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满脸皱纹,颏下留了一把花白山羊胡子,那不是假冒云中叟骗去自己布包的干瘪老头,还有谁来,
他一眼瞧到岳小龙,忙不迭的把头缩了回去。
岳小龙骤睹干瘪老头,不觉大喝一声道:“老贼,你还想逃?”
双肩一晃,长身掠起,疾快的朝大树后面扑去。
那干瘪老头瞧到岳小龙追来,转身就跑。岳小龙哪里肯舍,紧紧追了下去。
干瘪老头低头徐走,看去跑的不快,但岳小龙不住的提吸真气,还是和他隔了数丈距离,无法追赶得上。
两人一前一后,奔了里许光景。
岳小龙越追越气,大声喝道:“老贼,你给我站住。”
干瘪老头果然闻声停步,回过身来道:“站住就站住,小哥这样一路穷追我老头子,到底为了什么?”
岳小龙功运全身,渐渐逼近,喝道:“昨天假扮在下,从云中叟老前辈那里,骗取先父寄存遗物,也是你了。”
干瘪老头还在喘息,举手抹抹汗水,矢口否认道:“没有,那是没有的事。”
岳小龙冷笑道:“那你方才为什么假冒云中叟,骗取在下布包?”
干瘪老头嘻的笑道:“那是小哥认错了人。”
岳小龙怒声道:“至少你骗走了在下的东西。”
干瘪老头道:“我叫小哥等在那里,你不是见到秦老儿了么?”
岳小龙道:“见到了,才知道先父寄存的东西,已经被你骗走。”
干瘪老头口中“咄”了一声。
岳小龙又道:“云中叟老前辈是追你去的,他无缘无故死在舍身崖,大概也是你下的毒手了?”
干瘪老头脸色一正,道:“小哥怎好乱说,秦老儿和你在屋中说话,我老头就躲在屋外,可笑他竟会没瞧到我,匆匆的往外就跑,我却一直跟在小哥身后。”
岳小龙自然不肯相信,冷笑道:“你说一直跟在我身后,那就说说我遇到了些什么人?”
干瘪老头耸耸肩,笑道:“你在桥头碰上了黑石岛的小混混的时候,我还没过桥哩,后来他打出一蓬蝎尾针,我正想出手,忽见少林和尚赶来,我想他看到有人在云步桥行凶,定然不会袖手,也就乐得偷懒,果然他一记劈空掌,把小混混惊走。接着崂山道士和八卦门的欧阳磐石,连袂而来,我还站在桥上,直到那小道士说出秦老儿在舍身崖自缢身死,我才比你们先了一步,赶到那里,可叹秦老儿越老越不中用,真会中了人家暗算。”
岳小龙听他说的不错,心想:“如此看来,杀害云中叟的凶手,确实另有其人了。”一面抬目问道:“云中叟老前辈的尸体,是你解下来的么?”
干瘪老头道:“这倒不错,我老头赶到之时,秦老儿还吊在树上,是我给他解下来的。”
岳小龙道:“你可知凶手是谁?”
干瘪老头双手一摊,道:“我老头看到的,小哥也都看到了,我知道的那会比你多?”
岳小龙心中暗道:“看来自己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了。”目注干瘪老头,冷冷说道:“咱们话已经说了不少,还没说出骗取在下布包,究竟是何居心?”
干瘪老头道:“老头子实在是一片好心。”
岳小龙道:“什么好心?”
干瘪老头认真的道:“秦老儿那里,已是是非之地,我引开他,原想劝你早些离开。”
岳小龙暗暗付道:“他这话倒也不像有假,许多人赶到云步桥,确实似有什么事情。”
他想起娘临行时一再叮嘱,江湖遍地都是是非,自己离家外出,千万不可惹事,这就伸手道:“那你把布包还给我吧!”
干瘪老头点点头:“东西自然要还给你,只是小哥留在身边,会有麻烦。”
岳小龙道:“这个不劳费心。”
干瘪老头突然低声道:“那边有人来了。”
岳小龙忍不住回头瞧去,干瘪老头趁机拔脚就跑。
岳小龙瞧的大怒,口中喝道:“老贼,你往哪里逃?”
长身掠起,右手一探,朝干瘪老头身后抓去,他家传武功,原以快速见长,这一抓,当真迅如闪电,眼看手指快要触及干瘪老头后背。
哪知他上身忽然朝前一颠,无巧不巧,被他让了开去。
岳小龙又急又怒,一提真气,身形加速,左手又奇快无比的向他身后抓到。
要知这回两人间距离,只不过前后一步之差,岳小龙抓出左手,无论如何都可以够得上部位,哪知依然仅仅只能手指触到他衣服。
一前一后追了一段路,那干瘪老头忽然舍了山径,一头钻进林去。岳小龙自然不肯放松,跟在他身后追进松林,就这一晃眼的工夫,已经不见干瘪老头踪影。
岳小龙只好停住身子,凝目谛听,他内功已有相当火候,普通数丈之内,稍有动静,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这一谛听,果然听到两丈外“刷”的一声,原来干瘪老头已从另一个方向逃出林去。
岳小龙冷嘿一声,身发如电,一下朝那发音之处追扑过去。果见干瘪老头蹑手蹑脚的钻出松林,回头瞧来,一眼瞧到自己,又拔脚飞跑。
岳小龙心里有数,这干瘪老头无论身手,只怕高过自己甚多,真要逃走,自己决难追上他,但岳小龙一来是自己千里迢迢,奉命送与云中叟的东西,被对方骗走,二来是少年气盛,纵然明知对方身手,高过自己,岂肯就此罢休?一面提吸真气,飞身急追,口中喝道:
“老贼,你就算逃上西天,我也要追到你佛国。”
干瘪老头边跑边道:“小哥,你口口声声叫我老头老贼。就算你爹在世,也不敢对老头子这般无礼。”
两句话的工夫,又一头朝林中钻去。
他敢情路头极熟,一会钻进松林,一会又从另一头钻出,凡是他钻行的地方,都有小径可通,好像在抄着近路。
这样你追他跑,前后只不过隔了丈把距离,岳小龙就是迫不上他。两人翻山越岭,差不多奔行了快有半个时辰,天色逐渐接近黄昏!
