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济慈第一次在此间小酒馆住宿,朱佩老板照顾了最好的房间。
一间非常干净的屋子,虽然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个老壁炉,地下倒是铺满了兽皮毯子,靠北面的墙上还有奢侈的水晶面两扇窗,简陋,但它所有的纺织用品都是新的,并且只提供给库洛使用。
如果冯济慈退房间,这里的所有纺织品就需要更换一次。
这是清晨朝阳初升的时间段,大约六点四十分左右。
酒馆老板朱佩先生悄悄进入房间,他用干燥的木材烧起了壁炉,挂了铸铁水壶在炉中。
当壶中水沸腾,朱佩夫妇又一起悄悄端来了洗漱用具,还有早餐。
这种侍奉他们习以为常,冯济慈也逐渐习惯了,这地方就这样,普通人集体用阳谋把库洛养废,库洛也心甘情愿成为人类的盾牌。
冯济慈大约七点半左右起床,起来后,他先看看早餐,是两片抹着不知名肉沫的面包片,一罐热乎乎的豆子开会汤,还有整个的青皮甜果。
他对那两堆据说是食物的东西不太感兴趣,就拿起青皮果子咬了一口,便从甜度上推断出,朱佩是下了一些本钱的。
这种果子城里水果店一篮最少二百铜尼。
早雨滴滴答答的落在水晶窗面上,冯济慈啃着果子往外看,酒行的厢车还未归,住在兽皮帐篷里的车行活计也没有扯开单张兽皮棚顶,烧起篝火。
身后房门再次打开,朱佩先生在门口说:“您醒了,抱歉,我该敲敲门。”
冯济慈回头对他笑笑:“没事,进来吧。”
朱佩先生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今日的报纸两份,很显然,这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将托盘放在床边,朱佩先生看向冯济慈,他对这位先生穿着贴腿儿的裤子十分感兴趣,怎么说呢,看上去这东西就暖和。
冯济慈没有跟朱佩先生解释这是秋裤,他没法说明面料来源。
看看一点没动的早晨,朱佩先生小心的问:“您胃口不好?”
冯济慈笑笑:“一会吃,如果可以,走之前,我可以再吃一些昨晚的鱼块汤。”
“当然可以,他们凌晨送来了最新鲜的鱼,活在普利滋外城就这点好处,距离海岸线近。”
冯济慈咬着水果,单手拿起报纸瞥了一眼念到:“皇储签署第一份逮捕令,马萨克军营上级军官连夜带走……恩,这位皇储胆子很大么。”
由奈乐,普利滋,中大都,威尔基,布林不墩五大帝国联合起来的势力就叫做西坦。
而西坦最高的政治势力就在中大都,一般人管它叫做中都,自然中都的国土面积最大,还有有集结五国军力的权利。
每当大陆出现超汰圈的灾难,中大都皇帝便会集结西部征伐联军一起出动,大家平摊战损,中都掌握均分战利品权。
听上去中都很拽,事实上一切所谓中都之城,必然住着穷酸的皇帝。
半神奥古斯宾马乔雷三十世,西部大神殿都需要它的国家财政奉养。
他的那个堂兄欧拉克难道不知道,他动马萨克军营,就是动了某些人的小钱包,他这是不想活了?
是的,西坦五国,普利滋最富裕,辉煌岁月里它每年的国家税金,是其它四国的总和。
而且在瑞尔父亲,格朗·施莱博尼在位期间,他政治手腕强硬,举全国之力打造强军,也就是老军营的前身。
靠着强大军队的庇护,在很长时间线里,普利滋的农业,经济得到了稳定发展,尤其是人口,普利滋人口总数是奈乐的三倍,中大都的两倍。
以冯济慈不太灵光的电视剧政治眼光来看,谁冒头就该被干掉了。
果然,朗格·施莱博尼消失之后,普利滋强军最终绝种,甚至国家最大的经济资源,马萨克水晶矿源在最近这些年里,一直是亏损状态,就怎么可能?
这明显就是不知道哪个孙子在替祖国偷石油,偏偏卟牢耶还一直装孙子。
也许是中都那位,也许是前皇后的父亲,那位大神殿的神耀库洛,甚至……此地庇护者,半神奥古斯宾马乔雷是否参与其中?鬼知道。
地球人类大多懂一个道理,凡举玩政治的就没有不脏的。
身边悠悠一句:“王储做事之风颇有先王气概。”
冯济慈抬头,却是朱佩,他问他:“你觉的他做的好?”
