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大家都熬到很晚才睡觉,因此第二天早上大家都没有像平时一样早起。当女佣惊慌地敲布立顿夫妇的门,把他们吵醒的时候,布立顿很生气,他看看时钟,才六点十五分。女佣立马说道,对不起,哈里福德先生派她来请布立顿先生,哈里福德先生说有急事要见布立顿先生。
哈里福德先生站在走廊里,脸色很难看,衣服也没有穿好,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抱歉这么早吵醒您,我们庄园里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塞西尔·韦斯利他……”
“病了吗?”
“不,他死了。他在筒仓里死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雇工刚才来向我报告,我马上就去筒仓。我已经打电话叫医生来了,在医生来之前,我还不想向警察报案。我想你对这种事件司空见惯,所以想请你先帮我查看一下。”
“没问题。不过我去了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医生肯定会要求叫警察来的,我再去穿点衣服。这真是一个悲剧。”
如果家里有用人,所有的家务都是由用人打理的话,早上起来看到没有收拾整理的非常凌乱的房间时,总是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孤独感。随意放置的咖啡杯、散乱的扑克牌、摊开的书和报纸、乱扔的坐垫、扔在火炉台上用过的火柴,阳光从半开的窗帘射进来,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烟味。也许他会在心中为自己辩解,庆幸自己度过了一个安静的夜晚。但是他也会谴责自己,认为这种凌乱是由自己造成的。
在这个阴冷的清晨传来的这个噩耗,使布立顿一整天都沉浸在痛苦之中。因此,看到屋子里凌乱的样子,布立顿的孤独感尤其强烈,让人难以忍受。布立顿喃喃自语:“昨天他还坐在这里,现在坐垫还留着印子……”
听到韦斯利的死讯,布立顿突然觉得整个庄园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门锁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锁上的钥匙微微转动,像是不吉利的征兆;外面的新鲜空气尚未进入房间,没有灿烂的阳光,没有鸡鸣报时,也没有泥土的芳香,整个庭院笼罩在一股浓重的雾气当中,十分不合时宜,雾气使得河对面的堤岸模模糊糊。
哈里福德和布立顿一起朝外面走去,他们的步伐非常沉重,仿佛将要面对魔鬼的世界。“太出人意料了,”哈里福德打破了让人窒息的沉默,“他是我太太的多年挚友,他真的是一个好人。我把这个噩耗告诉我太太,她深受打击。唉,现在最糟糕的是,我们不知道塞西尔是不是自杀。不知道他是不是最近过于忙着政府的工作,身心太过疲惫了。他跟我们说希望能在我们这里好好修养一阵子。我们两口子要是能多关注塞西尔的状况,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起悲剧了,我们真的无法原谅自己。”
“确定是自杀吗?”布立顿问道,“如果真的是自杀,塞西尔的死就让人觉得很离奇。您之前曾说过筒仓里产生的气体有毒,这种毒气还曾经毒死过人的。它能够导致死亡,还没什么痛苦。这里的筒仓里经常有人中毒而亡吗?韦斯利先生知道筒仓会产生能致命的毒气吗?我觉得相比之下,跳瓦伊河自尽简单多了。”
“是这样的,不过,如果是谋杀的话,那也很离奇。所有的人似乎都没有作案时间和动机……嗯,到了。你帮我看看吧。”
他们俩来到车道的门口,发现大家都围在筒仓旁边,用沉重的眼神凝视着筒仓。工人们怕破坏现场,都没有干活儿,只是站在筒仓前,用威尔士语讨论着类似的死亡事件。
“如果想查看筒仓里的情况,爬这个最方便。”哈里福德指着铁制的楼梯说道。从楼梯向上爬,可以从取物口看到筒仓里的情况:筒仓里雾气弥漫,仅能看到从天窗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布立顿看到一个倒在饲料中的黑糊糊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我能进去吗?”布立顿大声问哈里福德。
“行。不过,别在里面待久了。筒仓里空气不太流通,现在里面可能还残留着有毒气体。你进去看一下马上就出来吧。”
从取物口进入筒仓毫不费事。对韦斯利这样比较瘦的人来说,很容易从取物口进入筒仓。但是,韦斯利倒地的姿势很不自然。韦斯利是从梯子上爬上去,从取物口掉下去的,还是跳下去的呢?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自杀呢?这里既不像容易突然抱病而亡的地方,也不像想自杀的人准备长眠的地方。布立顿轻轻地抬起韦斯利的脸,韦斯利的脸上露出惊吓过度的表情。不过,布立顿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无法从韦斯利的脸上判断出什么。他决定还是等医生来了之后再说。韦斯利身上穿的还是白天的衣服,脚上穿着网球鞋。昨天晚上因为要玩游戏,大家在吃晚餐的时候都没有换正式的衣服。韦斯利的衣服扣子解开了,衣领也被撕裂了。这是从取物口失足掉下来的证明?还是在临终的时候,呼吸困难,自己把领子撕开的?另外,韦斯利的右手指上有一处小伤口,是划伤的,上面还有一些出血的痕迹。在他的右肩上还有一道非常小的裂缝。但是韦斯利平时对穿着不太讲究,所以无法推测衣服是在什么地方破裂的……这是布立顿用肉眼观察到的所有疑点。至于检查韦斯利的口袋,布立顿觉得不是自己的工作,应该由警察来完成。还是去呼吸呼吸新鲜的空气吧。咦?这是什么?布立顿起身的时候脚边碰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烟斗。布立顿在烟斗掉落的位置认真做了记号,然后捡起烟斗,出去了。
“这是我的烟斗,你在哪里找到的?”布立顿从筒仓出来后,哈里福德指着烟斗问,“我昨天找了很久,一直都没有找到。原来是落在筒仓里了。有可能是昨天下午我进筒仓时掉在那里的。”
“有可能。烟斗落在离取物口大概一英尺的地方。起初我还以为是韦斯利先生的。他抽烟吗?”
