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叛乱定

静雅郡主蒙带黑纱,默默不语地看着远处昌邑王与一遭手下喝酒吃肉庆功的场面。

走到今天这一步,莫怪她心狠无情,抛弃了他们。

“郡主,我们该走了。”一男子忽而出现在静雅郡主的背后,低声提醒道。

静雅郡主掩在面纱下的嘴唇微微上扬,却让人不寒而栗,她转头凝视着男子,轻声说:“麻烦你了。”

本来,她不打算离开的,要不是她父亲一步错步步错,她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母亲早亡,是昌邑王将她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只是到头来,一切亲情皆抵不过他内心里的野心。

——她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麻烦,郡主请。”

一辆马车于后门侧边出行,朴素简单,一点都看不出半分有关主人身份的标识。

静雅郡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毫不留恋身后的人。男子想小心搀扶着她,静雅郡主却甩开了他,一个跳跃,登上了马车。

“我们出发,前去京城吧。”

静雅郡主淡淡道。

“是。”男子挥一挥马鞭,马车咕噜咕噜地驶过大道,远远地离开了身后的建筑物。

静雅郡主懒懒地支着下巴,车内坐着她最信任的一个侍女,此番逃离昌邑王府,总不能丢下她不管。

——好歹是一路相扶着她走下来的侍女,忠心不二。

“郡主,端敏郡主她会保我们吗?”侍女神容忧心不已,顾文澜与静雅郡主一点交情也没有,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拉静雅郡主一把,也是够奇怪的。

静雅郡主语气不甚在意道:“她不是无缘无故帮我们,当时大将军来我们府上做客,差点被我父亲所杀,倘若不是我及时出现阻止了我父亲,估计大将军就得血溅堂前,无法收场了。”

顾文澜何故救她,静雅郡主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明白她是报答昔日邵彻为她所救的恩情。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侍女了然,“哦”了一声,后又疑惑,“郡主,端敏郡主既然是因为大将军才救了你,那么郡主干嘛去京城不去淮洲?”

顾文澜与晋阳公主在淮洲,没道理静雅郡主这个被救之人不过去道句谢。

“不必要,她们不需要我,父亲此次犯下谋反大罪,罪不可赦,我得去京城自动请罪。”

静雅郡主这辈子从来就没有吃过苦头,受过委屈。昌邑王的野心,以及对自己兄弟冤死的种种不满,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劝也劝了,但是人家理也不理。如今昌邑王兵峰蔓延开来,朝廷闻讯必会派兵镇压,想来昌邑王的军队也不可能支撑太久,到时候王府上下都得因为昌邑王的罪行而入狱问罪。

她没有错,但是身为人女,就得替父偿罪,这是她应该做的。

“郡主,有端敏郡主替你求情,皇上他……”侍女的话尚未说完,立刻被静雅郡主打断了,她沉声说道:“皇上愿不愿宽恕我,那是他与我的事情,而无关端敏郡主。”

谋反大罪,素来连累三族,顾文澜一个小姑娘去和我行我素、冷漠无情的建安帝求情,别开玩笑了,建安帝这种人只会重重拿下,重重惩罚。

——那么大的罪名偏偏还是造反,犯了天子的忌讳,不被除之而后快算是运气好了,岂敢奢望逃过一劫?

“无论是生是死,我都愿意承担责任。”

静雅郡主面色坚定,眼眸中迸发出的强烈信念,令侍女愕然惊叹。

“郡主……”侍女泪眼朦胧,“要是郡主发生不测,奴婢必生死相随。”

她们自小一块长大,早已将彼此视为最亲密的姐妹了,任何一个人出了事,她们都无法接受。

静雅郡主摇了摇头,“你别做傻事,我会替你打点好一切,让你余生无忧,我这个当主子的从来没给过你什么,唯有富足安定的生活,我还是可以想想办法帮你的。”

是昌邑王府连累了侍女,连累她抛弃家乡,毅然决然跟着她踏上前程未卜的京城,这份恩情,她此生铭记于心,却也无能为力报答了,只好想个办法,给她找一个安定的下半生住下来。