朱佩愕然:“难道那些国家蛀虫不该死么?普利滋的寡妇在典卖家当了先生。”
冯济慈讥讽:“他连自己的护卫军都没有培养起来,就是抓了这些蛀虫,谁又有胆子站出来审判他们?凭卟牢耶么?”
朱佩却一脸得意:“我原谅您对我们王的失礼,好吧,您随便骂他,有关我们优秀的继承人,您可以看看第二份报纸,这是我特意为您买的。”
房间门再次打开,新侍童捧着一双擦的铮亮的靴子站在门口。
冯济慈取出第二份报纸,瞬间就被几个标题震惊到了。
《先王占据新土》《普利滋国民是否全民迁往南大陆》《陛下已在圣域法殿正式提出告诉,中都大神殿对其多次迫害》……
应该震撼吧~或者震惊?
冯济慈看着朱佩问:“先王?是我知道的那个人么?”
朱佩老板格外高兴:“谁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虽然那群混蛋一直捂着消息,他们就集体什么都不说,可……有些东西是捂不住的,这已经是昨天晚上的消息了,先生,我们的王回来了。”
朱佩先生双眼冒礼花。
怪不得,他们都跑出来找自己。
冯济慈有些后怕,他最近为了安全基本不怎么与人交流,更不论看报纸什么的了。
真是太好了,他今天就可以离开了。
今日的朱佩老板是高兴的,他取出怀表看了一眼说:“为了庆祝先王成为新的奥古斯,我买了二十只沸来鸡,我要为老王施饭祈福,就让神殿那帮波了波了……去死吧!去死吧!”
冯济慈困惑于波了波了是啥语系。
在屋门口的尼尔却捧着靴子磕磕巴巴说:“尊敬,尊敬的先生,斯斯斯……”
新侍童大概不习惯自己的新工作。
朱佩先生却大力拍了自己的脑门低声喊了一句:“啊!看我的脑子,抱歉先生,斯万德夫人想拜访您一下,可我太高兴了,我忘记了……我道歉,原谅我。”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先是对门口翻了一下,接着压低声音说:“那位夫人退了车行的票,您知道她想做什么了吗?”
冯济慈点点头:“应该知道,这个我倒是可以资助一下的。”
朱佩无耸肩:“她……行吧,我去告诉她您有时间,其实,她们不必走……老国王回来了。”
他说完,脚步雀跃的出了门。
老军营没有了,如果老国王回来,这些做前哨的,还真的都有了伟大前程。
谁还不用自己人呢。
冯济慈可高兴不起来,他看看那些报纸,又看看尼尔说:“你可以把这些都吃了。”
他指指床铺。
尼尔放下靴子,心里十分忐忑的看着床上的小托盘,那里的食物还是新的,豆子汤也应该还是热乎的。
他今天早就起来了,还去后厨守着自己先生的早餐盯了很久,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合格的侍童,但是,好侍童怎么可以吃掉主人的早餐。
小家伙连连摇头。
冯济慈指着门口:“我要出去,一会你就在房间里把这些都吃了……我不吃豆子。”
他套上自己的衣裤,坐在床上,尼尔举着靴子帮他套上。
冯济慈看着可以映出他脸的靴子说:“靴子擦的很干净,这些豆子汤,乱七八糟的肉沫什么的,以后就算了……”
他站起来:“你先去朱佩先生那里,端一些清淡点的食物来,好像是守孝期间三月不得血食是吗?”
这个尼尔是知道的:“是的先生,此地人一般丧期三月不吃血食,肉食是可以的,她们还要去神殿捐赠种……恩,好像是毛杨树,最少一百棵毛杨树,不过,我想她们没钱。”
站在地上跺了两下脚,冯济慈打发他:“你去吧,跟朱佩先生说佩林先生会结账的。这家伙今早疯了,真是太失礼了,竟然让……那位夫人一个人吗?”
尼尔摇头:“不,先生,她们是三个人。”
“那就去要三份。”
事实上,斯万德母女三人已经在二楼拐角的地方等候多时了。
当冯济慈来到拐角位置,她们一起站起来施礼,冯济慈有些不好意思的脱帽,他其实不擅长与女□□流。
当看到最小的小小姐眼睛已经哭成了一条缝,就更作难了。
“抱歉,来晚了。”
斯万德夫人语气酸楚的摇头苦笑:“没关系的先生,其实,是我们……无礼了,还以这样的方式与您见面,真的,真的非常抱歉。”
冯济慈请她们坐下,他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并发自内心的同情。
如此语气尽量温柔的说:“没关系夫人,我知道您的事情,朱佩先生他们已经跟我说过了。”
斯万德夫人窘迫万分:“说……说过什么?”
