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逢
奇怪之处在于，轻度脸盲是分不清长相和面部轮廓很相似的人。
重度患者的眼中则像恐怖片——所有人都没五官，他们通过辨认发型、衣服和声音等特点来分辨某一个人。
而艾黎就不同了，紧张时会加重病情，神经放松时看到的人脸只是模糊，类似近视，几百度的那种。
李主任日常叹气，摘下眼镜说：“我临床几十年的经验，从没见过像艾黎小姐这样的。”
艾黎和许潘潘对视一眼。
“俗话说对症下药，我都不知道你具体什么类型的脸盲，吃再多药也无济于事。”
不治之症？小鸭梨耷拉下脑袋，整个人丧气时像蔫儿了的团子，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许潘潘问：“李主任，二十一世纪怎么可能有这种奇怪的情况呢？”
艾黎：“毕竟......我要不演戏，就相当于......饿死街头。”
这么严重，以死相逼。李主任震惊的抬头纹都加深几个色号，开始抱起病历本熟读，像高考前的语文课本。
毕竟他可不想医患纠纷。
过了十来分钟.........
“我觉得这可能不是单纯的脸盲症，其中夹杂一些心理原因，你是不是因为童年或者青年时期的经历，导致你产生了心理创伤？所以从此对外界五官面貌产生本能抗拒？”
艾黎狠狠咽口唾沫，仔细回想，最终结果还是摇头。
许潘潘：“你再想想，主任已经问过你很多遍了。”确实这样，李主任早就察觉出了端倪，艾黎不是简单的脸盲病患，但奈何每次问，她每次都摇头。
而且那模样不像装的。
主任合上病例叹息说：“那就没办法了，只能是让身边的人多照顾，你自己多留心，不要因为病情耽误工作，按照我说的，多辨认每个人的穿着、身高和声音的特点。”
艾黎缓缓点头，鬓角的碎发跟随晃动。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没用了，连累闺蜜，尽管许潘潘从没表示过不满，但她还是愧疚。自己像超市中的梨，而许潘潘则是那个梨前面的牌子：禁止触碰、手掐！
主任照常嘱咐了几句，先让艾黎走，留下许潘潘。
然后对许潘潘嘱咐：“这种情况，肯定是童年时经历过什么不幸的事情，让大脑产生了保护意识，还有心理疾病，只不过表现在脸盲症上而已。”
许潘潘勉强笑笑，有些紧张的问：“可是，艾黎是很开朗的人，不然怎么能勇闯娱乐圈呢？”实话实讲，这么多年，她对闺蜜艾黎的过往不甚了解。
“ 总之呢，你多问几句，说不定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出来艾黎的过往。”
“好的，我肯定！”
她怀里抱着的那本病例，其中记载了这么些年，艾黎的生活习惯以及临床记录。
但是在几天后，写着——艾黎/监护人：许潘潘的病例，正被YL的宣传经理安文揪在手中，又狠狠摔在办公室内的茶几上。
安文满脸写着：你们两个丫头片子竟然敢骗我这几个字，大声对着艾黎喊：“你知不知道骗人什么后果？啊？你喜欢跳水还要拉我下去啊，徐泽安能放过我么？艾黎，你存心害我吧！”
徐泽安，人送外号发癫徐，YL最油腻的男人没有之一，因为是老总掌握着生杀大权，很多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惹恼他，离死不远了。
艾黎和许潘潘坐在沙发上，盯着病例缄默许久。
这次确实犯错了，公司对艺人的身体素质有要求，其中当然就包括精神和心理方面的。而当时体检时，部门没注意到还有脸盲症这方面，只是基本的色盲症测试之类的走流程。
毕竟都是走流程，谁会相信这世界上有脸盲症呢？
巧就巧在，艾黎就是那颗漏网之梨。
艾黎解释的相当于喃喃自语：“我......当时也没想到会，会有今天......”
声音渐弱下去，底气消失无踪。
“没想到什么？！”
安文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的话，“你给公司，给梵西姐，给我造成了多少麻烦，你知道么？哦，你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没了？这场电影节的秀，徐泽安和品牌方为了捧梵西花了多少时间，又在里面投资了多大人力物力？在你手里毁了，昨天直播全是骂你的，连带着YL一起骂，说什么，说什么咱们不如星城，只会炒作搞噱头，你自己丢人还带着梵西姐。”
数落完，又好像有点词穷，手指摸鼻尖愣了好几秒，“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赔偿！滚蛋！”
这说的也太不留情面了，许潘潘这个暴脾气，腾一下从真皮沙发上跳起来，指着他说：“你可以了，别太过分，是我们要解约不是你、让、我、们、滚蛋。”
两人正喋喋不休机关枪似的打回合，艾黎忽然起身，向大A深深鞠了一躬，“隐瞒病情是我有错在先，昨天的秀也是我没应变能力，但是，你们也不要人生攻击，违约金我会如期补上，潘潘，我们走吧。”
向来咄咄逼人的A文也震惊得哑口无言。就比如经常欺负的受气包，突然变异成复仇者联盟的英雄一样。
艾黎劈手夺过病例，走得决绝，语气冷静理智又淡漠。
许潘潘被她拉着走，看着面前这个艾黎的背影，竟然有种陌生感，此刻的她，是活到目前为止最自信时刻，逆光行走，大步流星，昂首挺胸，发丝飘逸接了晨光，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回荡胜利的响声，手中的病例好像艾黎的勋章。
女侠，女强人，雄鹰般的女人坚强如钢铁！
看得许潘潘想哭，内心澎湃到要扑到艾黎怀里撒娇。
但好像......艾黎依旧是哪个软萌小鸭梨，温吞似水不会反击。
晚上正好有个同学聚会，艾黎酒量极差，沾酒就醉的类型。
艾黎扑进许潘潘怀里，带着哭腔抱怨：“几百万......几百万啊潘潘，我卖肾都换不来这么多钱......”她声音一抽一抽，“你说错了，我不是雄鹰般的女人坚强如钢铁，我，我是废物，干什么都不行......”
