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许哑然失语,他望着伏晓的双眸,发觉到她的认真,这让他感到怪异,不由得也有些严肃。
“我想我和学妹的交情还不到“应该”二字,”
沈清许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语气仍然温和清落,说的话却并不中听,“无论如何,学妹都应该同我说一声,而不是擅作主张。”
从头到尾,伏晓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她只是突然想笑,果然与传言如出一辙,这就是坚守原则从不徇私,温柔又严格的沈清许。
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做出的每一次举动都证实——他优渥的家世下培养出来的良好教养。
他真的被家人养的很好,从少时惊鸿一瞥时她就清楚。
而被伏学名和李静和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婚事,捆绑了她十几年,对方甚至从未让沈清许知晓。
可笑又讽刺。
伏晓垂眸,又从左边兜里拿出手机,就在他无声的视线中,转了两百块过去。
“不好意思,”她重新与他对视,目光平静,随后轻轻弯腰,“是我太莽撞了。”
沈清许后退一步,看着她在空中晃动的马尾,目光闪烁。
起初,他是想要告诉伏晓这样做是错误的。这一次是他,他可以视若无睹。但如果下次换成其他人,会不会一笑置之很难说。
她总要尝到一点教训才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他可以来做这个坏人,起码他愿意体谅理解。
但他本意…并不是想让她弯下脊梁道歉。
总觉得,她这样的人,就应该一直高高在上。
“给多了。”望着她瘦弱到仿佛不堪一折的肩膀,沈清许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语言是如此苍白,“那些还不到一百。”
“还有衣服钱,加工费,干洗费呢。”伏晓口中还留有巧克力浓郁的香甜,她轻笑,“这么林林总总算下来,还给少了呢。”
“你记得收。”
一句话,让沈清许原本的确存着的心思止住。伏晓还持续看着他,他只能点开红包收钱。
“快集合了,”伏晓兀自眺望远处,已经有大一新生三三两两地回来,“先走了,学长。”
她三两步走远,同军绿色汇到一处,马尾辫随着动作左右挥舞。沈清许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清才离开。
他还没吃晚饭,便径直去食堂打包了一份馄饨,宿舍那几个喊他买些零食,他又只好折返。
沈清许对着他们微信发来的清单,在货架间四下挑选。他专注地为方奇挑选一款威化饼干,目光微抬,却发现了一款包装异常熟悉的糖果。
一串英文名,包装很精美,底下标注着单价18元。
沈清许拿下来,第一反应是看了眼生产日期,接着查看了一下成分表。确定没问题后,他本想再放回去,可却鬼使神差地又多拿了几盒。
回到宿舍,宇文博容难得的没有在看书,方奇和杜阳冰则窝在一起打游戏。
沈清许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等他们自己来认领,方奇打完游戏后将自己的扒拉走,眼尖地看到那糖果,愣了下,“老大,我没要这个啊。”
沈清许将东西放进自己抽屉里,“我的。”
“你什么时候喜欢吃糖了,”方奇惊为天人,联想到什么似的不敢置信,“不会吧?你给那神秘的新生妹妹准备的?”
“你不是说你跟人没关系吗?”
沈清许扶额,懒得再与他多说。
方奇幽怨地坐回去,边吃饼干边刷起学校论坛。
“哇哦老大。”他冲不明所以的沈清许挑眉,“你今天和小学妹在操场相聊甚欢了啊。”
沈清许蹙眉,方奇已经将帖子分享到宿舍群,他直接点进去。果然看到有人开帖,十足的标题党。
帖子名叫【惊!我校高岭之花疑似被大一新生拿下?!】或许是楼主离的比较远,所以附上的照片都十分模糊,除了伏晓身上那标志性的军训服比较明显外,其余的都并无泄露。
也正因为此,这个帖子还没爆,仅仅只是有了些热度。
沈清许见照片模糊,暗暗松了一口气。学生会长是有权管理论坛的,于是他当即删了他上任以来第一个帖子。
就在他想要退出来时,却无意间点进了另一条刚被顶上首页的帖子。他无心关注这些,但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标题——
【社死现场!大一新生被迫“白嫖”食堂!】
这标题起的还蛮有意思,沈清许便继续往下看主楼描述。
【事情是这样的!楼主是今年材料工程的大一新生,今天领了饭卡后高高兴兴地充钱消费。谁知道阿姨给我打好了饭,却死活没法刷卡,最后还是排我后面的学姐帮忙,我才免除一次尴尬。】
【回去后我就问了辅导员,这才知道原来学校的系统最近在升级,导致有一批学生的饭卡充值后却未到账,预计明天上午解决。所以…就该我们F和G姓的孩子们倒霉呗…】
看到这里,沈清许滑动屏幕的指尖一顿。
“F…”他轻喃,忽地问方奇,“你饭卡不能用了?”
“对啊,”方奇咬了一口饼干,头都没抬,“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了,你没发现我这几顿都是蹭的你们的吗?”
沈清许怔住,他确实没注意到这件事情。
那伏晓…
他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伏晓在想要刷卡时发现失败,只好拿着他的卡先救急。而她或许还没来得及跟自己说这件事情,他就已经找上她并自以为是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正她的行为。
再回想起她今天下午的表情…
沈清许难得产生懊恼的情绪,他打开伏晓的微信,敲敲打打,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删删减减,最终什么都没发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跟她道歉,是要当面的。
于是他发了一句:“伏晓同学,你方便的时候可以见面聊一下吗?”
