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北罗与大魏的纠葛,那是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
北罗是盘踞在尼库斯草原上的一凶悍的游牧部落,以前就时常骚扰大魏的边境,南阳关、寿阳郡、绥宁城等这些遥远的西北地区,皆被北罗入侵劫杀过。
北罗骑兵彪悍,兵强马壮,因所在地区一入冬就粮绝严寒,自大魏开国皇帝长泰皇帝起,北罗与大魏的烽烟战火就从来没有停歇过。烧杀劫掠,屠城奸淫,什么坏事北罗骑兵都做过了。
当时的大魏历经中原战火,兵力衰微,国库银钱亏空,无法抵抗来势汹汹的北罗骑兵的骚扰只好无奈地与北罗虚与委蛇,忍辱负重,图求大魏日后一雪前耻。
好在,大魏历代君王励精图治,英雄辈出,北罗纵使再嚣张,在被大魏狠狠地教训过一顿后,自是懂得避其锋芒,以求东山再起。
不过呢,北罗与大魏有仇归有仇,但联姻的传统却从来没有断过。太祖皇帝为了谋得大魏一丝休养生息的机会,于是就与北罗王签订协议,共结友邦,和亲公主送了不少。
如今,仔细数一数,距离大魏送和亲公主到北罗的时间,已经是好几十年前了。此次北罗使者前来大魏,大抵是与大魏商定停战协议的。
之前大魏与北罗又开战了,飞霞山下鲜血淋漓,尸横遍野,这一场大仗大魏再一次击败了北罗,并且直捣黄龙,将北罗王廷的颜面往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
新任的北罗王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见大魏势强,自然缩着脖子不敢作对,派遣了使者前去大魏谈判,企图换来和平,顺便求娶一位大魏公主,让大魏对北罗掉以轻心,到时候方可在背后捅上一刀。
顾文澜眯了眯眼,北罗阴险狡诈,纵使是提出了和亲要求,建安帝也不会允许大魏公主下嫁去北罗。
因为,建安帝想要收拾北罗的心好久了,若结成姻亲,难免束手束脚,还不如予以否决,谅北罗也不敢对大魏有意见。
只是这些话不可与邵皇后说,否则……
邵皇后被晋阳公主的那番话触动了心弦,神色恍惚,若有所思。连带着自己请顾文澜进宫问候都顾不上了。
顾文澜见状,识趣地起身告辞。晋阳公主代替邵皇后送顾文澜出宫。
嬷嬷皱了皱眉,“娘娘是担心陛下让公主殿下去和亲北罗吗?”
方才晋阳公主无意间透露的话,已然让邵皇后方寸大乱,她担心长女从今以后远离故土,嫁去那鸟不拉屎的蛮夷之地。
西北蛮夷部落众多,与大魏有血海深仇的北罗只是其中之一,还有戎狄、骆图、西羌等等。
西羌被邵彻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足为虑,不像北罗,屡次三番反杀大魏,堪比大魏的心腹大患。
邵皇后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北罗那边陛下不会答应让晋阳去和亲的,好歹大魏宗室贵女很多,轮不到金枝玉叶前去和亲,更不用说北罗与大魏的关系,皇上已经不想再继续联姻了,本宫想的并不是和亲,而是……”
晋阳公主送顾文澜出宫之际,说了一句:“表妹,今日母后和我提及了穆将军,说他少年英才,不亚于舅舅的英勇无畏,父皇有意提拔他为骠骑将军,与表哥平起平坐。”
晋阳公主所说的表哥,同时也是顾文澜的表哥,邵皇后的五妹阳和县主嫁予一清流世家,育有一子,此人正是陈绍之。
陈绍之生于富贵,不拘于兵法,年纪轻轻追随邵彻领兵作战,英勇果敢,勇冠三军,少年英才,军功不亚于邵彻,封济宁侯,官至骠骑将军,仅次于威武大将军,英姿勃发,是个十足十的盖世英雄。
穆将军也就是陈绍之的部下穆同暄,是此次飞霞山之战的主要将领,出身将门世家,虽不如陈绍之与邵彻军功煊赫,却胜在是实打实的能人。
建安帝有意让军中出现新鲜血液,自然穆同暄成为了继陈绍之后的又一位英雄人物。
陈绍之与穆同暄平起平坐,可想而知朝中一些人又要蠢蠢欲动了。
顾文澜微微一笑,似叹非叹,“穆将军此次班师回朝,不知道陛下是封侯还是国公?”