干瘪老头忽然回头道:“小哥,这里是一拳石,再过去就是有名的乱石穿空,路可不大好走,你小心看清楚了才好。”
岳小龙怒喝道:“你纵有诡计,姓岳的要是怕了,就不会一路追下来了。”
干瘪老头嘻的笑道:“老头叫你小心看清楚,总不是什么坏话吧?”
话声一落,身形突然加快,朝前飞掠而去。这一下奇快无比,眨眼之间,倏然隐没不见。
岳小龙大吃一惊,急忙纵身追去,但见两旁乱石如林,好像杂乱的人群,举目四顾,哪里还有干瘪老头的影子?心中晴想:这老头一身轻功,果然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只不知他一路把自己引来究竟是何居心?
突听身侧嘻的一声轻笑,响起干瘪老头声音,说道:“小哥,我在这里。”
岳小龙急忙转身望去,只见干瘪老头来的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侧,离自己不到数尺来远,一手摸着山羊胡子,笑嘻嘻的望着自己。
这数尺距离,探手可及,但等到岳小龙转过身去,他身子滑溜,一下闪入了乱石丛中,口中叫道:“小哥来吧!”
岳小龙怒哼一声,纵身朝他身后扑去。
干瘪老头回头瞧到岳小龙跟踪追来,立即朝左一闪,往另一支石笋后面躲去,等岳小龙追到,他又往右一闪,到了另一座石后。
岳小龙紧跟在他身后,看的到,迫不到,心头更是气愤。
干瘪老头好像对每根石笋,都熟的背得出来,不但东一闪,西一拐,滑溜无比,口中还不住的喊着:“往左闪,往右闪,喂,快斜退半步,别碰上鼻子。”
他边喊边跑,你若是不依照他喊出来的走法,那准得碰上鼻子。
乱石如林,干瘪老头就在这片乱石林中,和岳小龙泡上了,穿来穿去,团团乱转,简直在捉迷藏!
岳小龙跟在他后面,一追一跑,奔行了片刻,渐渐发觉干瘪老头在乱石中穿行的身法,甚是奇特,举足起步,一晃而逝,好像紧贴着石笋飞行。一时不觉暗暗留上了神,看他如何移步出足?如何晃身摆肩?
这一留神,干瘪老头走在前面,自然清晰可见,但也发现他晃动的姿势,竟然无一雷同。心头暗暗感到惊异,忖道:“这是什么身法,竟有如此奇妙?”
干瘪老头似是意存卖弄,脚下也愈走愈快,只见他在乱石丛中,不停的跳来蹦去,旋转飞掠,一个人有如电闪雷奔,匝地飞绕。
岳小龙因留心上了他的脚步,脚下也自然加快。
正在奔行之间,只听干瘪老头呵呵大笑道:“小哥果然天资过人,悟性极高,可惜老头还有事去,没时间多耽,你记住多少,就算多少吧。”
话声甫落,一道人影破空飞起,在苍茫夜色中,如浮矢掠空,一闪而逝!
岳小龙听的一呆:“自己记住多少?这话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留心他的身法步法了!”
岳小龙原是绝顶聪明之人,心念一动,不禁恍然大悟,干瘪老头把自己引来此处,那是有意以身法相传,只差没和自己明说而已!
如此看来,这干瘪老头定然也是一位隐迹风尘的前辈高人,只不知他究是何来历,他怕再想下去,把心中记着的步法忘了。
一时那还怠慢,立即排除杂念,依照胸头所记,模仿干瘪老头举足移步之法,在乱石林中,游走起来。
岳小龙方才跟在干瘪老头身后,看人游走,虽已发觉对方施的是一个极为深奥的身法,但还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哪知一旦模仿起来,立时感到甚是繁杂,不是出步不对,就是晃动的姿势走样,走了一会,总是似是而非,这才体会到这一身法,竟是博大深奥,奇幻莫测,难怪干瘪老头说出记住多少,就算多少的话来。
天色渐渐昏暗!
岳小龙只是聚精会神的边走边想,有时觉得走对了两三步,但以后的步法,忽然又错乱了,只好赶忙停住,心中思索一遍,然后再走。
这样一边琢磨,一边摹仿着闪走,足足练了半个多时辰,才算勉强走对了十来步。自己记住的,就是这一点了,再要思索,哪里还想得起来?
他上山之时,原本带着干粮,这就在石上坐下,吃饱肚子,重又开始,把记住的十来步法,反覆练习。
夜色逐渐深浓,山风呼啸,寒意渐重!
岳小龙全部心神都放在这十来式奇奥的身法上,连这时已经是什么时候了,都是毫无所觉。就在此时,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岳小龙正好停了下来,举目瞧去,只见两名肩负长剑的道士,一前一后,飞一般从乱石林前驰奔过去。
不,前面一个,在奔近石丛之际,突然身形一折,很快闪到大石后面,伏了下来。
岳小龙瞧的奇怪,暗暗忖道:“这条山径不宽,仅容一人奔行,走在前面的一个,忽然折身躲到石后,分明是要后面那人替他掩护行藏,那么这两人身后,莫非有人追踪?”
心念转动,也自伏身不动。果然,只不过转眼工夫,石林前又有一条黑影,尾随而至。
那黑影显然颇具江湖经验,追近乱石林,似乎起了疑窦,脚下略微迟疑,两道森冷眼神,向乱石丛中瞥了一眼,才像幽灵般闪了过去。
他身形刚过,躲在大石后面的道士,一跃而出,落在山径之上,冷嘿一声道:“朋友请留步。”
这下大出黑影意料之外,身躯一震,霍然停步,冷声道:“什么人?”
