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宁拉了下从肩上垮下去的校服,遮住有些白的肌肤,冷淡的别过脸,“你觉得我在乎吗?”在乎被人说我好,还是坏吗?
还是说,你觉得我在乎你?
江荡觉得,对了,就是这样。
他喜欢的就是她这幅谁也不屌,总是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一视同仁她所有不喜欢的人的高贵模样。
她越是不在乎,他就越是甘之如饴的往前扑。
嚣张的不可一世的荡爷,朝着她,悄然靠近了两步。
他朝前送了送肩膀,邀功似的说:“你闻闻。”
修宁问:“闻什么?”
江荡不自在的咳了咳:“爷身上没有烟味了。”
修宁扯了笑:“那关我什么事。”
她独立清醒的可怕。
不抽是他的事,怎么,还想要自己表扬是吗?
要玩调教的游戏,他找别人玩去。她可没那耐心陪他玩。
江荡敛了笑,一双眼,雾霭沉沉地看着她:“你不喜欢的,我以后都不做。你不爱闻烟味,那我就戒了,成不成?”
修宁不解,反问道:“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骤雨初歇,阳光从云层里钻了出来。
薄薄的暖阳光束,恰逢其时地打在江荡骇人冷硬的脸上。
修宁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江荡的眼眸是浅琥珀色,不笑时冷硬,笑时突然柔情。
因为风吹,修宁的睫毛颤了颤。
江荡心就蓦然软塌了下去。
他喉结动了动:“就是我想你的意思。”
书看得他头疼,比跟人打了一场架还累倦。
他说学,屁股就跟钉在座椅上一样,一整天没怎么起身,强迫自己看进去。
学的憋屈极了,他就想见她。
见一面,解了渴,心里就痛快。
修宁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人说的我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伸手突然捂住他嘴:“江荡,疯了啊你。害不害臊。”
少女耳朵尖被莫名染红。
江荡的唇还熨帖在她瘦白的掌心,呼出的热气弄得她掌心很痒。
看她突然害羞,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她更可爱的一面。
妈的乖死算了。
江荡笑答,声音磁沉:“我没疯。疯了我还怎么学习,以后好跟你当同校生啊。”
修宁别开眼,一时忘了收回手,江荡也懒得提醒,就这么一举一贴,他低头忍不住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姑娘。
腿细长匀称,脸冷艳大气,眼尾带翘,连带着身上都散发着好闻的香。
她天生带着一股劲儿,坦荡直率。
江荡忍不住凑近了些,真是哪儿哪儿他都喜欢。
修宁发飚,改贴为掐,拇指和食指张到最大,用虎口掐住他硬朗的脸,没怎么用力,顶多算抵御。
但莫名就在路过的旁人眼里,看出一股训野犬的味。
“你不准来。”她试图凶狠狠的警告他。
“为什么?”她的凶狠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个萌点。
毕竟,论耍狠,荡爷最能下手。
“我不喜欢你。”
别啊,这话太伤人了,配上她眼里的嫌弃,更是往心上猛戳刀子。
江荡装作无所谓的笑笑。
“没事。我喜欢你就行了。”
“你......!”
修宁觉得脸上的温度更烫了。
这人怎么连基本的礼仪廉耻都没有。
贴够了,江荡一改往日的不羁,温柔拿下她的手。
少女的白净手腕太细,他虎口围成圈,能轻而易举的把她圈住,还有多余空间晃荡了两下,“你别怕啊。你不想我接近你,我就远远看着。你要想我需要我了,你招招手,我就来。”
修宁后知后觉,两个人贴得太近,想“嗖”得一下把手收回去。
收不动。
他固执上了。
“我好不容易发誓对一个姑娘要死要活,修宁,可怜可怜我呗。试着喜欢我,不是件坏事。嗯?”他语气太吊儿郎当,这话也不知道对多少女生说过。
要换许辰让,怕是搁八百年都撬不开嘴,说出这么直白暧昧的话。
修宁破天荒的笑了。
江荡身边的人有多乱,远近皆知。
近的算沉念,远的还不知道多少去了。
他谈喜欢,他个混蛋,他配吗?
要不是手被他困住,修宁真想边拍他耳光,边讥讽问,“唉,你懂什么是喜欢吗?是不是长得好看,合你口味的你都来者不拒?”
