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视着一房顶的老人和小孩儿,所有人都傻眼了。
包括我和钱龙在内,以前我也跟别人干过拆迁的活,可这阵势还真是头一回见。
将近百人的拆迁大队停滞原地,各个伸长脖子看稀罕。
坐在轮椅上的中年脸上表情略带得意的看向李俊峰说:“小伙子,你回去告诉开发商,每平米再加两千块,我们肯定马上搬。”
李俊峰横着脸臭骂:“老逼梆子,你给我赛脸是不?我最后问你一句,滚不滚?推土机,我喊三个数给我碾平这破房!”
轮椅上的中年有恃无恐的努努嘴出声:“我全身高位瘫痪,正愁没人给我养老送终,你要不介意多个爹,那就随便干。”
“哎哟,心口疼”
“老伴啊,快给我拿速效救心丸”
“奶奶,我害怕”
一房顶的老人和小孩像是得到指令一般,纷纷哭嚎起来,凄惨程度不亚于家里出了白事。
宛若凶神恶煞一般的李俊峰再次被噎的没了脾气。
在这个扶老头过马路都有可能倾家荡产的荒诞社会里,就算借给李俊峰俩胆儿,他也不敢随便耍混蛋。
钱龙靠了靠我胳膊压低声音嘟囔,看出来没有?不是现在的老人越来越坏,而是坏人都特么变老了,我打赌轮椅上的那个滚刀肉,十年前,指定是咱县城赫赫有名的人物。
我咧嘴笑了笑没作声,反正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来蹭那五百块钱“工资”的,钉子户能不能被拔掉,我一点都不关心。
两帮人顿时陷入了僵持当中,拆迁队的小年轻们一个个喷着脏话试图挑衅房顶上的老江湖走出房子,房顶上的老头老太太却淡定自若,压根不予理睬。
一直磨了得有一个来钟头,张鹏出现了。
他手里拿着份公文似的东西,走到平复门口朝着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笑眯眯的说:“大哥,我们有政府给的正式批文”
中年人不耐烦的打断:别给我扯没用的,不行你报警呗,看看人民卫士们能不能把我们这帮老弱病残从屋里薅出来,想拆房就一个条件,每平米再加两千块,磨蹭到明天,就不是这个价了。
张鹏张了张嘴巴,愣是让怼无语了。
类似这种强拆活,其实很难解释到底是否真的合法,相关部门能做到睁只眼闭只眼,已经是最大让步,让他们派警察帮着一块强拆,那真需要手眼通天的大关系。
张鹏好说歹说的讲了半天理,可对方就是油盐不进,一口咬定没钱肯定不会搬。
从上午一直熬到傍晚,眼瞅着天都快黑了,仍旧没有丝毫进展。
李俊峰领着拆迁队将平房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起来,看架势是准备打持久战,而平房里的老头老太太比他经验还丰富的直接搁房顶上生火做饭,饭菜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坐在树根底下聊天打屁的我和钱龙、卢波波肚子同时“咕咕”叫了起来,钱龙烦躁的叫骂:“刘洋也太抠了吧,连个盒饭都舍不得给咱送。”
我叼着烟卷浅笑说:“知足吧,屁事没干,白喝一天水、抽一天烟,还有啥可不满意的。”
猛不丁我手机响了,看了眼竟是王影给我发过来的视频通话,我寻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接了下来,很快王影俊俏的小脸蛋出现在手机屏幕当中。
我没正经的调戏她:想我了啊?
王影撇撇嘴说:“切,谁有空想你,今天是月月生日,她让我问你们有时间没?”
卢波波立马跟闻着腥味的猫似的,直接把大脑袋凑过来问:“啥?我家大月月过生日?”
谢媚儿瞬间出现在王影的身后,丢了白眼说:“波妹儿,请注意你的措辞昂,月月啥时候变成你家的了?她男朋友还搁旁边听着呢。”
钱龙也贱嗖嗖的把脸贴了过来:“来,妹儿吧唧一个。”
谢媚儿脸上的表情顿时晴转多云,咬着银牙臭骂一句:“滚蛋,说话不算数的混账,你不说今天来接我下班么?害的老娘像个傻帽似的在宾馆门口等你半个小时,打你电话还关机,你挺厉害呗?”
钱龙赶忙掏出手机解释:“我电话没电了,骗你是儿子。”
谢媚儿柳眉挑动哼哼:“别跟我说话,烦你,你们也赶紧闪开哈,别耽误小影说悄悄话。”
王影脸颊顿时飘过两朵红霞,轻抿嘴唇问:“王朗,你们在哪呢?能不能来呀?”
我把手机朝着熙熙攘攘的平房方向晃了一下,有些歉意的说:“忙完不知道得几点,要不你告诉我地方,完事早的话,我们直接过去。”
王影表情微微一顿,挤出一抹笑容说:“你们又在跟人打架啊?”
“打呗,家里有钱就使劲打,打死一个少一个。”谢媚儿直接夺过手机,挂掉了视频。
我嗅了嗅鼻子,扭头看向钱龙笑问:“我咋好像闻到一股子小怨妇的味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把谢媚儿给那啥了?”
钱龙很是欠削仰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喃喃:“说这话,证明你对哥的魅力一无所知。”
我捅咕了卢波波胳膊一下说:波波他是在挑战你美男子的地位,我不知道你啥脾气哈,反正搁我身上我肯定忍不了。
卢波波一脸忧伤的耷拉下脑袋嘟囔:“我没脾气,你俩都有戏,就我唉”
钱龙一把搂住卢波波的肩膀安抚:“你没听过迟饭是好饭嘛,月月对你不感冒,说明后头肯定还有更好的妞在等你。”
我也赶忙凑过去安慰,正说话的时候,王影又给我发过来一条微信,让我小心点,还让我忙完给她打电话。
我随手回复了一句“OJBK”。
刚打算把手机揣起来,电话又响了,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一下接了起来,贴在耳边问:“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略微熟悉的女声:“我是你爸的负责护士,我们见过面,你是怎么当家属的,老人住院这么多天,都不来看他一回,另外他的住院费已经没了,赶快过来续交一下,顺便替他把手机充电器也带过来。”
我不确定的问:“你你是江静雅?”
她冷冰冰的反问:“我是谁很重要吗?救死扶伤确实是我们的职责,但你不能把我们医院当养老院,少打几把麻将,多陪陪老人,才是子女最应该做的事。”
“我不打麻”将字还没说出口,电话直接被挂掉,我搓了把脸颊无奈的摇了摇脑袋,看来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自从头一次在烧烤广场碰上以后,江静雅估计已经从心里给我挂上了“混子”的牌匾。
见我满面出肉,钱龙递给我一支烟问:“谁呀?”
我拍了拍后脑勺喃喃:“老王的住院费又告罄了。”
就在这时候,拆迁房的方向再次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喧嚣声。
李俊峰再次带着人往里冲,整整一天,他冲了不下六七次,每回都以失败告终,屋里那帮老人特别有手段,只要外面的人一往里扎堆,他们马上往地上躺,还有专门人拍照片、录视频,嚷嚷殴打老人和小孩。
钱龙耸了耸鼻子说:屌用没有,那帮老头老太太早就活成人精了。
说话的功夫,刘洋满头大汗的跑过来,朝着我们喘气说:“皇上,郎朗,你们有法子不?我舅怒了,他说不管谁只要能拆掉这间破房,他个人奖励十万块。”
我和钱龙、卢波波瞬间全都蹿了起来,异口同声的问:“多少?”刘洋伸出两只手掌,表情认真的说:“十万,我舅说了,这钱宁肯给咱们,也绝不会便宜那帮钉子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