇后有一段时间郁郁寡欢,晋阳公主在身边侍奉时非常疑惑,便询问说:“母后,怎么了啊?你一直皱着眉头,有不高兴的事情吗?”
邵皇后笑了笑,抚摸着晋阳公主的鬓发,解释说:“晋阳,你的贤妃姨姨走了,母后伤心难过。”
梅贤妃也是为数不多邵皇后比较亲近喜欢的后妃之一,知书达理、温婉通透、善良体贴,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
她红颜薄命,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就走了,邵皇后感怀难过,拉着晋阳公主说了不少体贴话,那时候晋阳公主才深刻领悟到梅贤妃的种种。
眼下,圣妃显然不是梅贤妃这类人,野心勃勃是真的,就是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公主、郡主,皇后娘娘请两位主子过去一趟。”
宫娥掀起珠帘,轻声入殿,禀报道。
晋阳公主点头示意,宫娥退下。
顾文澜勾了勾唇,意味深长道:“公主表姐,咱们去见见她。”
“好。”
晋阳公主随即与顾文澜一同出殿,拐过弯,就步入正殿了。
思蓉思萍与往常一样伺候邵皇后,邵皇后神色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旁边早已没有了圣妃与贤妃的影子,顾文澜的眸底划过一丝光芒,恭恭敬敬地行礼。
邵皇后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免礼起身。
晋阳公主疑窦骤升,关心问候邵皇后:“母后,你这是咋了?方才那贤妃与圣妃过来给你请安,可是让你难过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