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从你的圈子里走出来,会发现有些认知是错误的,比如不识字这件事。
冯济慈概念模糊,他长在知识丰裕的国度 ,瑞尔的的成长每一秒都是钱,他家有一册幼儿花卉册子,是五名宫廷画师照着真花使用高超的艺术技巧,用一生的时间一笔一笔真实的临摹出来的。
在这里,周围的人十之八九是没有接受过教育。
托托提醒了冯济慈,他掩盖身份的方式简直漏洞百出,唯一帮他遮掩漏洞的就是他是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不识字,好的没关系,冯济慈让托托认那条路:“算了,那你认识这条路么?”
托托低头又抬头,努力微笑:“托托不会看图,不认识先生,向您致敬先生,为您效忠先生……”
这家伙每次说话都要强调自己的姓名,这大概是得了心理病吧。
其实冯济慈不是不想弄点人设的,比如那个什么庄严尊贵,大度从容,他闪耀着卓越品质,最终活成一个彻底的伪君子什么的。
可这位……就弄的他实在没脾气。
冯济慈困惑:“抱歉,我可以问一下是谁教你这样的?”
这样刻板的活着。
托托没听懂,他接近,弯腰,侧头露出耳朵恭顺倾听:“恩?为您服务先生。”
冯济慈身体往后躲避,失礼也得躲,他看到了耳屎,有一大块似露非露。
“呃,我是说,在成为向导前,你~是做什么的?”
认真倾听的佩林先生拉扯托托,将他拉着倒退三步训斥他:“好好说话!”
托托恭顺的收敛笑容,表情有些惭愧的说:“抱歉先生,托托以前在神殿当门房,大地母神作证,她老人家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侍奉她……”
神殿?
是么?
这就对了。
别的地方不清楚,反正普利滋的神殿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们兄弟四个倒是常去,从记事开始,每个月最少要去那边十五天接受知识的洗礼,然而翻遍记忆他也没想起来托托这个人。
也正常,神殿是所大学城,谁又知道这位是哪个旮旯钟楼下的门房?
他问:“那你为什么不在神殿了?”
托托更难过了,他嘴唇打着哆嗦,不敢看冯济慈,就斜着眼掉着眼泪说:“啊,托托也想侍奉更多的时间,再求赐个姓氏,可……可先生,这可真是让人难过的一件事,我对大祝祷先生说,尊敬小库洛先生们可以不必半夜爬大门,托托很想为他服务,托托其实有后门钥匙……”
是这样啊。
冯济慈终于忍耐不住笑了起来,众人先是一愣,哄堂大笑。
如果是熟悉托托的那位大人在此,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个家伙在撒谎。
托托左右看着,讨好的一起笑,还在一片笑声中说:“在笑我吗,能取悦您~是托托的荣幸先生……”
冯济慈憋笑:“请原谅我,你是如此……真诚。是的,别人都没有你这般修养,面对所有的恶意,你都可以保持温和,并原谅一切。”
托托眨眼:“您说的对先生!可托托没听懂先生,托托不识字,向您奉献我的虔诚先生。”
好嘞!输了。
你还真不能嘲笑这样单纯的人,冯济慈无奈:“把你的虔诚还是奉献给母神吧,她老人家洞悉一切,我们这样蠢笨的人还是看地图!”
他看地图,指着上面的名字说:“现在我们现在在这里,老铁钉酒馆……”
有人兴奋的高喊:“啊~是的!这里是叫老铁钉,不叫老酒馆,我跟他们说过,您见闻广博先生。”
冯济慈没有回应恭维:“接下来是这里。”
他的手指沿着道路曲线挨个数:“圣旺山,马萨克军营,安特丽思,白石山,鲁斯堡,赛尔韦堡,恰克郡……”
托托越听越熟悉,他都知道啊,于是就连连点头不断的说:“啊,托托知道这里,是的,我们要去这里,这里是恰克,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先生……”
看托托懂了,冯济慈这才笑着说:“那么托托,现在我需要你帮助我,把这张地图上所有的淡水区域标注出来。”
他又抬脸对佩林先生说:“佩林先生,根据上月神殿资料,以及这条路线上的巡逻军战报,他们有折损。”
佩林先生当下脸色苍白,紧张的问:“啊,这是真的?”