本朝有规定,非军功不得封侯,这样一来,能够位列军侯甚至国公的,少之又少。
虽丞相也能封侯,但这些侯爵毫无意外的,皆被皇帝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剥夺了。
如此,以赫赫军功立于朝中,方可保爵位不落。
晋阳公主耸了耸肩,一脸不屑,“纵然没有此事,朝中哪一日是平静的?穆将军是表哥的部下,他能封侯拜将全凭本事,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吃等死的。他封侯也罢,还是封国公,都无所谓,我们还能吃亏到哪里去吗?更不用说,父皇已经打算给表哥加官进爵了。”
或许是认为两个相同官职的人同时立于朝中,难免有所疏漏,于是建安帝决定给陈绍之的骠骑将军之职多增加一些区分。
比如,俸禄。
顾文澜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戏谑道:“表哥当了多年的骠骑将军,虽待遇与舅舅没有多大区别,但姨父还是让朝中所有人以舅舅为尊,既是这般,穆将军得胜凯旋,同为骠骑将军,遇见了表哥,还是要客气弯腰的。”
可不是吗?建安帝看重邵彻陈绍之这对舅甥已经不是秘密了,当年陈绍之深入敌后,斩落戎狄数万人头,还俘虏了戎狄的贵族可汗,实在是军功卓著。
在这种情况下,建安帝大大嘉赏了陈绍之以及部下,连邵彻都没有落下,官职再升一级,食邑俸禄也随之大方地被拔高到朝中第一人的高度。
陈绍之即便是年少位居高位,仍对邵彻毕恭毕敬的,更不用说建安帝的态度就是舅甥二人不分你我,他都看重,虽然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
建安帝提拔封赏穆同暄,本就是冲着太子楚崇贤去的。楚崇贤有了邵家的帮忙,军中的人脉不需要担心,大魏以嫡长为尊,太子同时应了两点,外加上太子一贯的好名声,文武百官对这位太子自是无甚反感。其他人自然不敢对太子的储君之位有所觊觎。
可是……
晋阳公主与顾文澜一同沉默了下来,直到离开宫门时,晋阳公主才说了一句:“表妹,有事要记得找我。”
看来,晋阳公主是有所顾虑了。顾文澜对她笑了笑,挥手告别。
当坐上马车时,却不想马车内飞进了一道人影,直接把顾文澜吓得不轻。
只见此人紧闭双唇,脸色苍白,剑眉星目,面目白皙,鼻若悬胆,额头上隐隐有颗红痣点缀,黑发用以布巾高高竖起,蓝色织锦袍上触目惊心的血痕仿佛昭示了这位公子的“不妙”情况。
顾文澜深吸一口气,冷静询问:“你是谁?”
紫萱绿绮在马车外面驭马,自然没有见到这一幕让人心惊肉跳的场景。
男子似是被顾文澜的沉静态度惊讶了一样,开口便说:“你不怕我吗?”
温润如珠玉落盘,这个男子不仅长得俊朗,连声音都那么好听,难怪会落到如此地步。
顾文澜前世今生遇见过无数风流倜傥的人,唯独这一位,真真正正称得上一句“芝兰玉树”、“郎艳独绝”。
“有什么害怕的?”顾文澜挑了挑眉起身来到他面前,蹲下去,似笑非笑,“真正应该害怕的,应该是公子你吧。青天白日的,为何会受伤得那么严重?总不可能是你自己想不开,拔刀自残吧?想来想去,也只有被人追杀这个理由才说得过去了。”
如果是遇到了意外,何必偷偷摸摸地躲到她的马车里?衣着华丽,看起来也不像是无名小辈。这么一看,这个公子哥来历不明,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单单看直到现在,两位侍女没有听到动静便可知这位公子的厉害之处了。
顾文澜的心中开始打起了算盘,而就在这个时候,这个男子轻轻咳了一声,似是受伤严重,长途奔波下动到了伤口。
顾文澜本想说些什么,然后耳边就听到这位公子开口说道:“我……窦砚离……”
殊不知,他的主动告知姓名,令顾文澜原本平静的脸上,顿时神情大变。
窦砚离?不就是后来名扬天下的第一首富吗?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顾文澜有些措手不及,前世这位首富大人英年早逝,留下巨额财产供人抢夺,只是不想,这位窦公子早早就把这些财富放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无数人抢来抢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本一个游历天下的富商,她是不需要记在心上的。可是谁让窦砚离名声很大,楚崇贤一直想要和他见一见,窦砚离还给大魏捐了一笔银钱,实在是引人遐思,后来的英年早逝,也是让这个行踪不定的首富大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这么一看,这位公子……
“哦?怕不是诓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