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最近对冉冉确实很好。
一有空就陪她吃饭,每日都有新鲜玩意儿送到芙蕖苑,除了小日子,冉冉几乎每晚都歇在玉宵阁,累身又累心。然这般宠爱无度不仅惊着澄院众人,连王府其他院里都知晓了世子近来有个极受宠的通房,多有议论。
这日,周作来永安院请过安后特地被王妃留下来,说是新得了几样好玩意儿,邀他来赏赏。
周作打眼看过去,东西是不错,特意留他来赏就不值当了,遂直言问到:“母妃到底有何事?”
王妃正在摆弄玉器的手一停,也坐回位置正襟危坐,让几个贴身婢女都退下了。
“说说你那个通房吧。”
周作大约猜到是因为此事,也没有正面回复转而打岔道:“前日里内宫递出来的消息,说是圣上吃了云阳道长的仙丹后,一口血吐在了何贵人的床上。御医诊脉说圣上血热逆行伤了心脉,大约只有不到半年的活头了。”
“当真!”王妃握着椅把惊起,又缓缓坐下。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儿子在知道之后也好好的替皇姨夫瞒着。”
“好好,你与四殿下心里有数就好。”王妃抖着手端起茶盏,还没喝进嘴里又问:“那你皇姨母知道吗?”
周作:“嗯,昨日表兄进宫便隐晦提过,毕竟后宫之中还需姨母多加布置安排。”
王妃拿帕子点点眼角:“好好!如此你姨母也算是为你大表哥和大表姐报仇了!”
周作听王妃说起过,那是姨母的第一胎,还是龙凤胎,是大吉大利上上之兆。可是却因为这对龙凤胎命格太好,算出来不是紫薇星就是凤尾星,又有妖道妄言还说这嫡长子是少年皇帝千古留名,闹得宫内愈发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经此一事,皇上虽没有下令直接处死,却是冷落皇后许多,直到一年后两孩子突然重病太医院束手无策,等葬进土里看着灵柩皇后才反应过来该是谁才有那么大的手笔。
这件事皇后压在心里十五年,为了能报仇也是一直装作不知道同皇上虚以委蛇,直到四皇子长大。
王妃收了眼泪,这才想起:“不是说冉冉吗?怎么说起这些了?”
周作端起茶盏,轻轻吹一口:“皇上的疑心病太重,他越是病危就越是看谁都想夺他的皇位,儿子此时传出些风流名声遮掩着,也方便私下行事。”
小时候周作倒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和皇上走得近,直到有次宫学里周作文试武试都拿了第一,皇上当场赏赐了许多东西表扬周作,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事后他居然以卫熠成绩不如弟弟为缘由让卫熠去御书房罚跪!
卫熠当时还是小孩子啊,这一招反间计用得何其诛心!若不是皇后知道了此事去及时疏解儿子,稍有不慎这事就会成为他们兄弟阋墙的引火索,皇上这一招真是算得好狠算得好毒!
也是经此事之后,王妃和周作方才知晓了当今圣上虚伪狡诈又狠毒多疑的一面,也知道姨母的那对龙凤胎原来不仅仅是因为风寒身故,更是清楚原来皇上虽然表面信任靖安王府,实则却暗中忌惮,有心挑拨。
故此周作才决意掩下锋芒,只扬琴棋书画问世,暗暗蛰伏。
王妃既知道这是大计中的一环,心里对冉冉的不满就消了下去,甚至还问周作需不需要她去配合,。
王妃叹气:“不然我从头到尾什么事都没做,感觉对不起姐姐啊。”
“……”周作安抚道:“不必,这么多年您一直稳坐钓鱼台从不多管父亲的那些妾室,现下贸然插手儿子后院的事,倒显得刻意。”
王妃还是担心:“远国公府那边,没问题吧?”
周作只说:“婚期都还没定呢。”
最近长孙嫣和卫熠正打得火热,估计退婚一事,也快了。
从永安院出来,修文跟在旁边悄声说:“禀世子,布庄最后一批料子也运进来了。”
周作抬头看了眼天气,点点头:“好,现在就去请你冉主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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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儿撩开帘子,望着窗边的冉冉高声问到:“姑娘,今日小厨房做了如意糕、玫瑰酥、虾饺皇、蟹粉包,还有苏州的桃酥饼,你看你想吃哪几样?”
冉冉没回头,只说:“捡些你喜欢吃的拿吧。”
“好勒!”双儿喜滋滋的下去,没一会儿手里拿着玫瑰酥坐在冉冉身边:“姑娘啊,怎么感觉你最近老是闷闷的,不说话,整天整天呆在窗边不是看书就是发呆的,之前还总和我聊天说话呢。”
冉冉露出清浅的笑意:“这都被你发现啦。”
“我不发现都难好吧!”双儿扯扯冉冉的衣服:“喏你看,这衣服十是来天前新裁的,当时穿着还合身,如今都松两指了!你说这饭每天也在吃,又不像咱们矮房里那阵没得吃,怎么还瘦了呢?”