走在前面的道士立刻也身形一转,回过头来,接口笑道:“自然是贫道师兄弟了。”
他们两人正好一前一后,截住了黑影去路。
那黑影原来是个黑衣汉子,目光一抬,嘴里迸出一串冷笑,做然问道:“你们是崂山门下吧?”
站在他前面的道士答道:“朋友说对了。”
黑衣大汉森冷的道:“崂山门下还唬不倒人。”
后面那个道士道:“咱们用不着唬人。”
黑衣大汉道:“你份拦住我去路,那是存心找岔来的了?”
站在前面的道士道:“到底谁找谁的岔,朋友心里明白。”
黑衣大汉道:“你们要待怎的?”
站在前面的道士道:“咱们只想知道朋友一路跟踪的目的何在?”
黑衣大汉狞笑道:“不错,我想看看你们用道袍裹的是什么东西?”
站在前面的道士问道:“有此必要吗?”
黑衣大汉道:“咱们抖明了讲,就算是谢忌量在此,我也看定了。”
后面那个道士怒声道:“朋友的口气不小,你是何人门下?”
站在前面的道士笑道:“三师弟,人家是厉山来的。”
后面那个道士冷哼道:“恶鬼车敖也唬不到人……”
话声未落。突听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接口说道:“老夫几时得罪了你小道士?”
月色映照下,不知何时,多了个一头赤发,面貌狞恶的黄衣老人。
岳小龙瞧的大吃一惊,自己躲到石后,竟然没瞧到他是如何来的?
黑衣大汉一眼瞧到黄衣老人,赶忙恭身叫了声:“师傅。”
站在前面的道士脸色大变,欠身道:“崂山门下劳一清叩见车老前辈。”话声一落,抬目喝道:“三师弟,你出言无状,还不快向车老前辈陪罪?”
岳小龙暗暗哦道:“原来这人就是恶鬼车敖,光看他来去无踪,一身造诣,显然非同小可了!”
后面那个道士只好同样恭身下去,道:“晚辈褚承清冒犯车老前辈,还望老前辈恕罪。”
恶鬼车敖阴沉一笑道:“不敢当,老夫本来就唬不倒人,这话,你们大概是听老道士说的了。”
劳一清听他口气不善,暗暗皱了下眉,说道:“晚辈师弟心直口快,无心冒犯了老前辈,家师定当重责。”
说话之时,只见山径上又有两名黑衣汉子飞奔而来,那两人装束和先前那个黑衣汉子相同,敢情也是恶鬼车敖的门人。
恶鬼车敖低沉的道:“两位拦着劣徒,还是无心的么?”
劳一清道:“老前辈垂察,今晚之事,实是由这位道兄一路跟踪晚辈兄弟而起……”
褚承清道:“唬不倒人这句话,也是令高徒先瞧不起家师,晚辈只是回敬他的。”
恶鬼车敖向先前那个黑衣汉子问道:“是这样么?”
先前那个汉子躬身道:“弟子方才瞧到他们在前山一处林中,鬼鬼祟祟的脱下道袍,包着东西,口中似乎还说什么厉山门下,弟子觉得事有蹊跷,才一路跟在他们身后,想看个究竟。”
恶鬼车敖两道阴沉目光,落到劳一清捧着的包裹之上,问道:“你们包裹里面包着的是什么东西?”
劳一清既骇且惧,连腿都发软了,力持镇静,一面答道:“那是三……件兵器。”
恶鬼车敖道:“打开来给老夫瞧瞧。”
劳一清心知在这魔头面前,自己两人不可能脱身,这才放下布包,说道:“晚辈师兄弟,在前山一处松林中,发现了敝派大师兄的长剑,弃置地上,另外还有两柄钢叉,晚辈和三师弟猜想,可能是老前辈门下,只是不敢确定,想带去给家师瞧瞧。”
随即俯下身去,打开用道袍包着的包裹,里面果然是一剑两叉三件兵刃。
岳小龙一眼认出那三件兵刃,正是早晨被射工含沙射影杀死的三人所有之物!
恶鬼车敖只瞧了一眼,点点头,阴森的笑道:“很好,老道士几时教了你们杀人灭迹的法儿?”
劳一清全身一震,急道:“老前辈,这是误会……”
恶鬼车敖怒哼道:“事实俱在,还有什么误会的?崂山门下杀了老夫两个门下,老夫少不得要杀上崂山门下四个,才算够本,你们老道士有几个徒弟?”
先前那个黑衣人道:“启禀师傅,谢忌量有四个门人。…
恶鬼车敖口中“唔”了一声,伸手朝劳一清、褚承清两人一指,道:“这样正好,你们过去,先把这两个拿下了。”
三个黑衣汉子有两个应了一声,朝劳一清两人走去。
劳一清知道恶鬼车敖在江湖上盛名久著,功力诡异,九大门派,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了他。此刻眼看对方盛怒之下,喝令拿人,心头着实害怕,但想到崂山派门下,真要给人拿下,岂不弱了师父的名头:一念及此,不觉抗声道:“老前辈和家师也是旧识,双方并无怨隙可言,老前辈不容分说,一xx交定晚辈师兄杀了你门人,不怕江湖上笑你以大压小么?”
话声甫落,那两个黑衣汉子已经一声不作走到前面,伸手一揪,就把两人轻而易举的拿下。
劳一清、褚承清身子扭动了一下,根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见两人脸上,满是激愤之色。
劳一清大声喝道:“老前辈也是成名人物,出手暗算,算得什么?”
岳小龙原也看得奇怪,崂山门下的两个道士,看去武功全都不弱,也不像是甘心束手就缚,怎会毫无反抗,任人拿下呢?
此时听劳一清说出暗算的话来,心中登时恍然大悟,敢情恶鬼车敖方才伸手一指,就已将两人制住了。
恶鬼车敖嘿然道:“老夫不喜多说,你们老道士现在哪里?”
