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距离我们一号店很近的某家信贷公司门前。
我驱车停下,望着紧紧合闭的卷帘门没做声,小哥俩也迷惑的互相对视。
张千璞沉默片刻,抓了抓头皮道:“晚上八点多钟的时候还有人得,这会儿估计已经关门了吧。”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家公司的?”我双手托在方向盘上笑问。
“网上啊。”张千璞从兜里掏出他那部与身份极其不相匹配的三星商务手机道:“喏,这是手机号码。”
我眯缝眼睛微笑:“拨过去,就说你们还想再贷点,这次拿车子抵押。”
张千璞毫不犹豫的按下号码,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一道操着本地口音的男声说话:“搞什么搞,马上就到还钱期啦。”
“大哥,我们想再贷点,这次我把我爸车偷出来啦。”张千璞脸不红心跳的撒谎。
半分钟后,紧闭的卷帘门“呼啦”一下从里面拽开,三个醉眼朦胧,满身散发着酒气的青年小伙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
我吹了口气努嘴:“下车还钱去吧?”
“好。”张千璞下意识的点点脑袋,车门打开以后,才反应过来,磕巴的问我:“你也没给我们钱,让我拿什么还呀?”
“拿脸。”我豁牙一笑,也随之跳下车。
对方既然在这片开贷款公司,想来肯定是认识我的,至少对我不会太陌生。
果不其然,见到我倚在车门旁边微笑,三个小伙同时楞了一下,接着一个梳着“斜分头”看起来像是带头的青年忙不迭从兜里掏出烟盒,冲我递过来一支烟,讪笑:“王总,您怎么”
“我弟欠你们钱呐?”我摆摆手拒绝。
“啊?”青年张大嘴巴,眼珠子迅速转动两圈,回头朝着同伴摆手:“去把咱兄弟的玉牌和身份证拿出来。”
说着话,青年微微佝偻下腰杆干笑:“真不好意思哈王总,我不知道他们是咱头狼家的人。”
我再次打断:“欠多少?”
青年吞了口唾沫道:“本金是一万六,一万扣两千块钱的手续费,王总您给我一万五就可以,只当是小弟请你喝杯茶。”
“一万扣两千,你们这利稍微有点高,不过咱们一码事归一码。”我掏出手机道:“来吧,我扫下码。”
“你看这事儿闹得,真对不住哈,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青年一边掏手机,一边絮絮叨叨的陪着笑。
我举起手机道:“看清楚哈,两万块钱,一个子儿不差的给你转过去啦。”
“王总,真不用。”青年愕然的蠕动嘴角:“我们再想赚钱也不能赚您的呀,我马上给您退回去。”
“别介,行有行规。”我摆摆手拒绝。
说话的功夫,一个青年拿着两人的身份证和一块拴着小红绳的玉牌挂坠走了出来。
我侧脖扫视小哥俩发话:“确认好是自己东西没?”
等哥俩点头后,我拍了拍青年的胸脯道:“我刚刚说了行有行规,你们的规矩我严格遵守,但我的规矩你们好像坏掉了。”
等小哥俩点头以后,我眯缝眼睛扫视对面的青年:“你这地方刚开的吧?”
“嗯,腊月二十三开业的,王总,我们是郑清树树哥的人。”青年梭着嘴角解释:“树哥说他跟您是老关系了,回头会安排您,所以我们开业时候才没通知您。”
“知道这条街上为什么没有贷款公司吗?”我抬手轻轻拨弄他的衣服领口。
青年不自然的往后小退半步念叨:“王总,我们郑总说”
“大地主在我们酒店里设牌局、搞小额贷,这片凡是有贷款业务的都归他管。”我提高调门道:“他给我交管理费,我就得保他买卖红火,是不是这个理儿?你们踩过界了,坏了我的规矩!”