冯济慈说:“哦,您不要担心,那尽是同情之语,说您是老军营遗孀,我很抱歉,以这样不好的方式,听到了那些话,不过,基于这些闲言,我也有个消息要带给你们。”
斯万德夫人神情些许失智:“啊?什么?”
冯济慈瞥了一眼她身边少女,也就是瞥一眼,这里的俗世规矩来说,盯着少女看是失礼的。
当然,库洛里没有这样的规矩,有的是女库洛酗酒打架,与好几个漂亮小贵族保持某种关系的。
这分裂畸形的异世界啊。
这母女三人经济情况十分的不好,她们穿的孝服全部是苎麻的,这少女依旧带着有纱的小帽子,零碎从帽檐垂落的发丝能看出,这是普利滋很传统的亚麻色头发。
她的肌肤雪白,透过轻纱能看到她的双眼瞳色带着一丝丝浅绿……
那是早起阳光透绿叶那种明绿,并且,有浅绿瞳色的人多为本地土著,也就是普利滋的原住民。
而老施莱博尼麾下的老军营正是这样的人居多的。
冯济慈心里明白,虽然这是个表面有足够古典美的小姑娘,可她在哈多克街拉惊马的飒爽英姿至今令人难以忘怀。
就差一点马蹄踏烂水晶窗,蹄子好没怼他脸上。
少女微微窘迫,将旧皮鞋藏到了裙摆内。
冯济慈立刻收回目光对斯万德夫人说:“我刚才看了最新的报纸,那上面说,你们的老国王要回来了。”
斯万德夫人表情怔愣,却越发哀伤了:
“我知道啊先生,可……谁回来,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意义了,老国王知道我们是谁?我可怜的丈夫到死都忘不了他的忠诚,对,我的,两个儿子已经回不来了……”
冯济慈轻声安慰:“抱歉夫人,我没有……没有经历过您一样的哀伤。
是的……我甚至不能在您的面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安慰话,什么您丈夫是个伟大的英雄,您该为他们骄傲什么的……说这话的人没有心,就烂透了。”
斯万德夫人终于停止了哭泣,母女三人一起看向冯济慈。
冯济慈眼睛里露着真诚的温柔:“在我看来,与亲人死别大概是最不能释怀的事情了,不管多长时间,忘不了就是忘不了。”
斯万德夫人连连点头:“是,是的……是的先生,我甚至活着的想法都没有了。”
她的大女儿搂住自己的母亲呼唤她:“妈妈,我跟琳琳需要你。”
斯万德夫人哽咽:“抱歉桑尼亚,我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妈妈。”
尼尔与朱佩先生端来早餐,轻轻放在桌子上。
冯济慈打量这些食物,就是几枚水煮蛋,还有一小盘盐巴外加三杯清水。
这多少就有些寒酸了。
看朱佩他们离开,冯济慈才说:“你们可以先吃一些东西,我们再谈你们的事情……”
“不不不……先生。”
斯万德夫人忽然伸出手握住冯济慈的手说:“先生,我知道您有一颗良善的心,神殿里每一种美德您都具备……”
冯济慈赶紧强烈的拒绝:“不不不,夫人,那些东西我没有,也不想有……”
这世上,还有人拒绝二十四种美德?
斯万德夫人瞬间就呆愣了,这要怎么接话呢?
冯济慈却认真解释:“抱歉夫人,我是个疼了会大叫,烦躁了会抱怨,真诚热爱且喜欢做金钱奴隶的俗人,在我看来,美德什么的,还不如先把自己收拾的像个人样来的真实一些,!
夫人,如果您需要我资助您一些费用,这个没问题,我甚至可以给您多一些费用,但是那些美德什么的,有个几样就可以了……多了……这太累了啊!”
“哧~!”
桑尼亚有些失态,瞬间捂嘴就要出去,却听到她的母亲在她身后说:“抱歉好先生,我不要您的钱,如果可以,能否请求您到达奈乐期间,可不可以……成为我两个女儿的保护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