冯济慈点头,这些资料一般放在公共区域随便奉身,库洛,还有军方人员翻看。
但这些资料绝对不是佩林这样的小酒庄商人可以接触的。
他在塞尔维堡区域画了一个圈:“基本人员折损都在此地,这地方距离恰克郡不远,我们都知道,恰克郡有位尼普库洛,他们依旧向中心神殿发了紧急求援,说明这地方……汰圈情况复杂……”
周围鸦雀无声,大家都十足紧张。
佩林先生只能悲观着问:“抱歉先生,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那按照您的想法,我们该怎么办?”
冯济慈遗憾的摇头:“只能跟此地驻军协商,进行短途雇佣押运了,尤其是在普利滋境内……恩……在这条线附近鲁斯堡边界过去……很密集的一个地方,几乎是月月收到警示,应该是有东西零星破圈了。”
他又连续标注了几个圈。
听到可以雇佣军队,佩林先生却放松下来,这就是此间人的生存状态,不能因为有怪物而封闭在某一处,人不管怎么发展必然是向前的。
他的态度越发重视,就恨不得趴在地图上把那些标识全部记在灵魂里。
冯济慈提醒他:“花代价能解决的事情就还好,你知道的,那些大家伙也需要饮水。它们消耗巨大。
当大量的淡水被消耗,我们就需要标注出每个淡水区域,需要在多处有淡水的区域扎营……对了,我们使用的马匹是什么品种……”
一问一答中,前路虽难,气氛却是越加的好,你诚实诚挚的与人沟通,结果都会是好的。
酒馆廊下的小桌被行商车夫,护卫们紧紧围绕,他们都聚拢在他身边,十分拜服的听小库洛先生安排路程。
别说这样的库洛第一次遇到,就是大陆最好的向导都没有这样贴心周全。
这位年轻的库洛先生将每段路的路况,拉货马匹的负重量,淡水区域,甚至各地领主税收的多少都计算在内。
再以每天一百八十里到二百三十里的距离,为大家规划了最优选路程,他甚至考虑到牲畜的马料配给重量,建议大家不必一次带那么多,每个补给点他根据托托的帮助标示出来了。
佩林先生他们走了半辈子商路,他们的概念就是,能赶出多少路就多少路,有什么情况应付什么情况。
当然,这也成就了他们个人技能卓越。
反正现在没人敢说这小先生不值当花十个金尼尔雇佣了。
区区几十辆马车出行,就是个旧时村委会交公粮的水准。
他们却没有看到,那一直静坐在角落的母女三人终于动了。
母亲的忽然起立让桑尼亚吓了一跳,她放下手里翻阅了不下十遍的书,也拉着妹妹跟着母亲走了过去。
寡妇挤到前排,很认真的打量这位年轻的库洛,这是一番从下至上的细致打量,并以她女性的角度在衡量着什么。
这位年轻的先生相貌精致英俊,穿着一双小牛犊皮鞣制的上等皮靴,皮靴的前后都有精细复杂的皮刻錾花,他的猎装裤子与衣衫布料极其细腻,你在两片布料的接口处甚至看不到稍微大一点的针线痕迹,它们甚至天衣无缝。
他的斜格子纹路马甲是细羊绒的,马甲上面的每一颗扣子虽然款式简单,却也都做了上等的精细错银工艺,没有花色,就是外沿一圈错银。
就这个错银手艺,一套扣子在城中最好的店铺,没有五十银尼拿不到。
她见过很多贵人,然而没有一位贵人的审美能与这位相同,就……很简单却又有她可能一辈子都弄不懂的深邃内涵,这是用金钱简单购买,无法买到的着装观念。
从这位先生的指甲,手背皮肤,脖颈,耳后能够窥见他家庭情况优越,他受过最好的教养,干净整洁是他对生活质量的基本要求,他且有闲心照顾到每一片指甲,他一定在用保养品,一金尼一瓶的鲜花香油他应该是用的起的。
如果接近,说不定还能闻到这位先生身上散发出的清淡香气,他肯定用得起上等熏香。
这是一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
她看过他的那辆车,还有那两匹猛哈代马,城中最好的马行,订购这一套东西没有十金尼,不,也许更多,他的马车边角全部镶嵌了纯铜的配件,甚至,也都请打磨匠人进行了细致的抛光处理。
他受过最好的教养,但是没有什么人生经验,可无论如何,从他与人交际的态度来看,这位小先生一定接触过贴身奉身。
周围所有人都在听他讲话,不,是在等待他的安排。
他好像生来就是驱使人的,然而并不骄傲,更懂得包容尊重别人的意见,这就相当引人好感。
如此,这位年轻先生家世必定良好,他有个相当有见识的引导长辈,这位长辈给予他的一定是继承人程度的教育。
如果冯济慈听到这番腹诽,一定会大力点头,没错,咱是受过接班人的教育,就是长大了不知道接谁的班。
寡妇将手合握在胸口忏悔,接着继续观察。
那叫托托的下等无姓之人不断提出问题,小先生每次都回答,甚至重复回答也不会露出半点不耐烦。
所以他还有个好脾气……
然而,接下来这位先生的话很快打破这位夫人的推测。
就听他不急不缓的说:“……有关鲁斯堡附近的情况,其实除了雇军,还有一些办法能过去,我们都知道那些贵族老爷喜欢留点后路,说不得能从这里深挖一下走走捷径呢。
要知道这位城堡主人曾在中都名声在外,他以逃避神殿课程出名,他还不想成为库洛。”
佩林先生愕然:“谁?”