青年顿了顿干笑:“这要不您跟树哥沟通吧,我就是跑腿的马仔,公司上哪开,开在什么地方都不是我能做主的,王总希望您不要太为难我。”
我态度强横的戳了戳他脑袋道:“我不管你那么多,天亮之前要么你们主动关门,要么我帮你们歇业!郑清树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可以让他主动找我沟通,不用拿跑腿的当借口,甭管啥耗子,偷我的粮食我肯定一锤子砸死。”
“那我可做不了主,您爱怎么怎么吧,我端的是郑总给的饭碗,老板没说撤,我肯定不能动。”青年脸上的肌肉抽搐两下,深呼吸两口道:“还望王总多见谅,我就不多奉陪了。”
“行啊。”我咧嘴一笑:“事儿上见吧。”
说罢话,我当他面拨通李俊峰的手机号码:“给你个坐标,带上顺子他们过来溜达一趟。”
青年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领着几个同伴折身走回店内,卷帘门很快又“呼啦”一下拽了下来。
结束通话后,我朝小哥俩低声道:“想给我干活是吧,待会你们看看我的人是怎么干活的,完事再考虑要不要继续跟着我。”
张千璞迟疑几秒钟后呢喃:“大叔,我想问一下,你的手下干一次活,可以赚到多少钱?”
“赚多少钱?我没算过。”我被他问了一愣,笑了笑道:“我给他们分红。”
彪子兴趣满满的张嘴:“一年能有二十万不?”
“二百万都不止吧。”我想了想后,说了个大概数字道:“他们除了给我干活,都有各自的买卖。”
张千璞和彪子对望一眼,两人的呼吸声同时加重。
“干了!”
“大叔,这事儿你不用麻烦其他哥哥们,我俩就能给你操办的稳稳当当!”
张千璞那张原本白嫩的小脸蛋可能因为亢奋的缘故变得绯红一片,搓了搓双手道:“不就是砸店嘛,这事儿我们在老家干过不知道多少回。”
我笑呵呵的问:“你们不怕挨揍?”
“吹牛逼呢,刚刚那帮人看着你吓得都快跪下了,说明绝对惹不起你。”张千璞吐了口唾沫道:“况且一个萝卜一个坑,我们既然想在你这里吃上饱饭,那就得自己想招砸个坑出来,大叔你上车里呆着去吧,保证完成任务。”
不等我再多说任何,张千璞和彪子转身从不远处的花池里一人拎起来半截砖头,接着两人大大咧咧的“啪啪”叩响卷帘门。
“大哥,我们来贷款!”
“快开门啊,救命啊”
两人配合默契的扯脖喊叫。
很快,卷帘门从里面被拉开半扇,刚刚那个青年探出来半个脑袋,皱着眉头呵斥:“上一边玩去,我们不做头狼公司的生意。”
“曹尼玛的,你说不做就不做啊!”彪子眼疾手快,一把薅住青年的衣领,将他粗暴的拽了出来,张千璞跳起来没轻没重的就是一砖头拍了上去。
“啊!”青年惨嚎一声,哥俩非但没有停顿,反而变本加厉的加快踹打的节奏。
“小哔崽子,闹事是吧!”
“都特么别走昂。”
贷款公司里,瞬间呼呼啦啦的跑出来六七个年轻人。
“我跑你奶奶个哔!你们是个头儿吗!”彪子红着眼,不退反进的拉扯住一个青年,从腰后摸出来一把二指多宽的卡簧,奔着对方的肚子就扎了上去。
“都特么给我抱头跪下!”张千璞也摸出一把同款的卡簧照着被彪子薅拽的青年大腿和肚子上“噗噗”猛戳几下,随即像头捕食猎物的饿狼似的嚎叫:“我就数三下,不特么配合的,我先送他见佛祖!完事再一把火给你们这破公司点掉,老子今年虚岁十七,剩下的事儿你们自己品!”
坐在车里,盯盯注视着两个凶狠的小崽子,禁不住感慨:“狡如杜鹃,狠似螳螂。”
螳螂无需过多赘述,看过动物世界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为了延续后代口腹配偶的低等生物,而杜鹃则比人们口中的狐狸其实还要狡猾很多倍,那玩意儿具有很强的伪装术,利用外表包藏起自己那颗卑鄙无下限的野心,鸠占鹊巢说的其实就是杜鹃。
这个张千璞在我看来,其实就是一只杜鹃,表面瞅着咋咋呼呼,实则感官非常明锐,他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行凶为恶,是因为通过我和刚刚那个青年的对话猜出来我们之间实力的悬殊。
而彪子相对来说简单一些,不过这家伙的凶残劲儿一点不输很多常年行走江湖的老江湖。
我点上一支烟,瞟了眼已经完全被两个小毛孩吓傻了的那帮青年,自言自语的呢喃:“也不知道这俩小家伙能不能给李倬禹和高利松上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