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个怪人,”安杰拉对布立顿十分不满,“最开始的时候,你坚决不愿意来这里,到这儿之后,发生了自杀事件,你反而不想离开这座死气沉沉的房子了。”
吃完早餐之后,布立顿夫妇为了讨论应该离开拉斯特柏里庄园还是继续待在这里,悄悄地从餐厅走了出来。警察肯定会希望客人们都能留下做证人。安杰拉认为他们留下来作证起不了任何作用,他们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从礼貌上来说,这里发生了不幸的事件,作为客人的他们也应该离开这儿了。哈里福德现在正和警察在一起,而哈里福德太太则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出来,所以现在正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好时机。
“不,”迈尔兹说,“你要是想回家,你就自己回去吧,我想留在这里。我要留下来等着验尸审问。韦斯利在英迪克斯公司投了人身保险,尽管数额不大,但要是付全款的话,英迪克斯公司也有可能出现经济问题。作为英迪克斯公司的代理人,要是我不留下来调查清楚的话,公司的人绝对不会原谅我的。而且,我对这个事件的答案很不满意。”
“不满意?你指的是什么?我觉得任何人都会不满意的。”
“我是说,昨天晚上我们大家都在玩游戏,谁都没有作案时间。整个事情发生得很不真实。没有疑点,也没有证据。不过,我的直觉总是觉得这个事件跟某种不好的因素有关联。”
“哼,迈尔兹,你怎么净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呢?这只是你的一种病态的好奇心,而不是出于你的职业本能吧。好吧,我明白了,咱们留下来一起干吧。你应该感到高兴,说不定我能帮你大忙呢。你觉得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是整个事情让人觉得可疑,而不是具体哪些地方。你觉得这真是一起意外事故吗?昨天晚上是阴天,没有月亮,非常黑,韦斯利却没有带手电筒去花园散步。韦斯利很少抽烟,所以身上一般也不带火柴。他要是愿意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去筒仓,但是,为什么要选择在漆黑的夜晚去筒仓探险吗?那我们再假设他真的是失足掉下筒仓的,那为什么他不从取物口走出来呢,取物口离他失足的地方非常近啊。这些疑问就足以证明韦斯利并不是自杀,但是,如果我们要追查事情的真相,仅凭猜测是不行的,我们还必须找到确切的证据。”
“嗯,仔细想想,你说的有一定道理。可怜的韦斯利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孩子气,但是,像他那样的单身男人,我真的很难想象,大家都出去玩游戏了,他自己一个人跑去爬筒仓自杀。尽管韦斯利时不时地表现出充满活力的样子,但是筒仓里可没有什么东西能展现他的青春活力,所以,我觉得他进筒仓肯定不是单纯为了玩或者寻找什么东西,也不是单纯的意外事故,对吧?”
“这个现在还不能妄下结论。我们不知道韦斯利当时真实的心境,无法判断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实际上,人们常常以各种奇怪的方式和理由自杀。不过,一般来说,人们想自杀的时候,都会认真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死,以什么方式死。当然,我所说的一般人,是指那种心情抑郁、不想活下去的那种人。企图逃避法律制裁或者大众嘲笑的那种人选择自杀另当别论。韦斯利是一个绅士,是一个好人,而且他是哈里福德夫妇的好朋友。他不是那种选择不辞而别,而去筒仓自杀的人。”
“除非他是突然想自杀?”
“突然自杀?这样的话,通常情况下,十有八九都会选择投河自尽,而不是在筒仓里自杀。对于突然想自杀的人来说,美丽的瓦伊河的那个悬崖是最佳地点,相比较而言,筒仓却不具有任何吸引力。而且,如果韦斯利真的打算自杀,那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说他想待在屋子里呢?你记不记得他说过,如果他被选为私奔伴侣,他更愿意扮演的是‘兔子’的角色。”
“对,他说过。不过你试想一下,刚刚这个屋子里还很多人,非常热闹,大家一下子都离开了,屋子里突然变得很安静,甚至有点冷冷清清的,韦斯利会感到多么孤独啊。也许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的抑郁情绪突然加重了。”
“有道理。但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非要选择去筒仓那里自杀?韦斯利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对筒仓感兴趣。他是否知道筒仓里的气体会夺人性命?一般人只知道筒仓里的气体有毒,有可能置人于死地,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筒仓里的气体什么时候才会有毒,为什么会有毒。韦斯利是怎么知道这个确切时间的?不管自杀的人选择什么方式自杀,目的只有一个——死亡。如果自杀的人在卡拉斯纳恩多山上苏醒过来,身体除了感觉到头痛之外,没什么大碍,那这个自杀显得多么愚蠢啊。”
“嗯,这将是最失败的自杀了。我赞成你的观点。你是想否定这是一起自杀案件,告诉我这是一起谋杀案吧?凶手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被杀的人最终醒来了,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感觉到轻微的头疼。你认为韦斯利并不知道那时候筒仓里的气体有毒,那么凶手如何确定那时候筒仓里的气体能置人于死地?”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会装出一副掌握所有内幕的样子。也许韦斯利是在其他地方窒息而亡,然后他的尸体被人放进筒仓。也有可能韦斯利因为玩笑或者跟别人打赌或者诱骗而进入筒仓,反而被关在了筒仓里,最终造成了意外死亡的假象。或者,他是在饲料堆里窒息而亡,后来被挖了出来。我现在能确定的是,这个事情可能与‘某人’有关系,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表演’。而且,那个人的把柄我还没有抓住,这让我耿耿于怀,所以我一定要待在这里,一直到主人赶我走。”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你是说韦斯利被人关在筒仓里,没办法出来,最后在里面窒息而亡了?”
