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动机

刘之霏热情地打招呼,丝毫不顾及此地是公共场合,“今日我爹爹请你过来,就是为了答谢你在花王节那一日救了我。之霏不揣冒昧,想问问公子,你……”

“大姐!”刘之琦懒洋洋地开口了,似笑非笑地瞅着顾文澜,“顾公子,我能不能冒昧地问一句,不知令堂何许人也?”

这是三堂会审呢。顾文澜心里想到。

“家父早年做过客商,算是有所积蓄,家母常年操持家务,身体不适此次我与我表兄前来淮洲,就是为了请一位神医给她瞧瞧。”

言毕,顾文澜的语气低落了许多。

刘之霏“啊”了一声,面上羞惭,“抱歉,是之霏冒犯了。不知顾公子的生母生病急需看病,戳到了公子的伤心事。”

“无碍。”顾文澜淡淡道。

刘之霏本就无恶意,她何必斤斤计较?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刘之琦笑呵呵道:“既然顾夫人病重多时,那么顾公子一时半会也无心娶妻吧。”

此话一出,刘之霏面上的笑容凝固了,刘之倩依旧面无表情,淮洲知府这时候才说话他望着顾文澜与晋阳公主,神情严肃,“顾公子一片孝心,刘某觉得吉人自有天相,顾夫人一定会痊愈的。”

一点都没有提及顾文澜都婚事,大约是瞧不上顾文澜商人之子的身份。

顾文澜笑道:“多谢知府大人与刘大小姐的祝福,岚替家母收下了。”

晋阳公主又说道:“我和表弟一直找不到那位神医,近日愁掉了不少头发,如果知府大人想要报答恩情,就多帮忙我们找寻神医吧。”

既然拿出寻找神医的名头,不用白不用,况且,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一点破绽也没有。

“这一点还请两位公子放心,老夫必会竭尽全力,想办法替两位公子完成心愿,给顾夫人看病。”

淮洲知府此时才露出一丝微笑。

不管如何,顾文澜与晋阳公主风度翩翩,外表上看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俊秀公子,就是可惜了出身商户,这一点注定了知府与两位公子要划清界限的举动。

顾文澜晋阳公主闻言,齐声道:“谢知府大人。”

第一步接近成功了,看样子淮洲知府还不至于怀疑她们,但对她们不屑是真的。

区区商贾,哪一点值得他费心在意?

顾文澜的眼眸中划过一丝讽刺,晋阳公主用眼角余光瞥见刘之霏那不太正常的脸色,心里估计她此时此刻大抵是接受不了事实,勾了勾唇,朗声道:“我表弟无非是凑巧救了刘大小姐一命,恩情不足挂齿。其实早在数年前我表弟就救过另一位女子,刚好此人就是我未来的表弟妹,眼下我表弟因伯母的病情忧心忡忡,推迟婚约,此番回去,伯母一旦康复了,就会立刻成婚。到时候,刘大小姐也可以过来参加我们的喜宴。”

“什么?顾公子有……未婚妻了?”

刘之霏大受打击,脸色大变。

刘之琦满意地瞧见刘之霏龟裂的脸色,不经意道:“哎,大姐,罗敷有夫也正常啊,好歹顾公子风采绝伦,温文尔雅,有位贤德的未婚妻不足为怪。”

火上浇油啊,顾文澜见刘之霏那逐渐猪肝色的脸庞,微微叹气,只好出声:“刘大小姐,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顾某实难背信弃义、违诺另娶。吾虽出身微贱,但也深知一诺千金,大丈夫当说到做到,顾某不愿被人戳着脊梁骨指责我依附权贵,抛弃昔日的未婚妻。糟糠之妻不下堂,贫贱之交不可忘,古人云也。”

背信弃义乃小人行径,落人口实,一旦刘之霏与顾文澜“成婚”昔日悔婚举动被人揭发,可不就是一个攀附权贵的小人吗?