可她现下没法拍,只能张嘴如愿的把那些话都骂了出来。
江荡突然握着她的手往自己硬邦邦的胸膛贴,胸腔下是鼓鼓的心跳,强劲又有力。
他笑:“这就是证据,喜欢你的证据。”
活了十七年平平无奇的心,遇到她,才开始跳得激动无比。
修宁起初不信,等跟着感受了几秒后,突然骂说:“江荡,唬我呢。这算哪门子证据。你还活着,当然能跳。”
江荡忍俊不禁。
卢关说这姑娘不是一般人。
别的女的,你低眉顺眼的哄哄,也就心甘情愿的跟着你。
可她不是。
看着像是什么人都处得来,都能打一交道,可实际什么人都走不进去。
卢关曾经叼着烟,调侃他:“别了吧荡哥,你吃这苦头干嘛。心比之七窍更难开悟。她要么少那根筋,要么心里住着一个人。不管哪个原因,都没必要去强求。人生苦短,胜在春宵。玩玩别的不好么?”
江荡站走廊上抽烟,手捶下,拎着烟头,望着远处一中教学楼的轮廓,斜眼睥睨卢关道:“你什么时候能说出这么有文化的话了?老子小瞧你了啊卢关。”
卢关摸后脑勺,被夸后,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不是苦心积虑的劝你吗?走了就没回头路了。”
一中下课铃回荡在远处,他抽完人生中的最后一只烟,把烟盒连着打火机一并给扔投进了一楼的垃圾桶。
江荡眯着眼睛,迎着风吹,一点没带怕的,“没有回头路老子也要走。你懂什么。”再说,他要这回头路干什么。
打从他一出生,这坎坎人生,老天就没给他留过后路。
回到现在,修宁把手一把抽了回来。
他没拦着。
“这个理由不成立。你骗别的女生去吧。我走了。”
她错身即将走,江荡拉着她手臂,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往上,是胸膛。
她摸了,觉得那心跳不算数。
往下,是滚烫的炙棍。
她不能摸,他也不能讲。
当着女生说这种下流的话,尤其是他喜欢的女生,他以前再怎么浑,也知道不该说出来,怕吓着她。
可,她要证据,自己下面那玩意儿,见她就升旗敬礼,这怎么不算证据。
勾引他,和他玩暧昧的女生不少。
他除了冷眼旁观,逢场作戏,没这么不受控过。
江荡垂下眼,无奈地弯了弯唇:“你要证据?成,老子会证明给你看。”
等他真的跨千山,翻火海,把成绩提上来,能和她一同上下学的时候,他不信自己的真心,她感受不到。
修宁哼哧一笑,只当他又是在胡言乱语。
扔下一句有病,顺带把自己沾有他气息的手,在他身上使劲嫌弃地擦了擦,便毫不留情的回了教室去。
柏霓趁着下课,去了天台。
她吸了吸鼻子,被修宁用纸巾包装砸中的脸,有些肿,挂着红痕。
柏霓觉得自己可怜,不过就是酸了几句那穷酸味十足的白以微,就被修宁当着全班那样对待,自己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说实话难道有错吗?凭什么就自己被针对。
她想哭,又怕被看见。
天台的铁门被柏霓推拉开,抽抽噎噎,哭哭啼啼地走了进去。
她以为自己就一个人。
许辰让长身而立,点漆墨黑的眼望着远处,一动不动。
少年迎风而站,唇色被吹得有些淡。
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柏霓疑惑歪头,他不是去办公室帮老师做事情了吗?
温度降了些,连带着空气都变得稀薄。
柏霓鼓足勇气,带着微弱哭腔,叫了他一声:“主席?”
许辰让偏头,目光淡淡,侧脸线条利落,他身体弧度稍一偏斜,柏霓就看见了他垂在身体另一侧的手。
修长偏瘦的手指,夹着猩红的烟头,明显快要燃到尽头。
柏霓后退了一步,是惊讶,忍不住失声出口问道:“你…你怎么抽烟?”
她实在没料到自己撞破了不该撞破的。
学校后侧的小树林,常常会有不听话的男生偷摸着去抽。
可那些人,在光风霁月的许辰让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柏霓睁大眼睛,只觉得此刻许辰让跟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实在是太有割裂感。
许辰让顺着她吃惊的眼神,往下看。
他熟练地夹着烟,半举着手垂眸看着烟头,最后又抬头,冲着柏霓露出无所谓的淡笑,“怎么,怕了?”
柏霓点头,又疯狂摇摇头:“不,不是。”
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太干净,也太陌生,夹杂着令人心生寒意的阴冷,像雨后潮湿的苔藓,让人不不自觉脊背发寒。
许辰让抽完最后一口,将烟蒂碾灭在天台边。
柏霓觉得,此刻的他,迷人又危险。
她好像有些懂了学姐付思凡为何大张旗鼓,愿意倒追许辰让,最后却把自己弄得破败不堪的原因了。
柏霓忍不住靠拢,下意识鼓足勇气问:“许主席,你不开心吗?”
许辰让没答。
只用手指,轻轻点了自己的颧骨:“肿了?”
