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清透磁性的少年音里尾音拖长,延绵了几分不适合细细揣摩的别扭和羞涩。

时澄月懵懵的,完全忘记了这件事。待她反应过来,眼睛又倏得亮起来,像兔子乍然竖起耳朵,表情上写满了惊喜。

“啊!我差点忘了!”她欢天喜地地小声惊呼,低头拿着手机,头顶的小发旋随她的动作一摇一晃。

他们两人离得有些近,林一砚长得高,肩又宽,时澄月像是藏进了他的影子里,被他覆盖,仿佛他只要抬起手,就能把时澄月紧紧地裹进身体里。

“这个校裤口袋怎么这么难拿啊。”她碎碎念叨着,额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擦过他的胸口。

她的后脖颈白净,皮肤薄,透着浅青色的脉络,垂头的时候如同一只在带着面具的野兽面前主动露出自己命脉的兔子。

感谢江理这粗制滥造的破烂校服。

最好一直拿不出来。

她就可以一直贴在他的怀里。

时澄月终于把手机掏出来了,她如同献宝般递给林一砚。

林一砚输入完微信号后还给她。

“谢谢,那我能找你聊天吗?”时澄月笑得眉眼弯弯,刚问完又立刻否定,“问了也白问,反正我肯定会找你的。”

“不过我找你的话,你会回我吗?”

大大的平光镜片上突然蒙上了一层穿堂热气,模糊了面前的景致。她在一片朦胧视线中,看见林一砚站在自己的面前,校服不知何时半敞着,里面似乎只穿了件黑色的圆领短袖,漂亮的锁骨明显地暴露在她的视线中,整个人骨骼感很重。

他的锁骨很漂亮,漂亮到时澄月迟迟移不开视线。

“会。”

声音从头顶传来,时澄月抬头,林一砚就这样安静地站着,微敛眉目,垂眸看她。

她鼻尖稍动,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凝珠的味道。和班里运动过的男生的汗臭味不同,又区别于那些喷着木质香的男生,如基因组队成功一般,让她一瞬间就爱上了这个普普通通的味道。

就这么些许功夫,时澄月忘记自己刚刚问了什么,就囫囵吞枣般点点头,跟在祁嘉虞和田鑫泽的身后。

林一砚看着她的背影。

水泥地被骄阳慢条斯理地炙烤着,如他与时澄月对话时千回百转的心绪。

被她的目光炙烤下的自己,要镇定自如地进行对话,实在有些困难。

一食堂离北楼很近,四人在三楼转角处分开,林一砚和田鑫泽继续往五楼走,田鑫泽走到一半,没感觉到林一砚跟上来,他往回看了眼。

林一砚站在第一格台阶上,逆着光,看不清神色。

田鑫泽问:“傻站着干嘛?”

林一砚摇摇头,声音虽然轻却难掩上扬的语调,浑身上下散发着轻快的气息:“有点开心。”

田鑫泽没听清:“什么?”

林一砚抬步往楼上走:“回去可以吃药了,有点开心。”

田鑫泽额角一跳。

看来是感冒药过期了,不仅没好,还把脑子吃坏了。

·

时鸣磊和李淑然四点到的江城机场,回家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高峰,五点半才到家,彼时时澄月前脚也刚进门。

时澄月正在和时澄阳抢一袋鲜牛奶,其实冰箱里还有很多袋牛奶,但时澄阳就喜欢拿时澄月的东西,而“孔融让梨”这类奇观,即使耶稣复活,也无法顺利地在时家见到。

“爸,妈,你们回来啦!”时澄月望向门口玄关处。

时澄阳切了声:“你这招太低级了。”

时澄月手一松,飞奔向李淑然:“妈妈!”

她扑进李淑然怀里,语气里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撒娇味,“妈妈你终于回来了!”

李淑然笑起来,回抱住她:“才几天没见啊。”

时澄阳嘴里叼着鲜奶,屁颠屁颠地跟在时澄月身后,俨然一副排队等待抱抱的样子。

时鸣磊也张开双臂:“有没有人想跟爸爸抱抱?”

客厅鸦雀无声。

时鸣磊垂下手臂,拖着两个行李箱进门:“算了。”还不忘酸酸说一句,“都多大人了。”

餐桌上,时澄阳对着自己这几天在学校里的表现夸夸其谈,同时还不忘讽刺一下时澄月的开学考成绩。时澄月对此听得耳朵有些发痛。

此刻和她一样耳朵发痛的还有林一砚。

今天是林一砚外婆的生日,全家汇聚一堂,为了维持那点浅薄交情,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了,饭桌上充斥着弟弟妹妹们的玩闹声。

林一砚坐在最里侧,脸上装模作样地挂着笑意,脑袋却被吵得发疼。如果可以,他想上楼去写作业。

“哥哥,我想去楼上玩游戏。”八岁的表妹苗禾扯着林一砚的衣角说。

林一砚正愁没有恰当的理由离开饭桌,他点头说好,和长辈们致歉后就抱起苗禾。苗禾有轻度的先天性足部畸形,她走起路来有些困难。

而这些堂哥表哥中,她和林一砚的关系最好,见着林一砚就不想自己走路了,非要他抱。

“哥哥,我也想——”郑源恺借机也跟在林一砚身后。

“别恶心我。”林一砚干脆利落撂下四个字,丝毫不给他说出后半句话的机会。

郑源恺心说他也算林一砚表弟,怎么就不能喊哥了?