这边伏晓正坐在同学中间,听教官和其他教官胡侃,顺便又应付了一个男生的搭讪,这已经是她今天拒绝的第五个男生了。
军训第一天,伏晓在一众小绿人中再无法轻松隐形,因为这张脸和不堪一击的身子,就连她打报告喊累,教官都没多说什么。
她正觉无趣间,手机微微振动了下,她打开,看到内容,眉梢轻挑。粉嫩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戳在屏幕上,她回复:【学长是有什么事吗?】
不等他回复,下一句就一起发了过去:【晚上八点,东花园。】
伏晓回复后就将手机收起,也没兴趣等他的答复。她手中拿着军训帽,在空中上下轻掷,心情愉悦地哼起歌。
感觉,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
教官一声解散,小绿人们纷纷四散开。庞新月和师媛互相挽着彼此先找到卢静曼,又一起往伏晓那边去。
“晓晓!”
两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在左右响起,师媛愣了愣,看向另一边的女生。
倪璐同样穿着绿色的军训服,高高的丸子头略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影响她的清丽感。
她此时跑到伏晓身边,虽然没有亲密举动,话里话外却也是亲昵熟稔,“晓晓,我远远看着就像你,果然没认错。”
伏晓眸子里染了笑意。倪璐最近对她的态度和以前相比真的大相径庭,但这对她来说是好的变化。
伏晓对这样的她多了许多耐心,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感觉如何?”
“还不错。”倪璐自然地接道,然后小心瞥了眼还在一边等待的三人,默默地往左迈了一小步,挡住她们的视线,压低嗓音,“你呢,感觉如何?”
她总是担心,离了富贵的家庭后伏晓会受委屈,“室友人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伏晓轻笑,对她这样的问题感到滑稽,她自然地牵起倪璐的手,轻轻拍了拍已示抚慰。
“放心,”她神色轻松自然,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一切正常。”
她这么说,就是心里有底,倪璐松了一口气,随即表情又有点怪异,像是想说又不敢说。
伏晓:“有话直说。”
“就是…你今天不是生日嘛…”倪璐别过脸,不太敢看她,“小珍今天还给我发消息说这个来着…”
生日?
伏晓愣了一秒,随即恍然,她都已经忘了。
“谢谢你们还惦记着,”她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不过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喜欢过生日。”
意料之内的回答。
倪璐叹气。
“那我先走了,”她说着小心观察伏晓的反应,“室友都在等我呢。”
伏晓点头:“嗯。”
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就好像听到了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倪璐心中难免失落,可憋着口气没有说什么,转头走了。
伏晓敏锐地感觉到她前后的变化,有些困扰。她不清楚,倪璐这突然之间又是怎么了。
那边师媛三人走近,好奇地问了句,“晓晓,那是你朋友?”
伏晓下巴轻点,承认了倪璐的身份。
“果然美女都是和美女玩啊。”师媛打趣着恭维了句,只是语气难免冒着酸气。
之前在高中时,她大小也是个美女,可一到宿舍,先是来了个白富美真女神的庞新月,接着又冒出来一个家世存疑却相貌惊艳的伏晓。
若不是卢静曼平平无奇,她都要呕死了。但没想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倪璐,看起来也是清秀可人。
伏晓没接话,庞新月夹在中间有些尴尬,试图缓解气氛,“我们回宿舍吧,累了一天了,早点洗漱休息。”
“你们先回吧,”伏晓随便丢下一句话,人就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我还有点事。”
她今天几乎一直脱离集体活动。
看着她的背影,师媛皱眉,感觉她有些装过头了,小声嘀咕,“刚开学能有什么事啊,说不定认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人,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
伏?见不得人?晓八点钟准时到达东花园。意料之外的,沈清许已经到了。
他住在赤楼,在西南角,距离东花园不算近。伏晓给他发消息的时候特意看了时间,已经七点五十了,原以为自己可能要等上他一会儿。
倒是没想到。
伏晓走近,乖巧浓密的睫毛下是一闪而过的笑意。
挺好的,毕竟她是真的非常不喜欢等人。
H大学生多,这个点还在这里的,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刚认识一天的男女在这个氛围里难免会有些不适,但沈清许和伏晓都不会——
他们一个轻和温润,一个心无旁骛。
总之,各怀鬼胎。
沈清许看到伏晓,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站定,“伏晓同学。”
他有心和自己保持距离,可伏晓偏不想让他如愿。她眯眼,状似听不清一般嗯了声,往前了两步,侧耳过去,“你说什么?”
蓦然贴近,鼻息间全是她发间的淡淡清香,沈清许一滞,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退后,略显狼狈。
眨眼间又调整好状态,才再度开口,“伏晓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下午是我误会你了。”
“?”伏晓挑眉,不清楚中间这短短的几个小时是发生了什么,让这个自诩正义的人向自己道歉。
但他的眼神中确实充满歉意,并不作伪。她心中几乎是立刻有了盘算。
“这件事…”伏晓慢慢开口,语气黯然地垂下眼睫,“确实是我做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相信我们晓晓的鬼话,她压根不觉得自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