褚承清愤怒的道:“到碧霞宫去了。”
恶鬼车敖道:“好,老夫就到碧霞宫找老道士去。”
先前那个黑衣汉子道:“师傅,方才弟子看到武当天鹤子,点苍追风雁并肩走去,好像也是赶赴碧霞宫去的。”
恶鬼车敖浓眉一掀,奇道:“武当道士也来了?嘿嘿,点苍那姓葛的,不过仗着他师兄翻天雁的名头,如今也算上了一号人物。”
他言词之中,似是对追风雁意存不屑,接着喝道:“走,咱们上碧霞宫去。”
说完,跨大步子往磐石道上就走,三个门人押着两个崂山道士,相随而去。
岳小龙从没涉足江湖,虽然不知天鹤子、追风雁等名人,但九大门派他自然知道,此时听说武当、点苍的人都赶上碧霞宫去了。
想起少林智通大师,八卦门的跛脚老人,方才和崂山谢观主在一起,谢观主既然去了碧霞宫,那么智通大师和跛脚老人大概也去了,如今恶鬼车敖又赶了去。这些武林人物纷纷赶往泰山,究竟是为了什么?”想到这里,忍不住起了好奇之心,也悄悄的跟在他们身后走去。
从乱石林上去,窄狭通道随着陡峭石壁,一路向上盘行。
普通人到了这里,就是双手攀缘铁索,还得提心吊胆的爬行,山风一动,松涛怒号,山谷皆应,听来更是惊心动魄!
岳小龙跟在他们身后,他已经看到过恶鬼车敖武功奇高,怕被前面的人发觉,不敢过于逼近,一路贴壁而行,和他们保持了七八丈距离。
一会工夫,便已登上玉皇顶,碧霞宫覆盖千间,殿脊重重矗立在夜色之中,看上去好不壮观。
恶鬼车敖卒领三个门人,一路昂首阔步,直向大门走去。
岳小龙略一踌躇,很快闪到右侧林中,藉着树木掩护,悄悄跟了过去。
这碧霞宫又名碧霞元君词,是泰山顶上最大的庙宇,房屋之多,不下千间。但此刻除了正中大殿上还有烛光之外,偌大一片屋字,竟然再也找不出一点灯光。
这情形,显然异乎寻常,也意味着今晚碧霞宫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道士们事先得到了警告,才各自熄灯就寝。
恶鬼车敖目空一切,施施然进入大门,刚到大天井中央,突听有人喝了一声:“什么人?”
殿前左右两座亭中,很快闪出四条人影,一字挡在前面。
恶鬼车敖瞧也没瞧,嘿然道:“老夫是什么人?”
大袖一抖,朝前拂去!
就在此时,只听殿上传出一个苍劲的声音喝道:“徒儿们不得无礼,来的是厉山车大先生。”
这话说的已经迟了,恶鬼车敖大袖一拂之势,看去不带丝毫风声,和面前挡路的四人,少说也有七八尺距离,但他这一挥,那四个人宛如被人猛力推了一把,谁也站不住脚,跌跌撞撞的往后连退。
差幸这四个人见机的快,发觉不对,赶忙踊身横跃,才算闪避了开去。
恶鬼车敖低沉笑道:“武当门下,果然有些火候。”
他把人家四人一袖挥了出去,还说他们有些火候?大概他口中的“有些火候”那是说四人没被撞倒。
殿上苍劲声音笑道:“车大先生过奖了,快请到殿上一叙。”
岳小龙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掩入大门,此时趁着恶鬼车敖挥手震退四人之际,慌忙身形掠动,闪到殿前右方一棵参天古树之下。轻轻一纵,飞上树干,隐好身形,悄悄拨开枝叶,举目望去。
只见殿上点燃着两支粗如人臂的红烛,烛光熊熊,甚是光明。
大殿右侧,靠壁一张八仙桌上,放着一个白铜茶盘,盘中一壶香茗,和五六个白磁茶盅,另外还有一个方型朱漆九宫格果盘,盘中分装着九式糕饼蜜饯,这是碧霞宫替客人准备的茶点。
八仙桌边上放了几把椅子,一共坐着五人,岳小龙见过的就有三个。
那是身穿月白僧袍的少林罗汉堂主持智通大师,身高不逾五尺、犹如一株矮小古松的崂山通天观主谢忌量,紫脸虬髯、跛了右足的八卦门掌门人跛侠欧阳磐石。
另外两人,一个面貌清癯、黑髯飘胸的青袍道人,敢情就是武当天鹤子。另外一个白面无须,方中蓝衫,看去不过三十左右,一身儒生打扮的,敢情是点苍追风雁了。
这一番话,若要交待清楚,就觉得话长,其实岳小龙只是目光一瞥的工夫。
此时恶鬼车敖已经大模大样的跨上大殿,巨目一抡,口中发出低沉的笑声,说道:“原来都在这里了。”
坐着的五人纷纷站起,武当天鹤子稽首道:“劣徒无知,冒犯了车大先生,贫道深感歉意。”
恶鬼车敖嘿然笑道:“也许老夫走的快了些,几个小道士没看清楚是谁,老夫就出手推他们一把,两不吃亏,就也算了。”
少林智通大师合十道:“车老施主怎么也会赶来?”
车敖道:“你们来得,老夫来不得,嘿嘿,说来可笑,老夫是接到了一封无头信,限老夫今晚三更以前,赶到碧霞宫,不然,就有杀身之祸,老夫从不信邪,却也非赶来瞧瞧不可。”
原来他接到了一封无头信,江湖上能惹得起恶鬼车敖的人,可说已是不多。
谢忌量惊奇的道:“车兄接到了一封无头信?”
恶鬼车敖道:“怎么,难道你们不是?”他目光落到谢忌量身上,登时哼了一声,间道:“老道士,你四个宝贝徒弟都带来了么?”
谢忌量道:“车兄有什么事么?”