饶是心里这么想着,他还是撇着嘴:“好好好,林一砚。”

走上二楼了,林一砚还能听见顾秀琦在餐厅和不知道隔了几条巷子血缘关系的姨奶奶姨姥姥们大吹自己儿子有多优秀。

什么区区四个月从年级倒数劈波斩浪斩到年级第一。

什么懂事到给坨宝买三十三块的宠物保险,自己却舍不得花钱,只给自己挑了个二十二块的。

坨宝是林一砚养的萨摩耶,这条白白胖胖的大可爱曾经三天没有拉屎,把顾秀琦担心得要命,一个电话打过来让林一砚带它去看兽医,搞得他连上学期最后一门考试都没考完。带它看完兽医回来后,顾秀琦又勒令他给坨宝买个宠物保险。

林一砚想起自己先斩后奏带着这条狗回家的时候顾秀琦可不是这个态度,才不过几年,狗比儿子都金贵了。

说这话的时候,拉屎已经通畅到又开始生龙活虎的坨宝非常给面子地在旁边叫了两声以示对林一砚舍己为狗优秀作风的肯定。

这饭,不吃也罢。

三人走到房间,苗禾瞧见林一砚拼到一半的乐高,眼里透出想玩的意味,林一砚一拍她脑袋,示意她去玩,自己则窝在沙发上,随手拿起手机。

郑源恺在他旁边坐下,林一砚默不作声地往右侧挪了一个位子。

“林一砚!你他妈至于吗?”郑源恺怒了。

林一砚眼风终于落向他。

郑源恺气焰顿时没了,他败下阵来:“不是,这能是我的问题吗?我怎么知道你们学校说起长得帅的姓林的不是你,会是别人啊?”

说完,他又对林一砚一阵抱怨,“其实讲道理,我觉得这也不能怪我,还不是你自身条件不够优秀。”

林一砚:“……”

他的注意力没有在这里,点开微信,将新的朋友一栏中来自时澄月的好友申请通过,几乎是在通过的一瞬间,时澄月就发来了一条信息。

【RbRb:你怎么才通过,我还以为你给了我个假的】

【RbRb:我差点要12315打假了呢!!!】

郑源恺看着林一砚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溢出些笑意,嘴角也不自觉地翘起,分不清是手机屏幕的亮度还是什么,眼睛很亮。郑源恺敏锐地察觉出什么,又挨着他坐。

“这个昵称……这人就是时澄月?”郑源恺太知道林一砚的好恶了,于是顺着他的心意说,“你看,兜兜转转她还是把目标放到你身上了。这是什么?这就是天定的缘分啊。恭喜你林一砚。”

林一砚睨他一眼,顿觉无语。

他低头正要在对话框里打字,被郑源恺抽过手机。

对方语气带着不可思议:“你秒回啊?”

没等林一砚回答,他又兴致大发,“你知不知道怎么钓人,我教你。”

林一砚:“不用,我就想秒回她。”

郑源恺那点看热闹的心态又偃旗息鼓,他把手机还给林一砚,见他低头打字,没忍住问了句:“有这么喜欢吗?她很特别吗?”

郑源恺承认,时澄月是很漂亮,可若是喜欢,大大方方追就好了,为什么要拐这么多弯费这么大的周折呢?

摁灭手机屏幕,林一砚习惯性在手里上下抛着。

时澄月没什么耐心,所以他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耍小心机浪费她的时间。可同时他也知道得到的越快,越没有价值,越容易被人弃之如敝履。

他可以被随便选择,但他绝不愿意被轻易丢弃。

所以循序渐进才是上上策。

时澄月特别吗?

对于林一砚来说,答案是肯定的。他很想告诉郑源恺,甚至告诉每一个人她有多好,因为他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的好。可是同时,他又复杂且矛盾地,不想告诉任何人。因为他很自私,自私到只想自己一个人占有她的这份好。

所以最后,林一砚只说:“各人看月各有不同。”

……

门口咚得一声响,紧跟着伴随一阵微弱可怜的唔咽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郑源恺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林一砚见怪不怪,起身去开门:“坨宝又以为门是开着的。”

然后一头撞了上来。

这蠢狗。

门开了一角,白白胖胖的萨摩耶吐着粉嫩的舌头,摇头晃脑地奔进来,灵敏地跳上沙发,盘踞了林一砚和郑源恺中间的那点位置。

坨宝探着脑袋看林一砚的手机屏幕,郑源恺同样。

不过,前者只会吐着热气,后者则发出了带有建设性的意见:“你这头像得换换。”

林一砚:“怎么?”

“你这人怪没劲的。”郑源恺下巴一抬,“听听妹妹的心声吧。苗苗,要是喜欢你的小男生用奥特曼的头像跟你聊天,你会喜欢这个男生吗?”

苗禾抬头,认真地想了想:“如果他长得好看,我就喜欢,如果他长得不好看,我就不喜欢。”

郑源恺来了兴致:“那如果是哥哥我用呢?”

苗禾毫不犹豫:“那我不会让你有和我聊天的机会的。”

郑源恺:“……”

林一砚扭头分了个眼神给郑源恺,手指拨算盘似的拨着坨宝的耳朵,语气懒散:“听见妹妹的心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