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穿上厚厚的外套,抓起车钥匙,朝孟蝶催促着,“一起走吧,我开车。”
“我不去了。”孟蝶把一只信封递过去,“这个,你帮我上交吧。”
“辞职信?”孟子惊讶,“好端端干吗辞职啊?”
孟蝶一笑,“我现在的状态,怎么都不能算是好端端吧?”
“又不舒服了吗?”孟子立刻紧张起来。
“现在没有,但随时都会,”孟蝶认真地看着孟子,“哥,我想对我的病人负责。”
孟子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笑,这是个他最无法反驳的理由。“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了。”他故意做出开玩笑的样子,留恋地看着孟蝶,出门。
孟蝶笑不出来,那是属于人类的表情。孟蝶收拾了桌子,抬手看看表,时间的指针永远都朝顺时针的方向运转,而她的生命,却与时间的轨迹分道扬镳。洗碗池里的热水泡得她的手通红,她却没有知觉似的擦着抹着。那不是她的身体,只是一堆组装的零件,而且还不是原装生产的,只能算得上是比较昂贵的复制品。
莫非把一只刻着小白兔的杯子塞到安静手里,然后拉着安静的手,去摸那只小白兔。“给你新的牛奶杯,有了这只兔子,这只杯子就是你的专用杯了。”
“很可爱啊。”安静说,指尖在温热的瓷兔子身上抚着,“可是,怎么突然换成牛奶了?你最擅长的不是咖啡加奶吗?味道不错啊。”
“咖啡始终是咖啡,无论你放什么进去,都遮盖不掉咖啡本身的味道。”莫非说,“人的味蕾是相当敏感的,如果不能彻底清除杯子里的咖啡豆,就无法断绝余留在舌尖的甜和入侵舌根的苦。但如果能换一杯牛奶,也许一时无法适应它的奶香和甜腻,但起码在你泡一杯牛奶的时候,不需要再去考虑,究竟是加奶,加糖,还是加盐。只要轻轻一倒,就是一顿营养的早餐。”
安静聆听莫非的滔滔不绝,原来一个复杂的人,也可以把生活过得如此简单。虽然他有过悲伤的爱情,但他的声音里从没有颓废和抱怨,没有逃避和犹豫,没有悲哀和绝望。他不会去想遥远的未来,也不会去埋怨尘封的过往,他只是从容地将自己放在最舒适的位置,没有勉强,没有刻意。也许,这就是简单,而简单,就是幸福。
莫非不知从哪里找来一颗圆圆的玻璃珠子塞进安静的手心里,“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并且适合他的位置,摆对了,是幸运,安错了,是命运。幸运和命运,未必有交叉点,但谁又规定了,人生,不能是一盘跳棋。”
“跳棋?”安静似有感悟。
“天罗地网就是棋盘,芸芸众生就是棋子。谁先跳出禁锢的阵地,谁先跳到最远的彼岸,谁就是胜者。”
“胜者,意味着什么?”安静问。
“意味着,你有权宣布对弈的结束,以及结束的方式。”莫非饮尽杯中的牛奶,浪费,是不好的习惯。
莫非给安静准备好午餐,然后去律师行,刚坐上他的老板椅,秘书就敲门进来,“莫律师,有两位阿sir找你。”秘书说着,顺手把一沓档案交给莫非。
“找到这儿来了?”莫非刚自言自语,司徒和君泽就出现了。
“你最近动不动就闹失踪,我们可不想扑空。”司徒说着,找了个沙发最舒服的转角坐下。
“上这儿来围追堵截,肯定是有事求我,说吧,别白跑了这趟。”莫非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没好事。
司徒犹豫了很短的一瞬后说:“你和孟子,说得上话吧?”
“他真的有问题?”莫非皱皱眉头。还以为安静的事过去了,孟子可以喘口气了呢。
“我们怀疑他私下克隆人体,并用克隆体的器官进行秘密的器官移植手术,谋取高额利润。”君泽说。
“不会吧?”莫非这才觉得这事深得很,“才几天没见你们,就进展到这种地步了?”
“不是开玩笑的。”司徒说,“虽然很不可思议,但这是目前为止唯一可以将所有疑点联系起来的推测。”
“但是,只有推测,没有证据。”莫非替他们说。
“你看到我们来找你,就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司徒从不小看他的智慧。
“我跟孟子不是说不上话,但是,我跟你们的关系,他也很清楚。我看,他对我仍然有戒心。”
“如果不需要你与孟子直接接触呢?”君泽问。
莫非双手交叉,做出保护自己的姿势,“喂喂喂,你们到底要我查些什么?”
