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无需你提醒,我也一直记得住。”
顾文澜平静地望了窦砚离一眼,淡淡说道。
这家伙每次都搞突袭,要是下一次还这样,她是真的要未老先衰了。
窦砚离似是瞧出顾文澜眼中的不耐烦之意,呵呵了一声,然后说:“我今天晚上过来找你,可不是和你谈天开玩笑的。晋阳公主一直跟着皇上,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也算是初步获得了皇上的认可,那么你的任务就是……”
“与太子楚崇贤多多来往,帮助他稳固储位。”
窦砚离说道。
顾文澜眉毛一挑,质问道:“太子表哥身边门人谋士何其多,还需要我一个女儿家抛头露脸?”
这段时间,晋阳公主的名气越来越大,主要原因还是建安帝无论去哪里,都让晋阳公主跟在身边,颇有一种皇上侍中的感觉,引得一些朝臣非议。
当然,晋阳公主最多就是帮建安帝磨墨、读奏疏,其它的她也做不了什么,出谋划策有邵彻,她只是公主,不可能、也不允许做出什么大动作。
楚崇贤身为一国储君,对此事反倒没有太大感觉,毕竟晋阳公主是他的亲姐姐,二人感情深厚,有些时候还能一起讨论军国大事。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少部分人很忌讳晋阳公主,大部分人都是无甚所谓的态度。
东宫她一介大臣之女,不可能天天去,皇宫倒是可以去几次。
但是……
“楚崇贤在江南水灾案立了大功,声望甚隆,齐王去了封地,四皇子、五皇子年纪还小,不值一提,眼下的情况虽然有利于太子,却也是让太子走向了风口浪尖。皇帝渐渐年迈,太子年轻力壮,你说……会不会有人特意到皇上跟前挑拨离间?”
窦砚离说到最后,尾音拉长,神采飞扬,眉毛微微上挑,一妖娆的妖精立刻在顾文澜面前活灵活现。
顾文澜似笑非笑,“皇上对太子表哥最起码是真心维护,后面他有了那么多儿子,也难以动摇太子表哥的地位。但是,你说的没错,以防万一,皇帝一旦年迈糊涂了,谁也无法保证会发生什么。”
就像是前世的人伦悲剧,老皇帝病糊涂了,以为小人作祟,才会痛下杀手,让整个京城陷入血流成河的尸体堆上。
这样的悲剧,无异于提醒顾文澜,凡事无绝对。
“你明白就行。皇帝强势,太子仁和,他们既是父子,又是君臣,现在的高枕无忧不代表未来的一帆风顺,你与太子好歹有层亲戚关系,不需要做什么,偶尔提醒他哪里不对劲便足够了。”
窦砚离瞥了顾文澜一眼,冷静叙述道。
熏炉袅袅升起青烟,夜深人静的夜晚,唯独这里灯火通明。
“晦溟公子说笑了,本郡主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我对军国大事一窍不通,很多事情,我也指点不了太子什么。”
顾文澜此话倒不是胡说八道,虽然她是丞相之女,但她前世今生与政事毫无联系,一窍不通,顾盛淮与邵氏也没有刻意培养她这方面的能力。
顾文澜扪心自问,要她舞刀弄枪是可以做到的,但让她参与军国政务,那还真是为难她了。
窦砚离噗嗤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随手一抛,顾文澜定睛一看,上面写着斗大的四个字——
地理经注。
顾文澜皱了皱眉,“这好像是大魏的地理经书吧?”
“你之前不是看过《渝书》、《上康风云记录册》吗?想必家学渊源,博览群书,你读了这本书,最起码别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这是我教你的第一步,你的未来,绝对不能止步于此。”
窦砚离神色严肃,嘴唇一抿,眸中的郑重其事,令顾文澜不禁重视起来。
“你半夜过来,就是给我送书的?”顾文澜满头雾水。
“要不然呢?”窦砚离上下扫了顾文澜一眼,“你以为我是与你聊诗词歌赋,谈人生理想的?”
顾文澜:“……”与这厮谈这些,确定不是一刻钟就完结话题吗?
“你当然不会与我谈这些,毕竟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喜欢诗词歌赋的书生儒士。”顾文澜撇了撇嘴,不雅地翻了翻白眼。
窦砚离淡定地接过话茬,肃然道:“我喜欢的是大漠风月,而非靡靡之音。”
靡靡之音?顾文澜歪了歪头,耸了耸肩,反正她也不是对诗词歌赋多么感兴趣,以前在宗学读书时,她的诗词总是拖后腿,分数最低。
“俗话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跑去经商,即便是天下第一富商,也甚少人看得起你。更不用说,你的巨大财富反倒引得一堆不怀好意的人觊觎窥探,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去当天下第一的富商呢?”