恶鬼车敖阴笑道:“没什么,你四个徒弟,如果全在这里,老夫打算当着你老道士,宰了他们。”
岳小龙瞧的暗暗好笑,心想:“这恶鬼车敖,武功奇高,人却是个老粗。”
谢忌量骇然道:“莫非劣徒有什么开罪之处……”
恶鬼车敖冷冷一哂,道:“开罪倒是没有,不过你老道士两个徒弟,杀了老夫两个徒弟,老夫说过,最少也要杀你四个。”
谢忌量道:“车兄说笑了。”
恶鬼车敖沉声道:“车某言出如山,几时说过笑话?”
谢忌量皱眉道:“这不可能,劣徒怎会无缘无故杀了车兄高足!”
恶鬼车敖道:“谁知道?你调教出来的小道士居然还会杀人灭迹,做的干净俐落。”
谢忌量道:“此事真相如何,车兄能否赐告?”
恶鬼车敖道:“这有什么真相假相:你不会去问问小道士?”话声一落,朝殿外招招手道:“来呀,还不把两个小道士押来。”
只见三个黑衣汉子推着两个道士,走上殿来。
谢忌量瞧到自己两个门人落在人家手中,脸色不禁为之一变,目注两人,喝道:“孽畜,你们如何与车大先生的门下起了争执?”
恶鬼车敖低笑道:“老夫嫌他们出言不逊,穴道未解,你这话不是多问了么?”
谢忌量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心头显得甚是气恼。
智通大师眼看双方即将翻脸成仇,连忙合十道:“两位都是旧识,有话好说。”
恶鬼车敖冷笑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伸手朝捧着灰布包裹的门人招了招手。
那黑衣汉子把捧着的布包放到地上,随手打了开来,那是用一件灰衣道袍包着的两支三股钢叉和一柄长剑。
谢忌量目注到剑柄之上,赫然刻着“崂山罗贯清”五个小字,瘦削脸上,神色再变,目中射出凌凌寒光,道:“这是贫道大弟子罗贯清的宝剑!”
恶鬼车敖道:“不错,那是老夫门下老大、老三的钢叉。”
他随着话声,伸手朝劳一清、褚承清两人虚虚一拂。
这一拂,两人穴道顿解,立时跪了下去,叫道:“师父谢忌量沉着脸喝道:“你们大师兄被谁杀了,你们只管说出来。”
这话已然怀疑他大弟子罗贯清可能遭了恶鬼车敖的毒手。
劳一清叩头道:“弟子奉命找寻大师兄下落,在前山一处松林中,发现了大师兄的宝剑和这两柄钢叉。弟子和三师弟想到这两柄钢叉极像是车老前辈门下之物,才一并捡来,原想赶来报告师父,不料路上遇到车老前辈,硬说是弟子杀了他们两个门人。”
谢忌量道:“你们可曾在松林附近搜索?有没有打斗痕迹,或是流血的地方。”
劳一清道:“没有,弟子都搜索过了。”
谢忌量道:“也没找到尸体?”
恶鬼车敖道:“已经被你宝贝徒弟毁尸灭迹,哪来的尸体?”
谢忌量怒声道:“车兄怎好如此武断?”
恶鬼车敖更是愤怒,大声道:“这情形还不明显?你命三个徒弟躲在林中,暗算老夫两个徒弟,结果被老夫门下杀了一个,但他两人也不支倒地,这两个小道士就捡了三件兵器,来向你覆命,被老夫截住了。”
谢忌量气得身躯颤动,朝智通大师、天鹤子等人望了一眼,怒笑道:“诸位道兄都听到了,天下哪有这等无中生有,自以为是的道理?”
恶鬼车敖道:“老夫一向如此。”
谢忌量敞笑一声道:“车兄认为崂山谢忌量是好欺侮的么?”
恶鬼车敖道:“数几十年来,老夫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若是有人犯了老夫,我就得加倍奉还。”
两人怒目而视,暗暗凝神蓄势,一触即发,但两人心头却各存顾忌。
别看谢忌量身材矮小,像个侏儒。崂山派的武功,本属玄门正宗的一支,擅于以柔克刚,一身修为,在九大门派中,也算得数一数二的人物。
恶鬼车敖除了刚愎自用,凭自己的好恶行事,其实也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凶人。江湖上只因他生相狞恶,武功诡异,使的又是一柄钢叉,才替他取了个“恶鬼”的外号,见到他的人,都有敬鬼神而远之的意思在内。
此刻双方在言语上说僵了,大有立时动手之意,但双方都在求自己先立于不败之地,谁也不肯贸然出手。
岳小龙隐身树上,心中暗暗忖道:“他们这场争执,除了自己曾目击三个门人中毒死去,尸骨无存的死因,只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说的出来,自己该下去给他们排解排解才对。”
心念方动,只见天鹤子摇手道:“两位且请歇怒,此事据贫道看来,也许另有原因。”
恶鬼车敖道:“还会有什么原因?”
跛侠欧阳磐石接口道:“天鹤兄说的极是,两位的令高徒是否遇害,尚未可知,何苦先伤了和气?”
恶鬼车敖道:“要是你八卦门下,被他毁尸灭迹,你也不肯伤了和气?”
欧阳磐石道:“从这三件兵刃遗留在松林中这一点看来,三位令高徒也许是同时遇上了强敌,但林中既未发现打斗痕迹,更未找到尸体,也许是被人所擒……”
恶鬼车敖道:“你相信这两个小道士说的是真话么?”
劳一清、褚承清两入因师父没叫自己起来,还跪在地上,闻言同声道:“晚辈对师父说的,决不敢有半句虚言。”
谢忌量望他们挥了挥手,两人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
恶鬼车敖道:“有谁敢掳老夫的徒弟?”
欧阳磐石淡淡一笑道:“车老哥不是接到了一封无头信么?你是赴谁的约来的?”
恶鬼车敖道:“你说是约老夫来此的人,掳了我徒弟?”
欧阳磐石道:“兄弟虽然不敢确定,但也有此可能。”
谢忌量攒眉道:“此人约我们来此,究竟有何居心?”
