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接莫非出院,送他回家。
“晚上在我那吃吧,孟蝶下厨。”莫非邀请他。
“哇,那要尝尝了。”司徒吐着舌头,做出馋死不偿命的夸张样。
“还好,你还有胃口吃饭。”莫非笑笑,“看你一直都不说话,脸黑得跟乌云似的,还以为你会说什么连吃龙肉都没味道之类的话来拒绝我呢。”
司徒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看来是有发现了,”莫非施展刨根问底死缠烂打的本事,“到底怎么了,快交代,不然罚你洗碗筷。”
司徒犹豫了一下,低头说:“是安然,我怀疑她跟安静一样,有妄想症。”
莫非倒不意外,很平静地说:“看来,这个案子有变数了。”
吃过晚饭,莫非和司徒再次提到案情,孟蝶端来两杯茶,顺便参与讨论,“安然也有妄想症?那安然自己知道吗?”
“我还没有问她。”
“问了她也未必说实话。”莫非用小叉子戳了块哈密瓜,“如果她承认自己有妄想症,那么她替安静报仇的杀人动机,就站不住脚了。”莫非直接切入中心。
“精神病是可以遗传的,”孟蝶接口,“如果安然和安静都有妄想症,那么遗传的可能性就很高。有精神病的人,通常自己是不自知的,除非是接受了医生诊断,或者有家族遗传的先例。可是,病人自己是不会有意识地去接受精神治疗的,就安然而言,可能发现她有精神问题,并且引导她就医的,会有谁呢?”
“傅君泽!”司徒立刻想起他,这是唯一接触安然私生活的人,“可是君泽似乎并不知情,他还要我帮他隐瞒安静的病情。”
“那么假设是安然自己就知道自己的问题,司徒sir你认为,有多高的概率,她会不知道安静有同样的问题呢?”孟蝶清楚地提出问题。
司徒摸了摸没有胡须的下巴,这是他分析案情时的常态,“可是如果安然知道安静有妄想症,加上那六个证人,她应该会对令语堂的案子产生怀疑才对啊。”
“所以莫非才说,安然杀人的动机,会站不住脚。”孟蝶得出结论。
司徒的眼神顿时发亮,“也就是说,安然根本就知道令语堂强奸安静很可能是安静的幻想。她根本就不是为了替安静报仇才杀人,更甚至,她根本就没有杀人!”
莫非一拍自己大腿,像是踏到了转折的跳板,“如果她没有杀人,她又为什么要承认杀人呢?谋杀,罪好大的,实在很难想象什么样的理由可以让她做这么大的牺牲。”
司徒抬手示意莫非的分析放慢节奏,“我记得你说过,安然挑了一个最差的时机犯案。”
“她是故意的,”莫非接口,胸有成竹地说,“她根本没想过退路。其实我一直很奇怪,她明明已经把我打晕了,为什么不立刻动手,反而要等我醒了,才杀我。”
“她不是要杀你,她是要你来证明她想杀你。”司徒把一切都串起来,“她就是要我们去抓她。”
孟蝶用勺子敲敲杯子,叮当声响吸引了司徒的注意,“通常无辜的人把自己设计成犯人,都只有一个目的。我的笔下,也有过不少这样的案例哦。”
司徒一下子沉默了,许久才说:“她是要保护真正的犯人。”
安然被关押的第三天,傍晚,君泽刚锁上办公室的门,转身就被司徒当场拦截,“君泽,能跟你谈谈吗?”
“很重要吗?”君泽看出他的脸色阴沉。
“你有事做?”
“想去看安然。”
“我就是来跟你谈她的。”
君泽的表情顿时不一样了。
“安静的妄想症,你确定安然不知道吗?”司徒单刀直入。
“我确定。”
“你凭什么确定?”
“她没有理由知道。连安静知道这件事都是一个意外。”
“难道不能有另一个意外吗?”
“我不会允许这种意外再发生。”君泽似乎不喜欢这个话题,语气也加重不少,“你到底想说什么?”