许潘潘抱着她哄，“没事没事啊，乖。”
大学同学聚会，基本上没人愿意来，班长懒得轻点名单，四五十人就到了十五个，一桌都没坐满。
也是，同班的几十个人前途却大相径庭，有的在天涯海角远走高飞，有的在市井小巷烟火人间，
当然还有艾黎，在聚光灯互联网下承受不该来的压力和指责。
周围几个叫不上名字的同学发来关切问候：
“没事啊，人生短短几十年，怎么活不是活呢？”
“就是，虽然你解约了还要赔付，但赔完五百万就可以孑然一身，开启你的后半生了。”
许潘潘反驳：“拜托，你们几位，嘴长你们身上想怎么说怎么说是吧？你会安慰人么？”
“啊......”艾黎哭得更厉害了，连抽几张纸巾，“潘潘，我有点想吐，去一趟洗手间。”
这就是传说中的，痛苦到呕吐......？
“诶，一个人可以么？我陪你去吧。”
艾黎边走边摆手。
“慢点啊你。”
跌跌撞撞到走廊，地毯上的彩色圈圈让人眼花，整个世界都是漩涡。
艾黎又作呕半天才勉强直起腰前进，她感觉自己被龙卷风裹挟进了另一个......上下颠倒的世界。
高档酒店的卫生间也有淡淡的香氛味，她双臂抻直，掌心被大理石台面刺激得打颤，镜子中的自己，眼睛红肿，全脸像打了腮红，头发也凌乱。
“人生在世，能活着就好了，呕......”
艾黎半蹲着仰头，模糊的视线中闯进一个男人。
穿着成功人士标配衬衫，款式简单价格昂贵的那种。
极完美的身材比例，能隔着衣服看出他是——脱衣有肉，穿衣显瘦。
发型打理得一丝不苟，整洁清爽，前额的一半刘海造型也打理的略带弧度。
男人越来越近，鞋跟触碰地面和艾黎的心跳频率相仿，几乎凑成一拍。
一步，两步，近了，更近了......
艾黎喝了酒变成大胆全能型战士，在松弛状态下，晃晃悠悠前进几步，终于看清他的脸。
光圈在朦胧的醉眼中胀大，他的脸也比平日看人要清楚几分。
该怎么形容这逆天颜值？
简单来说就是......五官精致但却生人勿近不可一世，气场能压得住全身正式的穿搭，仿佛是一尺一寸为他量身打造。
身上散发着清香，但绝不是香水的味道，此刻她鼻端全被他身上的味道充斥，周身都被笼罩着，就连辛辣的酒味也消散无踪。
他走来时，艾黎感到周围空气是压抑的，沉重到放缓呼吸，但却具有安全感。
“小姐，这里是男厕所。”他语气中没半点生气和被冒犯到，反而是尾音带笑。
奇怪，他怎么不生气。
他脾气好得诡异，举止分寸有礼，艾黎目光不小心在男人身上多停滞了几秒，“对不起不好意思，我看到外面那个标识，”
男人眼中带笑意，但放在这张矜贵的面容上，就变得高不可攀，“艾黎，你应该进的是，穿裙子的标识。”
“嗯。”她鼻音回复。
“等等，你，你知道我的名字？”艾黎诧异过后又是片刻的停顿，“你看过那场直播吗？”
原来是黑粉啊，这下她又要有黑料了——私闯九州国际男厕所。那么接下来，这个黑粉男士会对自己做什么？
黑红的小鸭梨后退几步，腰际靠上洗手台，酒过三巡般滚烫的身体，碰上大理石材质，冰凉的刺痛感席卷周身。
他轻轻颔首，“不仅这样，我还知道你和YL解约了，有一大笔赔偿金，是吗？”
苦难就这么被他轻松的描摹出来，但她回想起来确实人生中不能释怀的伤痕。
艾黎眼眶里泪水坚强的打转，强忍着不值钱的眼泪。
“我就算买彩票，也会慢慢还清。”
这时候，她脑子中灵光乍现，像这种男人，有颜有钱有身材，多半是哪位大佬家的花花公子，名利场的上流人最喜欢干下流的事，肯定以为自己是来投怀送抱，准备恩泽一下吧？
士可杀，不可辱。
坚强不屈的小鸭梨啊。
男人浅笑着伸手，食指修长白皙，手背上青筋脉络清晰，指甲修剪的整齐，露出价格不菲的限量款CARTIER，设计典雅精致又内敛，低奢风和他很搭，腕表后是分明的腕骨。
话语勾人心魄：“你好，我叫许纪，是你在星城娱乐的助理，你可以转告你的闺蜜许潘潘，愿意做你的经纪人么？毕竟这事要经过她本人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