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馒头开门看到来人,微微有些惊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人是傅云霆,是傅云修同父同母的弟弟,小傅云修五岁,现在正在国子监上学,平日里都在京都,不怎么回来。
“昨天刚回来,我哥在吗?”
馒头比傅云霆大几岁,而且他进府早,算是跟傅云霆一块儿玩大的。小时候一起下水摸鱼上树掏鸟蛋,还差点被蛇咬,算是过命的交情。
后来傅云霆进学堂,他也长大懂事了,慢慢两人就疏离了,见面就只剩一句三公子。
“对了馒头,我这次回来,还给你带了个小东西。”傅云霆虽然长大了,但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样贪玩。
他从袖口掏出一个小袋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用稻草编成的小鸟,用黑豆扎了眼睛,看上去惟妙惟肖。
“我上次跟同学去采风,路过集市看见的,感觉跟你之前那只特别像,就买下来了。”傅云霆笑得开怀,还跟幼时一点,丝毫不把馒头当下人看。
馒头接过小鸟,看了看,确实挺像的,但傅云霆不知道的是,那只鸟是他父亲给他扎的。父亲在逃难时死了,那只鸟就成了他唯一的念想,后来他随着逃荒大部队来到邕州,差点饿死在街边,刚好被路过的傅云修给救了,还收留了他。
那是他胆子小,这偌大的侯府让他陌生的有些害怕,就只敢躲在一旁,当时年仅五岁的傅云霆发现了他,问他为何在这儿,转眼又看中了他手里的小鸟,想要看看,他不给,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结果小鸟不小心掉进了火盆里,烧没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馒头几乎不记得这件事了,却不想傅云霆还耿耿于怀,甚至专门买了这个陪给他。
“谢谢三公子,”馒头笑了笑,回答他之前的问话,“公子现在在屋里看书呢”
“那我去找他。”还不等馒头话说完,傅云霆早就一溜烟的跑没影了,边跑边喊,“哥,哥,我回来啦。”
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傅云霆也不等里头回应,便径自推开门进去,然后就发现自己向来手不释卷的大哥居然并没有在看书,而是在发呆。
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哥?哥?”
见自己喊了两声傅云修还没反应,傅云霆过去推他胳膊,“哥?”
“嗯。”傅云修回过神看见是傅云霆,微微挑眉,“你回来了。”
他假咳一声放下手里的书,问:“什么时候来的?”
“还说呢,我进来喊了你两声了你都不带理我的,哥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傅云霆一屁股坐在书案上,神情委屈的好像傅云修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大事儿一样,可一双墨玉似的眼睛却打量着傅云修,似乎试图从他那儿打听出点趣事出来。。
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书,傅云修忍不住皱眉,“起来,看你这坐像,竟毫无半点君子风范。”
“哥,你怎么跟娘一样,动不动就说教。”傅云霆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嘟嘟囔囔的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傅云修根本不理他,推着轮椅到了桌前,“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派人通知一声?”
“昨儿中午就回来了,娘拘着我不让我出门,还非要我去给那些族老门问安,”傅云霆自顾自的拿着茶杯倒了茶,微抿了一口,皱眉,“哥你这茶都凉了。”
傅云修刚想说你凑合喝吧还挑三拣四的,就听见门外传来了阿满的声音,“公子?”
傅云修微微愣了一下,才确定确实是阿满的声音。
“进来。”
门打开,阿满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两只茶碗,泡了茶,正冒着热气。
“三公子请喝茶,”阿满将茶碗先递给傅云霆,顺带着粗略的打量了他一眼。
她就说这人长得有些面熟,原来是因为他是公子的亲弟弟,亲兄弟之间,自有一些地方是相似的。
傅云霆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家亲哥的院子里见到女子呢,一时好奇也多看了两眼,佯装低声但其实声音大的满屋子的人都能听见,“哥,想来这位就是新嫂子吧?”
他哥收了通房的事儿,他昨日就听他娘说了,按照程神医的说法,他哥是很难活过二十五岁的,所以阿满于他来说,就是嫂子一样的存在。
他希望眼前的女子能好好陪着他哥,活得长长久久,最好是长命百岁。
但傅云修却眉头一皱,冷呵道:“什么嫂子,别乱喊。”
“哎呀我都听娘说了,”傅云霆才不搭理他,转头看向阿满,“还不知道小嫂子叫什么呢?”