冯济慈指指那条风险区域说:“鲁斯堡主人。这位先生喜欢美人,却不沾染那些美人,他只给她们画像,就没完没了的画……哦,我有些消息来源,有人跟我说过这位先生。
当年他逃避神殿高级课程,供养了三位美人在家成日子开舞会,别人就跳舞玩耍,这位先生就使劲画画,最后画的穷困潦倒得赐肺病,他的父亲大鲁斯公爵一怒之下把他送到了现在的地方,从此父子再无来往。”
周遭鸦雀无声,好久吉迈特才咽下口水说:“这……这个是多么好的生活啊。”
他的叔叔虽然内心赞同,却依旧打了他一巴掌。
冯济慈轻笑出声:“恩,我也觉的不错,想象一下,失去继承权的小城邦主人,曾经受过穷的艺术家,更与父族割裂,与亲戚不睦,身无战功就只有切尔勋上等的基础补贴,他要怎么安排时日?
况且他与神灵结了怨,丰收了十二个儿子,这就要命了,收各位三倍过路商税,已经是这位心存善念了,人家那边闹匿鸠,家里房顶子都被掀了无数次,你们要对他说句谢谢的。”
佩林先生哭笑不得:“先生,我们这些可怜人风里来雨里去,也就是在那些老爷脚下沾一些残渣养生活,咱们谢谢他,他也不便宜一个铜尼儿。”
冯济慈笑,就用手指点着那个名字遗憾道:“中都神殿祭祀堂,《阿尔伊顿与母神》这是他唯一留在中都的作品,王宫可朽艺术永存,所以……买本《神殿艺术导读》吧,要熟读每个故事,这对你们有好处。”
怎么说着说着,就拐到读书这件事上了。
冯济慈才不管周围这些人为什么困惑,就语气越发轻松说:“我们将以画作崇拜者的身份拜访他,可以给他带五桶……不,两桶酒就可以了,我们必须是被他美好的艺术震撼过的那批人……该怎么赞美他呢?哦,这样。
我们当时就震撼了,您的作品画面露着绝对的平衡,我们看到了明确的,公正的,慈悲的信仰,那真是一副伟大的作品,每个间隔色调都准确无比,母神啊,奥古斯都要回归的天上花园,您的艺术却在人间永存……说不定,鲁斯老爷找到了知己,给我们开了一扇免税的捷径呢。”
众人听不懂,却大笑起来,感觉打开了新世界,就觉着面前的小先生说话好神异。
佩林先生苦恼的说:“抱歉先生,我们大概学不会这样的,这样的说话。”
小库洛先生却无所谓的摆手:“可以教你们。”
所有人都安静了,没有人会分享这样的知识。
卷毛迈尔斯磕磕巴巴:“真,真的吗?”
冯济慈看向他:“要付钱。”
小卷毛没有一点不愿意,就使劲点头说:“行!”
佩林笑着对自己的侄儿说:“用你自己的。”
这次迈尔斯却是愿意的:“行,我有。”
寡妇乔芙兰·斯万德此刻想起一件事,她的丈夫曾经跟她提过,在神殿的一处地方,有专门的来自中心城的老师在那地方教最上等的知识。
那些课程并不对普通人开放,甚至库洛都不会允许进入,只有伯爵以上的继承人才能进入。
她也问过什么是上等知识。
可她丈夫说,上等就是上等的。
乔芙兰想,她亲爱的说对,上等的知识,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冯济慈没听到这样可怕的评价,若听到他大概会解释一句,抱歉,咱这个是小商人家庭的乙方思维,就是所有手段都是为您服务,甭管叙述的多么天花乱坠,报价才是我的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汇报一下,偶尔休息,我会去小妞那边看一天孙子,所你们要理解一个外婆的生活状态,嘿嘿……后天更新,我写的香香的,咱们不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