“偶尔抽烟,但是他不用烟斗。他在钓鱼时抽烟,偶尔在晚餐后抽雪茄烟。你翻了他的口袋吗?因为警察可能要来,所以最好不要翻他的口袋。哟,医生来了。”
一位表情严肃的年轻人从车上下来。在面对紧急情况时,医生脸上或是充满同情的表情,或是一副职业表情——沉着、镇静。而这位医生在众人面前既表现出职业性的沉稳,又表现出对事件的关心。韦斯利这个名字对这位医生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他而言,死者只不过是庄园主人的一个客人而已。医生爬进筒仓,检查尸体。他的检查方法和布立顿一样,结论也和布立顿差不多,没有更多的收获。
“您见到他的时候,就没有想过把他抬出来吗?”医生问道。
“在上一次世界大战(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我曾经抬过担架,有经验,我一看就知道人是否已经死亡。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所以没有动他。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有动过尸体吗?”
“嗯。他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至少应该是在半夜里死的。保持尸体的原状,然后通知警察来调查吧。你的工人是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发现尸体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多一点,先生。”围观的一个工人回答道,“我们早上一般都是这个时候开始工作的,这个时间是把牧草放进筒仓的最佳时候。今天早上的时候,约翰·魏克福爬上梯子,打开取物口,突然,他大叫道:‘呀,这是什么东西啊?’听到他的话,我赶忙过去一看,有一个人倒在饲料堆里。接着,约翰就去通知哈里福德先生了。幸亏当时我们没有立即进去,要是我们马上进去了,那我们肯定也会被毒死的。”
“昨天你们几点收工的?”医生问道。
“我们五点就收工了,先生。五点的时候,就没有新收割的牧草了。过了这个时候,谁也不能到这里来,先生们也不能来。当然,哈里福德先生除外。”
“嗯,这样的话,就有充足的时间产生毒气。哈里福德先生,在没有作业的时候,这里应该是锁住的吧。或许死者只是想来看一看筒仓,进去查看的时候,中毒身亡。这个应该是合理解释吧,应该没有其他的理由了,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先生,这我怎么能知道呢?”哈里福德先生说道,“我刚刚还跟布立顿先生说,是不是韦斯利太累了,所以倒在筒仓里了。但是,昨天晚上韦斯利的心情非常好,布立顿,你说,是吗?”
“对,昨天晚上他心情的确非常好。”布立顿同意哈里福德的观点,“如果真的是自杀,那么也是一时冲动,不是事前计划好的吧?否则,昨天晚上他不可能这么兴奋,还不停地跟大家讨论追逐私奔者的游戏。韦斯利出来之前,哈里福德先生就宣布了,在我们开始游戏之前,把猴子关在某人的卧室里,但是没有说是关在了谁的卧室里。”
提起昨晚的事情,哈里福德便把昨晚的追踪私奔者的游戏告诉了医生。医生听了之后极力主张叫警察来。“如果昨天晚上有人在家,或者有人在他死之前看到他,情况就不一样了。不过,如果家里没人,或者谁也没有见过死者,那这情况就不好判断了。”
“好的,我知道了,那我这就去打电话报警。您进去吃点早餐吧,我已经叫用人准备好吃的了。警察来了之后应该会向您咨询一些情况的。”
“谢谢您的好意了。不过医院还有需要诊治的病人,我先回医院,如果有任何需要,打电话通知我,我会尽快赶来的。警察需要的话,我也会再来一趟,做一个正式的尸检。目前看来,并无任何可疑之处。”
“死因是吸入筒仓里的毒气而亡的吗?”
“筒仓里产生的气体是二氧化碳。您的朋友不幸由于过度吸进二氧化碳,窒息而死。这是挺罕见的,但是并没有什么疑点。”
说完,医生向他们挥挥手,开着车子,扬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