侍女又重复了一遍,“郡主是奴婢的天,没有郡主,就没有奴婢的今天。今生今世,此恩此德,奴婢生死难报,唯就一命,想来可以陪陪郡主的。”

侍女素来不是胆子大的,却肯为了静雅郡主前去京城,也愿意为了她生死永追随,如此感天动地的主仆情谊,论谁瞅见了也难以不无动于衷。

静雅郡主动了动嘴唇,千言万语卡在喉咙口,只能汇成一句话:“傻丫头啊。”

宠溺无奈的语气,令侍女破涕为笑,说道:“奴婢比不了郡主聪明,郡主可别丢下奴婢一个人跑了。”

“好好好,不丢下你,去哪里都带上你。”

二人有说有笑,笑声传出了马车外,车夫依旧板着脸赶路,一言不发。

昌邑王可没有这个好心情了。

他大吐了一口血,不省人事,倒在地上,方才伺候昌邑王的歌姬立马被当成犯人看管了起来。

昌邑王的手下挥了挥手,命人拿下歌姬,却不想,歌姬干脆咬舌自尽了。

这下可好,线索断了。

“大王,大王!”管家上前摸着脉象,大声叫唤着他。

昌邑王还是没有反应,管家与昌邑王最重视的一位部将对视了一眼,神色焦急:“这下该怎么办?大王不省人事,被人所害,消息传了出去,必会人心大乱。”

他们追随昌邑王,那是奔着飞黄腾达、荣华富贵来的,才不是人间地狱。

眼下昌邑王被歌姬谋害不知是死是活,他们这几天打下的城池并非所有人臣服于昌邑王,倘若出了事,那不是群起而攻之?

管家的担忧,部将一清二楚,淡淡说道:“还能如何?封锁大王昏迷的消息,然后偷偷给大王找大夫看诊,最好想办法治好大王,否则的话,大家吃不了兜着走。”

朝廷已然对他们恨之入骨,这条路即便千难万险,也必须走下去,还是必须赢。

部将的话得到众人的响应,他们纷纷出声道:“我们听将军的。”

“将军说的对,不能被外人知道了,军心不稳啊。”

……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一点都没有惊醒昌邑王,部将看在眼底,眸中划过一丝幽光,面上不显,继续发号施令:“今天的事儿,谁也不准传出去,这里让我清理吧。”

“臣等告退。”

喝酒吃肉的手下一下子一哄而散,全然没有了刚才的热闹劲。

管家见大家退下,侍女小厮也退出了大堂,来到部将的面前,低声问道:“可是做好准备了?”

“做好了,你看看,这就是杰作。”

部将抬了抬下巴,目光不屑。

这个昌邑王太胆大妄为了,该不会以为昌邑王府会没有建安帝的眼线吗?

呵,天真!

管家满意地点了点头,“想来我们将礼物送过去,他们会满意的。”

昌邑王的人头,可是价值不菲。

朝廷论功行赏,也绝对不会落了他。

部将指了指昌邑王,附耳在管家,低声嘀咕了几句,管家一听,眼睛一亮,“你说得对,还是你有办法。”

接着走到昌邑王面前把他抱了起来,放到里屋去,严严实实地盖好棉被,不让他着凉受冻。

部将招来侍女,侍女应声过来,部将叮嘱她道:“大王喝多了,你要小心照顾着,听见了吗?”

“是,将军。”

侍女欠了欠身,低眉顺眼地应答着。

部将没看出哪里有不妥的,不想在此地逗留,简单与管家说了几句,方才告辞离开。

距离昌邑不过二里之外的郊外处,一身银甲的陈绍之带着背后浩浩荡荡的人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一人影迅速出现在陈绍之跟前,却是陈绍之的校尉,他翻身下马,握拳禀报道:“回将军,昌邑王已被擒拿住,城中叛军全然不知,还请将军下令。”

“好,很好,”陈绍之回过头,对身后的人马命令道:“昌邑王已被拿下,此时我们进城去,他们绝对没有反抗余地,诸位,我们的机会来了。”

“剿灭乱贼!”