天鹤子道:“此人不但向咱们九大门派挑衅,而且还约上车大先生,若非是个狂人,那就另有阴谋,莽莽江湖,总算平静了十来年,只怕又有不测风云了。”
智通大师合十道:“老衲也有如此想法,尤其云中叟秦老施主不早不晚会在今天突然自缢致死,实在是件令人费解之事。”
恶鬼车敖高大身躯蓦然一震,转目道:“秦老自缢死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智通大师连连向空合十道:“不过是天黑以前的事,谢观主、欧阳大侠和贫衲赶去,已经气绝多时了。”
恶鬼车敖惊诧的问道:“身上可有伤痕?”
智通大师把当时情形,大概说了一遍。
恶鬼车敖浓眉一拢,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一变,急急问道:“大师是说秦老投环的绳子,是条彩带?”
智通大师道:“不错,贫衲和谢观主、欧阳大侠赶到之时,秦老施主的尸体,已被人从舍身崖外抱了上来,离尸身不远,就遗有一条彩带……啊……”
他说到“彩带”两字,突然似有所悟,口中不自觉的惊啊了一声。
岳小龙隐身树上,只觉所有在座的人刹那间,全都神色有异,心中暗暗觉得奇怪。
只见欧阳磐石点头道:“可能……”
天鹤子徐徐说道:“只是江湖上已有二十年没听人说起她了。”
岳小龙看他们吞吞吐吐的说话。心中更觉起疑,但也隐约可以听出云中叟之死,似是和那条彩带有关。
恶鬼车敖巨目一抡,道:“这个咱们暂且不说,老夫先想知道诸位齐集此地,可是也接到了无头信么?”
智通大师口中低喧一声佛号,合十道:“老施主就是不问,贫衲也要奉告……”
谢忌量目光一横,朝劳一清、褚承清两人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到外面亭中休息去,武当派的师兄们全在那里。”
劳一清、褚承清师兄弟两人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恶鬼车敖也是多年老江湖了,自然听的出谢忌量的口气,这分明是有意把门下弟子支使出去的。这就回头朝他三个门人喝道:“你们也可以出去了,若有不开眼的人闯进来,不论他是什么人,都替我拿下。”
三个黑衣人答应一声,很快的朝殿外走去。
岳小龙瞧到两人都把徒弟撵出大殿,暗自付道:“原来他们不愿让门下弟子听到,由此看来,这些人的齐集碧霞宫,果然有着一件十分机密之事。”
心中想着,不觉屏息凝神,用心谛听。他藏身的这棵大树,就在殿前右侧,和他们相距少说也有三数丈之遥。
只听智通大师说道:“贫衲奉掌门师兄令谕,前来泰山,只知敝师兄一串从不离手的檀木念珠,在半月之前,忽然失窃,而且那窃取之人,公然留下束帖,要敝师兄着人到泰山碧霞宫领回失物。”他语气微顿,接着又道:“贫衲行前,掌门师兄回泰山乃是秦老施主隐居之地,曾有指示,务必先向秦老施主请示。没想到秦老施主竟在今日突然仙逝,此事虽属巧合,但如今看来,诸位道兄也纷纷赶来了碧霞宫,就显得此事极非寻常了!”
岳小龙暗暗想道:“原来少林方丈被人窃走了一串檀木念珠。”
恶鬼车敖大马金刀的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搔搔赤发,道:“此事果然有些离奇,贵寺方丈大通大师一身修为,已臻上乘,那串檀木念珠,既是从不离手之物,如何会被人窃走的?”
这话不错,从不离手之物,纵然是平常人,也不会被人窃走,何况是深居简出,名重武林的少林寺方丈?
智通大师道:“这个贫衲就不清楚了。”
恶鬼车敖朝身右坐着的武当天鹤子问道:“你们武当派可是也失窃了什么吗?”
他说话老气横秋,毫不客气,但江湖上谁都知道恶鬼车敖就是这样的人,要他说客气话也说不来,大家也就不以为怪。
天鹤子稽首道:“车大先生说的不错,敝观失窃的,是掌门人上天表的朝天饬。”
恶鬼车敖道:“这人也留下了一封无头信,要道兄到碧霞宫来领取。”
天鹤子道:“正是如此。”
岳小龙愈听愈奇,少林、武当,在江湖上是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这人居然偷了他们的东西,还敢留下束帖,叫人到这里来领回去……
他隐身树上,和几人坐处,相距约有三数丈距离,一在殿外,一在殿内,而且他们声音又说的极低,听来自然十分吃力。
岳小龙伸长脖子,用心谛听,不知不觉间,一颗头向左边偏去,这一偏,只觉耳朵碰上了毛茸茸的东西,有些痒兮兮的感觉,鼻中也隐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心中方自一怔!
突听有人尖细叱道:“你这人怎么搅的?”
岳小龙听的大吃一惊,这人就在自己身边,原来树上还躲着一个人!
这声低叱,不打紧,但殿上坐着的都是修为功深的一代高手,声音虽然不响,如何瞒得过他们?恶鬼车敖目光一抬,射出两道深深寒电,低沉喝道:“什么人,还不给老夫下来?”
岳小龙不知自己该不该下去?
只听那尖细声音应声道:“下来就下来。”
树枝一阵摇晃,扑的一声,一条瘦小人影,从树上跃落,朝大殿走去。那是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穿破褂,满脸污灰,头戴一顶破旧毡帽的童子。
那童子衣衫虽然褴楼,胆子却是不小,在六个人冷电般的目光注视之下,丝毫没有畏怯之色,从容走上大殿。
智通大师眼看这童子神态从容,心中暗暗动疑,忖道:“这童子来的兀突,而且气度不凡,怎会穿这样一身褴褛衣服,莫非其中有诈?”
想到这里,不觉朝天鹤子望去。
天鹤子自然也看出来了,不觉微微点了点头。
那童子一直走到恶鬼车敖身前四五尺处,才停下身来,问道:“是你叫我么?”
恶鬼车敖道:“你是什么人?”