“我们怀疑孟子将秘密实验室设在家里,但他家我们去过,表面没有问题,所以我们怀疑他家有一条通往地下或是附近建筑物的秘密通道。”司徒解释。
莫非顿时恍悟,“噢,你们要我去他家,找出那条密道,最好是连秘密实验室都能曝光,是不是?”
“我们会配合你,尽量拖住孟子,你只要摆平孟蝶,就没有障碍了。”君泽说。
“‘摆平’这个词,我不太喜欢。”莫非说。
司徒二话不说,拿起档案猛拍到君泽头上,然后笑眯眯地对着莫非,“帮你教训过他了。”
“我只有一个问题,”莫非突然严肃起来,“这件事,孟蝶知道多少?”
君泽摇摇头,“这也是我们的问题。但是,即使孟蝶不知道她哥哥做了什么,她跟这件事,恐怕也难脱干系。”
莫非疑惑地说:“她总不至于糊里糊涂地做了帮凶吧?”
“不,”司徒说,“她可能……是另类的受害者。”
莫非眯起眼睛,“什么意思?”
“莫非,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孟蝶她……很可能是克隆人。”司徒说。
“开什么玩笑?”莫非脸上立刻笑开了花,随即,看着司徒和君泽阴沉的脸,他笑不出来了。
“她的克隆原体,你应该猜到了。”司徒小心翼翼地说。
莫非一惊,随即不得不面对现实地点点头,“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吧,她的笔名竟然就是她的真名。”他曾经想象过无数种她们之间可能有的关系,但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完全复制。
“还有,她可能还是……”司徒接着说。
“组合人?”莫非接口,眼中,是疼惜。
“看来你也知道不少。”君泽说。
“君泽,”莫非突然说,“说到器官移植,你还记不记得第一具尸体,被怀疑是双目失明。”
“我记得,怎么了?”
“每具尸体都少了一个器官,只有第一具是例外的,你不觉得奇怪吗?”莫非左手的虎口顶住下巴,拇指和食指在下颌骨上摩挲,“失明,未必是因为意外或者疾病,或许是人为呢?”
“你是说,”司徒接上莫非的话,“死者被人取走了视网膜?”
“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莫非面色凝重,“因为死者面部被腐蚀性液体淋过,已经无法判断她失明的原因,当然有可能是被摘走了视网膜,但有没有可能,是被取走了视觉神经呢?”
“为什么你会认为是视觉神经?”君泽察觉到莫非意有所指。
莫非看着君泽说:“因为孟蝶告诉过我,安静的失明是由于视觉神经的变形导致的。”
“你是说孟子把视觉神经移植给了……”司徒很快露出质疑的眼神,“可是安静的眼盲并没有治愈。”
“并不是所有手术都会成功的,又或者,他还来不及手术。”莫非的目光投向君泽。
“是我吗?把她接出孟家,结果打乱了孟子的手术计划?”君泽的心里有些复杂的东西在跳动,如果真是那样,他不知是该后悔,还是庆幸。
“假设孟子曾经计划给安静做手术,被君泽破坏了,那孟子是会放弃,还是继续?”司徒摊开双手,询问的眼神看向莫非和君泽。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之前取出的视觉神经可能不能再用了,新的适合的视觉神经也并不好找,我想孟子暂时不会有所行动。”莫非分析。
“安静还没有消息,我始终对孟子有怀疑,但我知道,他不会伤害安静。”君泽的话,显出他内心的矛盾。
“喂,”司徒忽然有点担心起来,“你不会想让他帮安静做手术,暂时放他一马吧?”
“我很想,”君泽诚实地坦白,“但我不会,因为我是个警察。”
司徒欣慰地笑笑,君泽有时很极端,但他对君泽的评价,有时也会极端。欢迎回来,警察。他在心里喊着。
“你们兄弟情深够了吧?”莫非看出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及时打断他们,“谈谈合作细节吧。”
“你不想留着他的命救孟蝶吗?”君泽问了个将心比心的问题。某种程度上,他们同病相怜。
“我很想,但我不会。”莫非学着他刚才的口吻,“因为我是个律师。”
“哈哈哈哈……”君泽和司徒一起哄笑起来,三个人的默契荡漾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