他一口一个嫂子,倒把阿满给叫害羞了,脸蛋红扑扑的说:“我叫阿满。”
“阿满,在谷满谷,在仓满仓,确实是个好名字,哥你说是不是?”傅云霆朝自家亲哥挤眉弄眼,但傅云修却完全不搭理他,“你若是再乱说,就出去。”
“哎呀别这么死板吗,你也不怕把人吓到。”傅云霆继续作死,反正他知道他哥肯定不会将他赶出去。
难的梧桐苑会有这么活泼的人,阿满在一旁立着,偷偷用眼神打量着傅云霆。
这位三公子看起来要比自家公子性格好,为人和善,说话总是笑眯眯的。
……阿满又看了眼傅云修,但是从模样来看,他离自家公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虽说两兄弟有相同的地方,但自家公子清瘦,面部线条较为刚毅,而这位三公子,长得圆润不说,还有点稚气未脱的天真。说白了就是看着不太聪明。
阿满喜欢聪明的人。
而且,夫人好像就是因为他,才抛下了公子,让玉香送她过来的。
阿满私心里还是有些为傅云修谋不平。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强烈,傅云霆像是察觉了般,回头笑眯眯的问:“阿满姑娘在看什么?”
对上他的目光,阿满才察觉自己一时失神失了礼数,慌得忙低下了头。还不等她想好如何解释,傅云修就首先发话了,“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听着语气不算太好,阿满微微抬头,就看见傅云修眉头微拧,一脸的不悦。
但想着早上自己跟他顶嘴,阿满也没指望他能对自己和颜悦色,便识趣的拿着托盘识走了。
傅云霆一直看着人关上门,这才舍得将目光收回来,语重心长的说:“哥,我觉得阿满姑娘挺不错的,你莫要再冷淡的将人给气走了。”
“怎么,你也是来给娘充当说客的?”傅云修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有些惊喜的挑了下眉。
这茶泡得温度适宜,没有头杯茶的苦涩,显然这泡茶之人是懂点茶艺的。
他又抿了一口,口感清香,后味悠长,这茶泡得确实有水平。
“哎我可没有啊,”傅云霆赶紧撇清关系,“我就是想着你一直一个人太孤单了,身边有个人陪伴总是好的,而且我看阿满姑娘性子是个活泼的”
“所以她就得跟着我在这儿虚度光阴,完了再守寡?”跟傅云霆,傅云修也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阿满确实很好,但也是正因为她好,所以他才更不能将她留下毁了她。
傅云修一针见血,傅云霆被堵的啥话都说不出来,咂了咂嘴,“反正我觉得阿满姑娘是个好姑娘,你若是不好好珍惜,将来指定会后悔。”
一句无心之言,却不想在三年后却一语成谶,当然了,这都是后话。
因为明早要赶路,傅云霆也不能久留,兄弟俩又说了会儿话,他就离开了。
傅云修送他到门口,傅云霆摆手道别,“都进去吧,外面冷”
完了,他还单独朝阿满挥手,“阿满姑娘再见。”
“再见。”阿满虽然有些莫名,但还是跟着挥手。
她不知道,傅云霆的意思是,希望他下次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阿满。
待人走远了,三人进门,阿满插上门栓,馒头推着傅云修回房。
路过阿满的房间,傅云修就看见她房里的窗户大开,有些不解。
“这是干什么呢?”傅云修问。
“阿满姑娘说晒点阳光屋里就没那么阴冷了。”馒头直言不讳,“公子,看这样子,阿满姑娘是铁了心要留下来。”
傅云修心说这还用你说,而且看着架势,她还真将早上的话给当真了。
想起早上阿满微红的眼眶,傅云修其实是有些后悔的,虽然说他的初衷是为了让阿满离开,但那会儿在气头上,似乎话说的有些重了。
目光落到桌上,傅云修又问:“今天的茶是谁泡的?”
“是阿满姑娘泡的,水温啥的也是她把控的。”她说直接冲泡会破坏茶叶本身的甘甜,还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他也记不住。
“看来还是个懂茶艺的。”傅云修低喃。
明明来自乡下,会茶艺,从昨晚她目光在他书上逗留来看似乎还识字,跟他顶嘴也能一针见血,找出关键。
不得不说,阿满的身上,真的充满了让人想要靠近,一探究竟的吸引力。
下午,侯府送来的饭食依旧很一般,三人凑活吃了些,席间,傅云修愣是和阿满一句话都没说,吃完后,两人便各自回房了。
是夜,阿满再次鼓起勇气躺上了那张床。
夜色蒙蒙,万籁俱寂,她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只留半个脑袋露在外面。
经过下午那一折腾,床铺上渗人的冰冷没有了,反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烧柴的味道,这是阿满自小就闻惯了的味道,深呼一口气,整个人都心安了不少。
外头树影依旧摇曳,乌鸦的叫声也是此起彼伏,阿满心里攒着一股气,努力的强迫自己入睡。
她要证明。
不仅仅是向傅云修,更是向小时候说自己是累赘的那些人。
阿满不是累赘,从来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