那童子道:“我又不像你们,都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我是什么人,告诉你,你也不知道。”
这两句话,听在恶鬼车敖耳中,心头大感受用,脸色稍弄,问道:“你方才和谁在说话?”
那童子回头朝树上一指,说道:“和他!”
糟糕,他指的正是岳小龙!
恶鬼车敖目凝凶光,沉喝道:“还有什么人?”
岳小龙应道:“在下。”
他硬着头皮长身掠出,飞落阶前,举步走上大殿,朝坐着的六人拱了拱手。
那童子望着岳小龙,忽然展颜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恶鬼车敖怒哼道:“真是些饭桶,连进来了两个人,都会一无所觉。”
他骂的虽是自己门下,但座上五人觉得凭自己等人的修为,连近在咫尺的大树上,隐藏了两个人都不曾发觉,也自感到脸上无光。
跛侠欧阳磐石目光直注岳小龙,回头朝智通大师问道:“大师,方才云步桥前,说云中叟前辈迫人去了的,可是此子么?”
智通大师道:“不错,就是这位小施主。”
欧阳磐石“笃”的一声,钢拐一拄,人已霍然站起,朝岳小龙点点头道:“小兄弟请过来两步,老朽有几句话问你。”
岳小龙走了过去,拱拱手道:“老丈要问什么?”
欧阳磐石道:“黄昏前,咱们曾在云步桥见过,云中叟前辈追人出去的话,是你告诉智通大师的么?”
岳小龙点头道:“正是在下告诉大师的。”
欧阳磐石问道:“小兄弟如何知道的?”
岳小龙道:“在下那时刚从云步桥来,自然知道云中叟老前辈是追一个人出去的了。”
天鹤子忍不住问道:“小施主可曾看到云中前辈追的是什么人吗?”
岳小龙心中暗道:“自己如果据实说出,势必同时说出自己找云中叟的事,但娘再三关照,自己前来泰山,不可对任何人多说。”
天鹤子是何等人物,但看他沉吟不语,不禁动了疑心,两道清朗目光,盯着岳小龙,抚须道:“小施主怎的不说?”
岳小龙终究初出江湖,脸上不觉一红,答道:“在下不知云中叟者前辈追的是什么人?”
谢忌量道:“那么小施主怎知云老是追人出去的?”
岳小龙道:“在下久慕云中叟老前辈之名,今日经过此地,特地上山叩谒,蒙他老前辈延见,但说了没有几句,云中叟老前辈忽然大喝一声,追了出去,在下退出之时,就遇上了大师。”
欧阳磐石冷冷道:“小兄弟说的,只怕还有不尽实之处吧?”
岳小龙道:“在下说的,全是实情。”
智通大师道:“小施主又怎会和丐帮之徒遇上了?”
岳小龙道:“在下过桥之时,就在桥上和那人相遇,他追问在下,早晨上山时,可曾看到什么古怪之事……”
恶鬼车敖问道:“你看到了什么古怪之事?”
欧阳磐石朝智通大师问道:“大师说的丐帮之徒,可是申秋松么?”
智通大师点点头道:“正是此人。”
那褴衣童子瞧大家争向岳小龙盘问,他站在岳小龙身边,脸带微笑,只是一言不发。
岳小龙笑道:“那人追问在下的,大概就是车大先生和谢道长三位高徒遇害之事了……”
恶鬼车敖巨目一睁,精芒闪动,没待岳小龙说完,猛地巨掌一伸,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小娃儿,你看到老夫的徒弟被谁害死了?”
他这一抓,出手奇快,岳小龙冷不防给他抓住了脉门,心头一惊,急忙用力一挣,没能挣脱。
恶鬼车敖见他想挣,手又加了几分力道,冷喝道:“你还不快说。”
岳小龙只觉被抓着的手腕,骨痛欲折,心头不觉有气,喝道:“你先放手。”
恶鬼车敖厉声道:“老夫叫你快说!”
岳小龙要待运气,但脉门被扣,那想运得上气?一张俊脸,痛得通红,但仍是神色如常,剑眉一剔,怒声道:“你要间在下的话,自该先放开手来。”
智通大师适时合十道:“车大先生不可难为了这位小施主,还是听他说吧!”
恶鬼车敖五指一松,嘿然道:“老夫从未见过这等倔强之人。”
岳小龙被他抓的一条右臂,麻上肩头,此刻虽是松开了五指,手臂依然麻木不仁,不觉愤然道:“在下也从未见过这等蛮横的人。”
谢忌量道:“小施主什么时候看到小徒的?”
岳小龙道:“在下早晨上山、经过斗姥阁,冷不妨被人在肩头重重推了一把,两道人影,擦身而过。在下举目望去,那两人去势极快,在下看到的仅是背影,似是两个身穿黑色劲装,背负钢叉的汉子……”
恶鬼车敖道:“不错,那是老夫两个徒弟。”
岳小龙没有理他,接着说道:“他们去路也正是在下必经之路,哪知走没多远,突听前面传来两声惨号,在下急忙循宙寻去,只见地上弃置了两柄钢又,却是不见人影……”
恶鬼车敖巨目中寒光熠熠,问道:“老夫两个徒弟呢?你闻声寻去,大约有多少工夫?”
岳小龙道:“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在下也正感奇怪,身后又来了一个背负长剑的中年道人。”
谢忌量道:“那是小徒罗贯清了。”
岳小龙续道:“那道人走近两柄钢叉之时,突然也口中惨叫一声,扑倒地上……”
谢忌量神情一震,失声道:“小徒中了人家暗算!”
岳小龙道:“在下正待赶去,但就在这一瞬工夫,他衣服身上逐渐化去,转眼之间,只剩了一柄宝剑……”
谢忌量吃惊道:“这是什么毒药暗器,竟有这般厉害?”
恶鬼车敖嘿然道:“老道士,这小子满口胡言。”
岳小龙道:“在下乃是亲眼目睹之人,敢以性命作保。”
恶鬼车敖道:“你性命值几个钱?”