“安然不知道安静有妄想症,那安然有妄想症,你知道吗?”司徒不再兜圈子。
“你说什么?”君泽的惊讶看起来不像是装的,“这怎么可能?”
“昨晚我去拘留所看她,发现她的行为很怪异,跟你对安静发病时的描述很像。你跟她一起生活这么久,就没有发现她的精神状态有什么问题吗?”
“从来没有。”君泽确定。
“是吗?”司徒靠近君泽,很轻很轻地说,“下周就开庭了,如果你想她脱罪,这是个好借口。”
君泽一下子推开司徒,义正词严地说:“如果她真的杀了人,她就不需要任何借口。”
“你真狠心。”司徒离开几步,又突然站住,“妄想症的事,我没跟安然提过,如果你不想利用这个借口,你也没有必要提了。如果安然知道她为了一个从未发生过的故事而杀了那么多人,她会承受不了的。”
听到这话,君泽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分了,他叫住司徒说:“司徒,还是要谢谢你。”
司徒笑笑,离开。傅君泽,你该谢的人,已经被你放弃了。这句话,还不是时候说。
看守所里,司徒和一个中年妇女坐在安然的对面。那个女人长得很慈祥,但她的职业,让安然反感。“司徒警官,我不需要心理辅导师。”安然直接拒绝,语气有些硬。
司徒尴尬地看看辅导师,尽量平和地说:“这是你的辩护律师提出的,对你有好处。”
“辩护律师?我都认罪了,还辩护什么?”安然丝毫不给面子,她也没必要给面子。
“法官未宣判,你就还有机会,有没有罪,是法官说了算的。”司徒努力劝她。
安然突然笑起来,很不耐烦地说:“司徒sir,你没搞错吧,是你抓的我,现在又想帮我脱罪,你玩什么哪?”
司徒调整下尴尬的情绪说:“我以警察的立场抓你,但以朋友的立场帮你。君泽是我的好朋友,好搭档,而他跟你……”
“他只是我死去姐姐的男朋友,除此以外,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安然否决了一切。
“是吗?我知道他来探望过你,不过,你可能不知道。”
安然眼中有些光彩,随即黯然,“我杀了他恨的人,所以才坐在这里,他来看看我,也很应该啊。”
“好了,我们不提他了。”司徒试图掌握主动权,“这位刘医生很专业,跟她谈谈,对你没坏处。”
“我已经说了,我不需要。”安然坚持。
司徒替她难过,做着最后的努力要争取她的配合,“就这么放弃,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
安然干脆不做声,别过脸去。
司徒失败了,像斗败的大公鸡回到莫非家。莫非看他的样子,已经明白了大半。“这么说,你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了。”莫非泡着茶,腾起的热气蒙了司徒的脸。
司徒赶跑眼前的热气,碰了下杯子,烫得把手缩回来,“也不全是,我感觉你的推论是对的,安然是在保护君泽。”
“推论在法庭上是没有分量的,证据才是判案的关键。”莫非开始职业论述。
司徒被他教育得头痛,巴不得上去捂住他的嘴,“证据?证据都放在安然的心里,难道要找个法医解剖她吗?”
“喂,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孟蝶突然插话进来,“司徒只是偶尔去看看安然,就发觉她有妄想症,傅君泽和安然一起那么久,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的啊。”
司徒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这只能说明他心里有鬼,他撒谎!”
“不是,不是,”孟蝶摆摆手,“傅君泽有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莫非让司徒安静点,鼓励孟蝶说:“你接着说。”
“如果我知道自己有妄想症,我肯定不会告诉莫非,而是会偷偷地接受治疗。如果治疗得好,不发病,莫非自然就不会发现。”
“可是如果停止治疗,就会发病!”司徒明白过来,“安然被拘留后,就无法继续治疗,所以才让我看到她病发时的状态。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去医院查一查,如果医院里真能找到安然的档案,那就证明了,凶手另有其人。”司徒的表情更加复杂了,在他走近一个新的真相的同时,他可能要勇敢地去面对一些残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