“有可能。不过这仅限于他是被人陷害的情况下。如果取物口开着话,那么韦斯利完全可以从取物口爬出来。他爬上筒仓里堆好的东西就能出来,而且堆饲料的地方很高,那个对应的取物口平时都是敞开着的。但是,如果有人把他关在里面,只要把所有的取物口关上,就可以达到目的了。”
“迈尔兹,这么说来,你觉得既不是一起意外事故,也不是自杀,同时,你刚刚把谋杀也给否定了。因为你没有怀疑任何人,也没办法解释所有的事情。你只是断定这是暴力的结果,还有别的吗?”
“不,我有怀疑的对象。”
“谁?”
“现在还不能肯定,有可能是一个人,也有可能是好几个人。安杰拉,不是恭维你,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
“大家都沉迷于那个很荒唐的追踪私奔者的游戏,但是很显然,这个游戏刚开始,韦斯利就死了。你觉得这只是一个巧合吗?我总是在怀疑那个游戏,这显然是用来转移大家的视线。要是当时我站出来反对这个游戏就好了。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可能毫无顾忌,不讲究礼仪的。”
“但是,那个游戏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这只是他们从杂志上学来的一个游戏而已。”
“是的,这只是一个愚蠢的游戏,没什么有趣的地方,却因此导致了一个悲剧。你说,这不是很像魔术师正在强制发牌那样,那场追踪私奔者的游戏只是强加给我们的吗?”
“你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了。不过,选择‘兔子’角色的方法我觉得很奇怪。规定女士抽签,抽中签者自己选择私奔伙伴。结果却是主人夫妇是私奔者,我们这些客人分头在后面追赶。我认为这绝对不是偶然。”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哈里福德太太抽中签的概率还是有百分之二十,而且太太选择自己的丈夫做私奔者也不奇怪,这样,二十五英镑就全部进了他们夫妇的口袋,这不是挺好的?哦,别忘了,我们还要交五英镑给哈里福德夫妇。我反而觉得可疑的是猎狗的角色。追踪私奔者的活动开始之后,‘兔子’必须不停地在这一带奔跑。但是‘猎狗’呢,任何人都不知道某一时刻这只狗或那只狗在什么地方,是否真的离开了房间,是什么时候离开房间的。”
“嗯,有道理。那我们应从哪方面着手调查呢?”
“首先必须弄清楚的问题是,到底是谁提出玩那种荒唐的游戏。或者谁对那种游戏最热心、最感兴趣。”
“哦,天哪,迈尔兹,这可是你最先提出来的哦,我亲耳听见的。难道是因为韦斯利拖欠公司的保费,所以英迪克斯公司出钱雇你,把他给杀了?这真是太可怕了。”
“严肃点,别胡说。我提出来的是收集垃圾比赛的游戏,我只是为追踪私奔者游戏的诞生做了开头,并不是我提出来要玩追踪私奔者游戏的。我记得最先谈到追踪私奔者游戏的是哈里福德太太。不过,不知道哈里福德太太是不是很热衷于这个游戏。我记得坚持要玩这个游戏的是菲利斯·摩尔小姐。”
“嗯,的确是菲利斯。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直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谁是兔子。这很重要吗?为什么那场游戏对犯人来说是杀人的好机会呢?我不明白。”
“凶手的动机很明显,他想利用那个游戏声东击西。在最开始的半小时里,我们都在看哈里福德家的大门,都在看谁离开了宅院。我们都把注意力放在大门上,谁都没有注意有没有人从其他的地方离开了哈里福德家。‘兔子’跑了之后,我们从各自的房间争先恐后地跑向自己的汽车,谁也没有在意别人在干什么。在后来近三小时的时间里,大家都在疯狂地追赶私奔者,谁也没有在意是否有人在中途返回哈里福德大宅。这就是那游戏在给犯人创造机会。对杀人犯来说,在大家都疯狂地参与游戏的时候悄悄地杀人,而且还有‘不在现场证明’的保护伞,这是多么幸运啊。我认为这绝非偶然,这一定是精心策划好的。”
“现在回想起来,卡巴利夫人曾说应该有猜测谁是私奔者的乐趣。不过,菲利斯·摩尔似乎对那游戏比卡巴利夫人更投入。”
“她为什么那么投入?”
“菲利斯·摩尔暗恋特拉多,但特拉多没有明确表示是否喜欢菲利斯,这连三岁小孩都看得出来。当然仅限于女孩。男人是绝对察觉不到的。如果菲利斯抽中签,被选为‘兔子’,她肯定选特拉多做私奔伙伴,借此机会……”
“安杰拉,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些女人。行了,别再说下去了。嗯,正如你所说,卡巴利太太主张事先不要让大家知道私奔的男女是谁。而阿尔诺多太太的意见却正相反。”
“不知道阿尔诺多太太对那游戏是否热衷,不过,可以肯定,阿尔诺多先生对此不感兴趣。唯一对此游戏反感的人是特拉多先生。”
“唉,说来说去,还是回想不起究竟是谁强烈主张玩那游戏的。不过,我相信……”
敲门声打断了布立顿的话。仆人进来说从好列佛多来的绅士们想见布立顿先生。在仆人的用语中没有紧急事态下的专用语,因此,仆人便将“绅士”作为“警察”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