刘之霏愣愣的,她很喜欢顾文澜,但这份喜欢还没有维持到超过一天时,立刻被对方无情打脸了。

对方已有婚约,不能另娶他人。

想到这里,刘之霏扬了扬嘴角,尽量平静道:“没事,顾公子信守承诺,此乃真君子也。是之霏唐突了,祝你与未婚妻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刘之霏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既然对方拒绝了,她又干嘛上赶着做那些掉价的事情呢?

将一切的美好,停留在初见时,不是很完美吗?

“霏霏都这样说了,那么刘某也祝顾公子与你的夫人一辈子和和美美的。”淮洲知府端起了酒杯,敬他一杯。

没想到对方已有未婚妻,正好省去了功夫,免得他那傻女儿白白地倒贴人家。

顾文澜淡淡一笑,也回酒敬道:“多谢知府大人、刘大小姐,你们的心意,顾某收下了。”

晋阳公主以茶代酒,说道:“知府大人与刘大小姐仁心宽厚,实乃淮洲百姓之福啊。”

话题转移到这一点上来,淮洲知府显然兴致勃勃了,他谦虚说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功绩。百姓安居乐业,那是他们的本事,也是当地官吏的功劳,并非我一人之力也。”

啧啧,反正无论如何,论谁都不能指着淮洲知府的鼻子骂他造反。这番极尽谦和像态度,毫无疑问是唬住了那群不明真相的百姓的。

晋阳公主不以为然,“没有您的英明领导,就算是底下官吏再能干,也无处可使啊。”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这句话放在官场上也适用。

冷冰冰的刘之倩这时候出人意料地说话了,话惊四座。

她说道:“皇上不英明,爹爹没本事,还有老百姓的好日子过吗?”

淮洲知府脸色一僵知府夫人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哈哈地打圆场:“正因为皇上唯才是举,选中了夫君为淮洲知府,淮洲本地才能繁荣发展啊。”

不管淮洲知府对建安帝什么看法,反正明面上他们绝对不能说出任何反对朝廷、反对皇帝的言论。

否则的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淮洲知府若无其事地夹了一口菜放入嘴中,咽下肚后才慢悠悠道:“没有皇上,就没有刘某的今天。”

晋阳公主还看见淮洲知府的左脚不规则地动了,眯了眯眼,假装掩袖喝酒。

顾文澜简单吃过几口饭后,微微一笑:“酒足饭饱,多谢知府大人与夫人的款待。顾某有事,要先走一步。”

说完作揖,预备告辞。

淮洲知府疑惑:“这么快就要走了?”

该不会是另有所图吧?

“知府大人有所不知,我表弟近日因为伯母的病情操劳过度,无心吃饭,食不下咽,也不是针对知府大人,就是……神医的事,耽误不得。”

神情流露出一丝担忧与忧伤,此时淮洲知府业恍然大悟了:“我差点忘记了。你们放心,神医的事我会帮你们的,既然顾公子挂记令尊之躯,那就走吧。”

很爽快地放人走了,顾文澜与晋阳公主对视一眼,谢拜离开。

她们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淮洲知府才沉下脸,问刘之琦:“可有看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号称出身商家,但所用布料皆为上品,非商人可用,而且……”刘之琦面色冷淡,“他们的身高有点矮,年纪偏小了点,不太像是小公子。”

一问一答间,刘之琦将顾文澜与晋阳公主的底细摸得很清楚。

唯独不确定的就是她们究竟何许人也。

淮洲知府露出满意的笑容,看着懵懵懂懂的知府夫人,“琦琦聪慧啊,一眼就看出方才那两个人的不妥之处。想来,来路不明,动机不纯,要小心防备才对。”

淮洲知府从头到尾就不相信顾文澜晋阳公主二人总认为对方出现得太凑巧了,另有所图。今日设宴款待,答谢是假,试探是真。

结果不就出来了吗?这两个人果然是身份不对得很。

“爹爹,顾公子还有什么不对的?”刘之霏嘟起嘴,很是不悦,“他信守承诺,咋就来路不明了?”