“誓死不归!”

将士们齐声呐喊。

也亏得离昌邑有点远他们又酒酣耳热,全无戒备。不然,大动干戈,就得打草惊蛇了。

陈绍之示意他们停下,然后说道:“诸位,我们火速拔营去昌邑,兵贵神速。”

“是。”

大家雄赳赳,气昂昂地径直往前走,威武的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了防备松散的城门口。

那些士兵来不及看清是什么时,就被陈绍之带领军队攻打下来了。

“不好了,朝廷军队攻下来了!”

“是骠骑将军!骠骑将军他过来了。”

邵彻与陈绍之,就是昌邑王军队最为畏惧的对手,他们南征北讨,无往不胜,是大魏百姓眼中的顶梁柱,也是叛贼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

陈绍之冷眼瞧着乱哄哄的城门口,嗤笑一声,“就这样还想造反?书生造反十年不成,要纪律没纪律,毫无战斗力,迟早被人吞并。”

大魏朝廷军的战斗力远非边郡军队的实力可以相提并论,朝廷军浴血奋战,早已锻炼出一副金刚不败之躯,地方军队到底没有打过几次仗,战斗力低,即便参与过,也顶多是打辅助,真正的功劳是朝廷中央军。

再加上陈绍之,昌邑王的军队想要不败,太难了。

因为是出其不意的突袭,昌邑王的叛军没有做好丝毫准备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所到之处,皆为叛军的尸体。

部将与管家拎着新鲜出炉的昌邑王人头,于重重包围的军队走了出来,陈绍之眯了眯眼,狐疑问道:“你们就是想要投靠朝廷的余景、洪平樟?”

洪平樟,也就是管家先是恭敬地行礼,接着才回答:“骠骑将军,我与余将军早已心慕朝廷已久,奈何昌邑王他不思皇恩,起兵造反,我与余将军思前想后,决定以昌邑王的人头奉给朝廷,求得宽恕。”

余景随后说道:“骠骑将军,我与洪管家虽然一直跟随昌邑王但从未做过背叛朝廷的事情。今日昌邑王宴请部下,我与管家先下手为强,偷偷地在酒菜里下药,让他全身无力,然后再被我们拿下,取到项上人头。”

语罢,将一木盒呈交上前,显得十分恭敬有礼。

陈绍之打量了他们好一会儿,其实一开始他就收到消息说昌邑王手下有两个人打算投靠他们,建安帝不太相信他们,唯恐有诈,于是派遣了陈绍之作为镇压叛乱的主帅前去看看,也好瞧个究竟。

陈绍之还以为这是昌邑王使得里应外合之术,不过现在看来,是昌邑王御人失败,导致部下人心向背,昌邑王也成为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校尉过去接了过来,掀开盒子一看,啧,果真是昌邑王的头颅。

陈绍之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对身后挥了挥手:“全军停下,昌邑王已被擒获,投降者不杀,违抗者杀。”

昌邑王已死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叛军,叛军本就在强弩之末,外加上上头昌邑王身死结果所带来的影响,不少叛军果断放下武器,投降朝廷了。

当然,还有人梗着脖子和朝廷对着干。

对这种人,陈绍之素来是格杀勿论,斩杀了几个人后,所有的叛军缴械投降了。

至此,昌邑王所掀起的造反大业不到三个月就被镇压了,那些被昌邑王攻打下来的城池随后也被朝廷派人重新安排人驻守了。

昌邑王造反失败,论罪当族,建安帝念在静雅郡主主动请罪加邵彻求情的份上,饶了静雅郡主一条命贬为庶民,昌邑王的妻妾没有参加造反的一律没入官奴,参与者则斩首示众。

昌邑王造反一案还牵连了不少朝廷官员,里应外合者刘志鹏也被问罪了,刘之霏刘之琦被知府夫人带走,夫妻和离,刘之倩出家。

云奴也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