顾文澜问出这个问题时,窦砚离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就变了,眸光一凌,直勾勾地盯着顾文澜。
顾文澜忽觉寒风凛冽,拢紧领口,笑了笑,“我都不知道,原来晦溟公子如此忌讳他人对你行商的看法。”
商人地位低下,金丝银络都不能用,出行配置远不如平头百姓,所缴纳的税赋也比寻常人家高。世俗人眼里,商贾都是不入流的下九流行当。
因此,很少有人愿意成为富贾之流,大家求的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意气风发,而非万事万物皆看他人脸色的唯唯诺诺。
“顾文澜,你是不是看了药膏盒子上的纸条?”打量完许久,窦砚离方才幽幽开口。
被问及这个话题,顾文澜微微靠在椅背上,平静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此话一出,房间内的气氛顿时沉寂了下来。
“你可知,宫里的那位和亲公主,也就是贤妃娘娘,那是一个狠角色。”
窦砚离不提纸条上面的内容,转而说起了其他人。
顾文澜对拓拔瑶姬印象不深,为数不多的记忆还是与金屠查明有关。
联系到这一点,顾文澜冷声道:“你是想说,拓拔瑶姬与金屠查明二人的关系不简单吧?”
关于拓拔瑶姬与金屠查明的流言前世是真是假地传过很多,不过她都是听听就算了,没当做一回事。
“金屠查明碍于拓拔瑶姬的缘故,投降了大魏,可是,他的心依旧向着北罗,他时时刻刻想着替北罗报仇。你可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
窦砚离今天说了那么多,真正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顾文澜身子一正,语气有些不太确定,“金屠查明要造反?”
“差不多吧,拓拔瑶姬那边,你可以想想办法,与她谈一谈。”窦砚离淡淡道。
宫中妃嫔,无天子特许,不得私自与家人朝臣见面。
顾文澜有个皇后姨母撑腰,出入宫廷是挺方便的,想要见拓拔瑶姬,只要稍稍运作一下,不算什么难事。
“我见她,她会见我吗?”顾文澜不太相信拓拔瑶姬会见她这位无亲无故的陌生人。
“你去了,就明白了。”窦砚离坚定道。
见他言之凿凿的,顾文澜也不好反驳什么,平静地轻嗯一声,当做自己知道了。
正经事交待完,窦砚离无事可做,开了句玩笑:“顾文澜,有没有人曾经对你说过喜欢你?”
喜欢她?
顾文澜的记忆一下子飘到了前世她与邱宇杰恩爱不移的时期,那时候,邱宇杰天天说他爱着她,用各式各样的情话意图使她欢颜。
当时的顾文澜,听着听着,每次就要哈哈大笑说,腻不腻啊?
邱宇杰说,他不腻,爱是不会腻的。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邱宇杰被贬至苦寒之地,前不久传来了病逝边关的消息,邱宇杰的爹娘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邱家每天鸡飞狗跳的,平白添了许多笑话。
邱宇杰的妹妹们,一个两个为了自己的出路,使尽浑身解数逃离苦海,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之本质,不算什么。
只是,邱宇杰尸骨未寒,家里人却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他的死活,让人唏嘘不已。
对于顾文澜来说,邱宇杰落得今日下场,纯属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他被贬去蛮荒之地时,她还故意让人托了顾梦琪的名义,送给他许多银两,目的就是令他死无葬身之地。
果不其然,邱宇杰天天挨打,饥一顿饱一顿,衣不蔽体,浑身伤痕累累,受尽了苦楚折磨。
最后,临死前还心心念念着顾梦琪这位梦中情人,他心里的女神。即便他的梦中情人用这笔钱,害死了他。
顾文澜得知这一切时,不禁为前世的自己而感到不值,这种心有所属的男人,不敢拿别人撒火,到头来连累了自己的一生。
顾文澜一百个怨恨邱宇杰,对于邱宇杰的含恨而死,她是拍手称快也感叹了一句邱宇杰对顾梦琪的情深似海。
“有没有的,你好像很在意啊。”顾文澜拿起一边的折扇,扇了一会。
“我不是在意,我就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