提到矮房,冉冉沉默了,回忆起以前在矮房时受得那些委屈折磨,问她:“双儿,你想当妾吗?”
没等双儿说话,冉冉又说到:“我家隔壁院子住了个老秀才,他家就有个妾。我小时常趴在墙头,看那位娘子洗衣做饭劈柴挑水每日都好累,还要被一家子人骂。有一次我问她:是妾都要做这些吗?她说:对,任打任骂任劳任怨……反抗不得。”
双儿听得入迷,玫瑰酥渣子都落在了裙子上也没注意。她小声说:“可那是穷人家呀,咱们这儿可是王府,有这么多下人呢。”
冉冉知道她从小生活在这个环境里,主奴的意识已经深入脑海,轻易是改变不得的,只是:“双儿,我需要你的帮助。”
苑门口,修文拍拍门锁问到:“冉主子在么?”
半晌,双儿叉着腰出来:“在在在,要干嘛?”
修文笑嘻嘻好脾气地说:“主子在旁边小楼里,邀冉主子过去一趟呢。”
既然是世子爷的吩咐,双儿不敢再甩脸色忙进屋去回禀了冉冉。
“走吧。”冉冉放下书,整整衣裳就准备过去。
双儿忙在冉冉素净的发髻里插上支步摇:“好歹是世子相邀,总得打扮打扮。”
冉冉没说话,和双儿一起跟着修文来到芙蕖苑旁边的一个小门前。
修文介绍说:“这里原本是住下人的,最近刚被主子收拾出来。”
推开门,入眼便是几个大缸和竹架,竹架上飘着布,有淡淡的粉色也有浅浅的绿色,最多的是白色。旁边还砌着炉灶,放着木桶,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型的染布坊!
布幔游荡,周作撩开布帘从竹架后面出来。他今日穿着月白色宽袖长袍,腰束天蓝色祥云纹腰带,腰带上坠着枚镂空羊脂玉压衣摆,长发用白色的布带束了个半髻,其余的皆纷纷披在身后,和布带一起交织着,端得是风光霁月、朗月清风。
这样闲适的打扮是冉冉从未见过的,看着很儒雅又很温柔。
他漫步走来一见面就毫不客气地捏冉冉的小鼻尖:“看呆了?”
确实,很震惊,只不过是对这些布料竹架。
双儿和修文对视一眼,默默退出为主子关上门。
见冉冉还呆愣着,周作从背后把冉冉拥进怀里:“不是喜欢染布吗?那本书都见你翻过三四次了,我便想着不如送你个染坊让你自己上手玩玩,有事儿做也好过天天闷在屋子里。”
这一个月里,周作对她可以说是予取予求。说话时温声细语、吃饭时关怀备至,平时也是妙语连珠常常逗她开心。就连床榻之间,也没了最开始的肆意和鞭挞,温柔许多也克制许多,就连冉冉说不愿意,他也不恼,哄她说抱着睡觉也是开心的。
冉冉苦笑,就像梅娘说的,她也不过二八年华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高高在上的世子愿意放下身份事事以你为先;愿意为你立刻出门去味仙楼打包爱吃的吃食;愿意把你说的话字字句句放在心里再一一实现。
就如现在,为博她一笑瞒着她精心弄了这么个染坊送过来,直送到她的心坎里。
冉冉捏紧拳头,自己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怎么会没有感情?
只不过……
“世子,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周作眉眼里皆是缱绻,温热的手掌包裹住冉冉冰凉的小手,靠在她耳边低声说:“因为喜欢。冉冉,当然是因为喜欢你。”
院里的布幔被风儿吹起,染料特有的味道在小院里飘浮,周作揽住冉冉的腰轻巧地把她转过来,温柔的啄吻落在冉冉的眉梢、睫毛、鼻尖,最后轻柔的落在唇瓣上,辗转碾磨。
冉冉被周作抱了个满怀,拥在怀里专注又细腻地亲吻,可冉冉的心却是游离的。
如果,冉冉没有听到那番话,这样如梦似幻般同他过了这一个月说不定还真的会被他打动,然后爱上他,义无反顾地跳进他布置的温柔陷阱。
可惜啊,周作,可惜。
“嘶。”冉冉舌尖一痛,周作直起身虚揽着她,捏住她的后颈盘问:“在想什么,亲你都不认真?”
冉冉害羞垂下头,轻轻推他:“在外面呢。”
周作朗声笑着,蓦地向前倾身双手从冉冉的腿弯和后背穿过,轻巧地把她抱起说:“走,那就回屋。”
冉冉怕摔,搂着他的脖子惊呼:“不行!现在还是白天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总得向你讨点补偿吧?”周作凑到她耳边,轻轻吹气:“不如就像前天,你在上边,自己出力,嗯?”
冉冉再气不过,掐他:“你,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友友们不要觉得是周作人设变了昂,其实他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翩翩浊世贵公子的形象,最开始只是因为冉冉是奴婢,没有必要同一个奴婢伪装。
如今他是把冉冉当做心上人,放到了平等的位置上自然是要装一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