那褛衣童子似乎也听得好奇,转动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望着岳小龙,低声问道:“你没有看到暗算的人?”
岳小龙道:“没人暗算,那是一只藏在沙堆里的射工,它看到人影,就会喷射毒沙。”
天鹤子长眉微拢,道:“此物虽出江南,但绝种已久,如何会在泰山出现?”
岳小龙道:“在下过来之时,那只奇毒无比的射工,已经被人捉出来了。”
恶鬼车敖道:“那是什么人,你总看清楚了?”
谢忌量道:“不错,此人说不定就是毒害小徒的人了!”
岳小龙道:“那是一个老婆婆,她自称七太婆……”
“七太婆”三个字,听的在坐的人,无不神情一凛,相顾失色!
恶鬼车敖没待岳小龙说完,厉笑道:“好小子,什么人支使你到老夫面前,来撒这个弥天大谎的?”
岳小龙楞然道:“在下说的句句是实,你要是不信,那就算了。”
恶鬼车敖低沉笑道:“老夫相信的很!”
五指箕张,突然朝岳小龙抓来。
岳小龙看他脸露狞笑,似是不怀好意,心下早已有了准备,身形轻轻一闪,身子倏然向一侧疾闪出四五尺,避开了他擒拿之势,喝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恶鬼车敖微微一怔,霍然离座而起,阴声道:“瞧不出你小子好灵快的身法……”
口中说着,左手作势,正待抓出。
要知岳小龙这一闪,正是在“乱石穿空”学会的身法,无意中使了出来。
在座之人,虽已看出岳小龙不是寻常少年,但恶鬼车敖的“七步擒拿手”,例无虚发,素有“鬼抓”之名,竟然无法抓得住他,不觉全都飞过一丝惊奇之容。
谢忌量起身道:“车兄且慢出手,贫道想问间这位小施主。”
恶鬼车敖喉头一阵咯咯低笑,道:“反正老夫也不怕他逃上天去,你要问就问吧!”
说罢,又大马金刀的回身坐了下来。
谢忌量朝岳小龙打了个稽首道:“小施主方才说那射工是被七太婆捉去了,此话当真?”
岳小龙道:“在下说的全是真话。”
谢忌量又道:“小施主如何知道她是七太婆?”
岳小龙道:“那老婆婆自己说的。”
谢忌量道:“她生的如何一个模样,小施主还记得么?”
岳小龙被两人问的心头早生怒意,但他心知在座之人,无一不是在江湖上有着崇高身份,是以勉强压制着心中气愤,从容对答。此时听谢忌量追问七太婆生得如何模样,分明是不信自己之言,不觉愤然道:“那老婆婆在下见过,自然记得。”
当下就把七太婆是个一头白发,腰背弓弯,生成一张鸠脸,嘴尖如喙,眼小如豆,两腮皮肉下垂,手握朱红鸠杖,杖上挂一只黄布袋,详细述说了一遍。
谢忌量脸色微变,望了在座诸人一眼,道:“这就奇了。”
恶鬼车敖道:“这有什么稀奇?这小子纵然没见过七太婆,那自然是支使他来的人告诉他的了。”
岳小龙看他们似乎还不相信自己真会遇上七太婆,心想:“这七太婆大概是个大大有名的人,才会使这些人听到七太婆之名,就疑神疑鬼。”一念及此,不禁抗声道:“在下明明遇上七太婆,难道这也有假不成?”
恶鬼车敖面泛阴笑,低沉的道:“小子,你知道七老太婆是谁?”
岳小龙道:“这个在下不知道。”
恶鬼车敖嘿然道:“告诉你,小子,七老太婆是昔年魔教的老祖宗,三十年前早就死了!”
“三十年前早就死了”,这话听到岳小龙耳中,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自己遇上了鬼?
不可能,这个决不可能!
青天白日,哪会有鬼,那老婆婆捉了射工,还说带回去给他小孙女玩,那明明是人!
恶鬼车敖瞧岳小龙没作声,突然哈哈大笑道:“小子,老夫走了一辈子的江湖,岂会被你一个黄口小儿瞒骗得过,你倒说说,究竟是什么人支使你到这里来说鬼话的。”
他虽在大笑,但话声依然甚是低沉,和他高大的身躯,颇不相称。
谢忌量接口道:“车兄说的极是,此人捏造七太婆在泰山出现,也许是有意转移大家的目标。”
恶鬼车敖得意的道:“老夫怀疑这小子准和无头信有关。”
他此话一出,大家觉得岳小龙果然大有疑问,虽没附和,但所有的目光,都不自觉的投注到岳小龙身上。
岳小龙终究初出江湖,俊脸一红,气愤的道:“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说话怎好如此武断。”
恶鬼车敖冷然道:“老夫就是成名多年,江湖上的事,看的多了,那会有错?”
“嗤……”突然有人低低的笑出声来!
恶鬼车敖突然巨目一抡,朝那楼衣童子喝道:“你笑什么?”
褛衣童子抿抿嘴道:“我自然是笑你咯!”
恶鬼车敖怒哼道:“好小子,你敢笑老夫,要是在十年之前,早把你摔出去了。”
褛衣童子道:“有什么不敢?你车大先生成名多年,江湖上的事情,凭你一生历练,见多识广……”
恶鬼车敖一手摸着胡子,微微点头,口中低“唔”一声。
楼衣童子接着道:“但可惜你今晚两件事都没说对,方才硬说你两个门人是被崂山门下杀了,现在又硬说他和无头信有关……”
他口齿伶俐,说的好像炒豆一般。
恶鬼车敖脸色一沉,喝道:“老夫说的难道不对?”
褛衣童子哼了一声道:“自然不对,他明明和无头信无关,你偏偏一口咬定是他,我明明是奉命给你们送信来的,你偏偏问也不问。”
此言一出,在座诸人不禁都为之一呆,齐齐转脸向那褛衣童子望去——
幻想时代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