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条人命。她闭了闭眼,终于拿定主意,搁了筷子:“走吧,去小石头那一趟。”
在殷夜熹看来,另三位替身预备和她与期说是竞合关系,不如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大家都是有自主思想的个体,若非被强迫,谁会乐意去当其她人的替身。
殷夜熹亲自去暖阁里翻出一本游记,抓着书脊抖了几下,将从书页里掉出的十来根枯草拢在帕子里,随手塞进阿糖手中:“煎碗水,出颜色再送去。”
阿糖惊得去看阿甜。
阿甜微颌首示意她照做,转头帮殷夜熹披上披风,引着她往西厢去。
雪停了大半天,又纷纷扬扬下起来,不过是跨了个院子,殷夜熹头上就白了一层。
早一步坐在里间的项小玉看到她也来了,抿唇点点头。
没过一会儿,束阿英也赶过来。
同围得严严实实的二人不同,她身上仍然是那身劲飒的骑装,只在外头披了件没出毛的披风,进门一掀,露出劲瘦有力的腰肢,同脱了披风还穿着厚实大衣裳,把自己裹成球的殷夜熹与项小玉形成鲜明对比。
她身段好,又体热抗寒,殷夜熹不免多看了几眼。
束阿英却瞪了瞪她,塌了肩头,刚才的挺拔之气顿时削减了七七八八,状态畏缩不少。
殷夜熹眨眨眼,大概猜出她定是以为自己多看她一眼是在提醒她长得太高了,才有此反应,不免暗叹了声,主动出言叫住埋头往里走的人:“小石头还发着热呢,最是畏寒,英妹妹妳先来这儿烤烤,去去身上的寒气再进去看她。”
束阿英脚步顿住,不情不愿地凑到炭盆边,眼都不往她这儿瞟。
殷夜熹活了两辈子,看到束阿英孩子气般的赌气举动当然不会生气,反而微挑唇角。
她们几人住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早上东厢二主的争执,项小玉自然也听说了。
朝廷重文轻武,她本颇看不起行止粗鲁的武替身,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眼下束阿英刻意不去看那边,眼神自然与她多有交汇,她和善地笑了笑:“英妹妹越发飒爽了。”
束阿英却硬邦邦地回:“玉姐姐还是一样怕冷,穿这许多。”
项小玉一噎,气得别过脸。
她喜静不爱动,身形微丰,又还在长身体的年纪,怎么少吃都瘦不下来,今日她穿着虽厚,束阿英却单说她穿得多,不就是在讽刺她胖?
束阿英看不惯殷夜熹,是因为她懒散不上进,但这不代表她就会同项小玉交好。在她眼中,项小玉比殷夜熹还烦人,成天端着一副才女的架子,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纯属脑子进水。
殷夜熹近距离围观初中生拌嘴,差点笑出声。
她们四人能被选为太女替身,五官自然互相都很相像,各自待在屋里时并不觉得什么,此刻团团围坐一处,倒真像是一家子姐妹。
思及太女,殷夜熹收了笑意。
小石头在此时病了,三天后的春猎很可能会让她随行。
这件事在场诸人都想得到,项小玉很快转移目标,不再同本就看不上的武妇示好,转而将如刺目光扎向她:“还没有恭喜西妹妹,小石头一病,春猎必是妳去了。”
一句话让在场诸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殷夜熹身上,她容色稍冷:“这不好说。也有可能是妳去呢?毕竟春猎是要作诗的。”
而她,空有一张脸,文才武艺,样样不如她们。
项小玉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地将问题丢回来,冷笑一声:“妳现在是怀疑我?”
殷夜熹翻过手掌,将手背对着炭盆取暖,目光下垂,不看她脸:“就像玉姐姐一样,只是随口说说。”
项小玉唇角压了压,轻哼一声。
阿糖捧着食盒在门外说:“主子,药煎好了。”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转移。
阿如欣喜迎上去:“姐姐那竟有药!多谢姐姐!”就接过食盒,要送往里间。
笑竹却拦住:“慢着。舒嬷嬷曾说过,院内不许留药,这药是哪来的?”
她话虽问阿糖,眼睛却看向殷夜熹。
殷夜熹微叹口气,收回烘暖了的双手,起身走过去,亲自抱过食盒,放到八仙桌上打开,众婢就见里头搁着一碗色泽微黄的水,清澄见底,只零星飘着些暗绿色的碎屑。
阿如、笑竹离得近,只嗅到一股淡淡的清苦的草木气息,并不像得病时吃的黑褐色药汁,一时心中纳罕:这是何物?
殷夜熹在众目睽睽下端碗小啜一口,面色不改地递给阿如:“这是我家乡的偏方,要不要给小石头服下,妳们看着办吧。”
阿糖想到这些东西的原材料是殷夜熹书页里当书签夹着的干草,心中像有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她自幼进宫,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情况,掌管她们的嬷嬷虽然请不来太医替她们诊治,也是请了会医的姑姑替她们看过病,开过药的。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随便的药方子。
那些青草,春天的时候会长在院内各个角落,还会开出黄灿灿的花,也算是院内的一抹靓色。结的果好似一团毛茸茸的小球,风一吹,一颗颗种子就像打着小伞,吹遍院内各个角落,各房的主子们偶尔会折几枝来顽。
舒嬷嬷原本想要除尽这些杂草,却怎么也弄不干净,只能任它生长。
她一直以为这位主子只拿它们当干花书签使,即便整理东西的时候,这些隔几页就有的干草偶尔掉出来些,有些还会碎掉,收拾起来比较麻烦,数目委实有些太多,她也只当主子在院内待久了,找点无伤大雅的小事消磨,并未多想。
细细思量,这位主子是原本就知道此草有药性,所以假借制作干花书签之名,早早备下的吗?
阿糖心砰砰直跳,面上却只有淡淡的神色。
殷夜熹没给大家质问她什么的机会,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将已经不再滚烫的瓷碗放在桌上,迈步而出。
阿糖忙收拾了食盒,拎上斗篷追出来,要替她披上。
殷夜熹方才有些情绪上涌,被扑面的冷风一吹,也平静下来,她见阿糖手中食盒沉重,主动接过斗篷自己披上,还仔细理好风帽,才袖手穿过院子,回到东厢。
阿甜随后回来禀报:“主子,阿好把那碗药拿进去了。”
殷夜熹嗯了声,随即说道:“那不是药,是我乱煮的草汁子。草汁子没毒,权当给小石头个心理安慰。”
阿糖、阿甜齐齐惊住:竟然是个假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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