柏霓会意,抚上自己的伤口,有些恨恨讲:“修宁砸的。她欺人太甚。”
许辰让眉梢浅挑,饶有兴趣:“嗯?她为什么砸你。”
柏霓回忆了下,早读课的纠纷许辰让坐那么前面,不见得能听到。
“谁知道?吴老师也说了她老爱跟那些外校的混,兴许她就是爱搞霸凌的那一套。”她别开眼,昧着良心解释。
许辰让轻轻慢慢地笑。
他朝柏霓走过来。
从校服裤袋里拿出一个创可贴。
许辰让温柔地撕开创可贴包装,小心地给她贴上。
冰冰凉凉的手指不时触碰到柏霓发肿发烫的脸颊。
柏霓不懂一个男生,为什么随时随地会在包里揣着创可贴。
她羞涩小声开口:“许主席,这样不好吧?要不,要不我还是自己来。谢谢你。”
许辰让没给她自己来的机会。
他一边沿着伤口贴,一边在用干净低哑的声线在她耳边说:“她怎么样,我比你更明白。若不是别人惹到了她,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发怒。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己理应比谁都清楚。”
柏霓怔愣一秒,见被戳穿,羞耻心让她急忙厉声反驳:“你凭什么这么断定?”
创口贴贴完,许辰让没急着放下手,手指沿着创可贴边缘迷恋般慢慢抚,接着眼神放空,嘴角挂上病态的苍白笑,“凭她,是我养大的。”
修家父母一年回来的次数一只手数的过来。
以为被千叮咛万嘱咐的修西泽能尽到长兄如父的职责,结果修西泽因为避嫌和贪玩,任她自生自灭。
那时都还小,来初潮,自己糊里糊涂,她连该买什么都不知道。
放了学跑他班门口等着,见面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孩子气的一句,“许辰让,我要死了。”
“胡说什么。”
“真的,不然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流血。”她跟在后面喊。
他听毕,立刻回头,才发觉修宁腰间别扭的拴着校服,遮住被血迹弄脏的裤子。
小卖部外,他顶着售卖员看自己是变态的眼神,拿着手机用学术研究的精神对着查。
厚的,薄的,网状的,超长的......修宁蹲在门口,含着棒棒糖,朝里不耐烦嚷,催他快点。
“你不是要死了,你只是长大了。”他出来温吞解释。递给她东西。
“什么意思?”修宁接过。
他推她去厕所,让她看着说明书换上,修宁嫌麻烦,让他给自己演示。
反正现在人都放学走完了。
许辰让头次拒绝她的理由是:“你能不能别那么懒?”
“懒不也是你惯的吗?”她恬不知耻反问。
许辰让被逼的没办法,又被无下限拓宽底线,站在女厕所门口,拿着现学现卖的知识,拆开包装,给她演示该怎么贴。
“哦,知道了。”她转身就进去。
留许辰让一个人守在门口,从脖子到耳根,都爆炸似的红。
底线能破一次,就能破第二次。
她依赖许辰让的次数比依赖修西泽的次数,呈幂次方翻倍成长。
说是他养她长大,也不为过。
伴随着‘的’字落下,许辰让抚在边缘的手,突然用力朝着伤口摁下。
——嘶!疼!
柏霓的伤口一阵刺痛,眼睛露出小兽般惶恐惧怕的眼神。
连带着脑子也瞬间清醒。
柏霓这下真的破了防,因为伤口被压着刺痛,眼泪溢出,唯唯诺诺问:“许会长,你跟修宁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辰让放下手,模样还是同以前那样温顺。
可神情,却是深不可测的漠然,“跟你无关,但你下次再在背后编排她的不是,也得麻烦你,过过脑子先。”
等天台只剩下柏霓一个人时,她缓了好久,才从许辰让明明轻描淡写,却隐约透着警告的话里回过神来。
本来被咽下去的委屈,又涌了出来。
她往前站,站在许辰让刚刚站过的位置,手背擦去眼泪,碰到创可贴边缘,也不敢再使劲,不然蹭得伤口疼。
前一秒还觉得许辰让温柔体贴。
后一秒才发现人家是淬了毒的刀子,使劲往自己心口扎。
若许辰让真跟修宁关系更近,那人家帮自己贴这个创可贴,也不过是帮修宁收拾一下事后烂摊子,寄希望自己闭嘴而已。
手背刚从脸上拿下,柏霓往下不经意一看。
这个地点,恰巧是看小树林的绝佳位置。
说是小树林,一是抽烟胜地,二也是某些地下情侣的约会最佳地点。
眼下,是两个熟悉的身影,在暧昧拉扯。
所以,刚刚许辰让站在这里这么久,就一直在看这个?
柏霓使劲睁了睁眼睛。
一个是修宁。
还有一个,是安法职校的那个一看就不是好玩意儿的混混江荡。
柏霓哭得更凶了。
世界颠覆她的认知,她觉得,一个校园而已,怎么比之前变得更乱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