很显然,刘之霏陷入了爱河中,纵然顾文澜已有婚约在身,她也无怨无悔。

“霏霏,你懂什么?”淮洲知府很是不满,自己的长女越来越不像话了,脑子糊涂了,“对方咋这么巧地救了你啊?穷乡僻壤的,你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他干嘛这么热情地救你?那么多值得救的人他不去救,偏偏只理你,难道不是居心叵测吗?”

淮洲知府不惜用最大的恶意猜测这一次的英雄救美。

说是机缘巧合,其实早有图谋。

刘之霏一怔,“不可能的,当时我被歹徒抓走,他从楼上正好看见,就过去救我了。并且,我当时昏迷不醒的,明明他可以借机占我便宜,为什么他不这样做啊?”

在她看来,顾文澜的形象十分完美,挑不出毛病,可他她的亲人一个两个都在质疑她。

这简直是太过分了。

刘之琦撇了撇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姐,你太天真了。”

她在刘家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大姐就是一个傻乎乎的天真小姑娘,未必会害人,但对人心险恶还是略逊一筹。

对一哥陌生人企图用人间最大的善意去猜测他,不是不好,只是未免太简单天真了。

“我哪里天真了?”这句话可把刘之霏气得够呛,她气呼呼道:“你们不明白顾公子对我有多好,才会这样百般诋毁他。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做,你们何必把他想得那么坏啊?”

语罢,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离席跑远了。

“越来越放肆了。”淮洲知府脸色很不好看,被自家长女如此顶撞,身为家长的威严完全被她挑衅无视了。

“老爷别气,霏霏这孩子就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些,没有恶意的。”知府夫人温言劝道。

“何止是想得简单了?这分明是一厢情愿!”淮洲知府气急败坏,“看你教的好女儿,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矜持稳重尽无,你是怎么教她的?都怪你,把她宠坏了。”

愤怒的淮洲知府把这一切归于知府夫人的教女无方,选择性无视了他平日里也没有尽到一个当人父亲的责任。

知府夫人心中苦涩莫明,她辛辛苦苦操持家务,到头来连句好话都没有。

“老爷教训的是,是妾身的错。”

知府夫人深吸一口气,诚心认错。

世道就是这样,夫君指责你时,你连句“不行”都不能说。

刘之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抿了抿唇,若有所思。

刘之倩依旧没有反应,冷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

“哼!你知道就好。今晚我要去云奴那边过夜,你不必等我了。”

云奴是淮洲知府近日的新宠,颇得欢心,长得一副好皮囊,又能歌善舞,短短数日,牢牢地拿住淮洲知府的心。

知府夫人一惊,这云奴本是青楼女子,若不是底下人为了讨好她夫君特意送来,一般来说淮洲知府连正眼都不会去看这些人的。

毕竟她夫君自视清高,认为青楼女子不干净。

现在他倒把这个云奴当成宝贝了,大大地出乎她的意料。

刘之琦皱了皱眉,出言提醒:“爹爹,云奴再如何,就是一个贱妾,没名没分的,切忌别忘了正事。”

说的隐晦,但淮洲知府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倘若她育有子嗣,我会把这个孩子抱养给夫人,然后再把她杀了,以绝后患。”

淮洲知府三言两语下,轻易定下了一个女人的生死。

知府夫人听在心里,至于是什么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随便爹爹处置。”

刘之琦说道。

这边刘家因云奴掀起议论,另一头,顾文澜与晋阳公主折返客栈后,讨论起淮洲知府。

“我猜他们一家子人根本就不相信你,”晋阳公主甫一坐下,眯了眯眼,“淮洲知府表面上很器重你,但多疑自私,多半是怀疑你接近刘大小姐别有用意。”

“他要怀疑就怀疑吧,”顾文澜耸了耸肩,“反正我们要的是声东击西,就看请君入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