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你就甘心了?”
许辰让被骂的回不了话。
斗嘴从来就没斗赢过。
有理的,无理的,反正最后胜利者都只会是她。
从兜里拿出手帕,许辰让拉过她被水打湿的手,慢条斯理地给她擦干。
修宁打定主意不吃这一套。
“许辰让,你给我放开。”她手指挣扎。
许辰让瞳孔漆黑,眼皮褶皱浅浅抬起一层,看着她。
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让她消不了气。
他适时地咳嗽了几声。
瘦弱的肩膀咳得有些抖。
修宁越听,眉头越皱。手要抽不抽的犹豫样,到最后,也怕自己猛得一抽,让这本就生病的人给抽倒了。
班彻说的对,跟自己人有什么过不去的。
天一亮,再大的矛盾都得烟消云散。
她撇了撇嘴,递了个台阶下:“药真的有吃吗?”
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态度有得商量。
许辰让胸腔时不时起伏,咳嗽声小了下去,认真说:“真的有吃。”
手被擦干了。
她收回,揣进兜里,略赌气的不去看他诚挚眼神:“那就行。我和左传飞他们先回去了。这几天你安心考试,付思凡那边,她要把这事情闹出去,我来担。你别瞎掺和。”
她说这话,不是没有底气。
修父修母是金融街有头有脸的人物。
两人白手起家,名校毕业,一路打拼到现在。尤其是修妈,长相美艳的女强人。一双儿女,漂亮帅气,唯一遗憾就是,两人常年在外工作,陪不了孩子的成长。
但胜在孩子都没走歪,可喜可贺。除了脾气特立独行了点,其余的,没什么不满意。
是以两口子在钱财方面从来不亏待孩子。人脉关系也是强势的很。
修西泽能混成校霸,又能考上TOP1,就足以证明了他们放养加弱肉强食的精英教育理念,没有丝毫失败。
付思凡家里只是做房地产的,若真较真起来,先低头的,绝不会是修家。
修宁拍了拍许辰让肩膀,态度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走了。”
许辰让低声嘱咐:“那么晚了,你别再开车。找间酒店开间房,早点休息。”
闹了一通,修宁也有些累。她欠欠打了个哈欠:“啰嗦。知道了。”
付思凡回了房间,拿了冰块冷敷,嘴肿的不像样。
她手里通着电话,焦急踱步:“我要她去死!你们帮我搞定。不然我爸给你们那么多钱,是白养你们这群废物了是吗?”
冰箱门被她嘭的一声关上。
她什么都要最好的。
考试要考第一,住宿也要第一,就连男朋友,也只有第一能配得上她。
挫败感,是新鲜的体验,更是耻辱的蒙羞。
这辈子,她誓死要把修宁踩到脚底下。
对面男声像是在询问什么:“抓到了要怎么处置?”
付思凡想起今晚自己一身吊带被扔进水里的狼狈,恶劣的词汇,从她怒颤的齿关里蹦出:“扒光衣服,拍照。”
复赛名单出来,白以微才从忐忑不安变为转危为安。
她默默祈祷,希望决赛的试题不要太难。
再看一旁的许辰让,云淡风轻,来这儿就跟到此一游样,看不出半分紧张。
老师特地找了时间把溪夏一中的几个年级组参赛学生都聚在一起,规培一下接下来10天的比赛心理辅导。
有经验的就再巩固下,没经验的就好好听着。
付思凡也在,嘴上肿红的地方,在唇釉的掩盖下,看不出什么异样。
平静的波涛下,暗涌流动。
过了几天,见她那边也没闹出什么动静,白以微只惴惴不安的当付思凡还有一点良心。
毕竟是她先做了不好的事情在先,从此楚河分界,泾渭分明,这事就应该这么无波无澜地过去。
白以微尽量不和对面的付思凡眼神对上,太凌厉,太强势逼人。
许辰让像是感受到了她的不适,坐在椅子上,身子散漫往前靠,直截了当地截断了付思凡射过来的目光。
付思凡掐着指甲,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帮人这么团结。
她极度冷笑,心想我也不是没有办法收拾你,还有你们。
许辰让黑色长睫垂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淡淡转着笔。
老师在白色题板上写着战略。
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赛事的负责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一脸正气的人。
“怎么了王老师?”
赛事负责人往里看了眼,四处打量:“请问付思凡同学在不在?”
被点名的付思凡,有些意外,站了起来:“我就是,什么事。”
“那这位同学,你先出来下。老李,我等下再跟你解释。这个学生我先带走了。”
带队老师还在白板前举着马克笔,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懵里懵逼地点点头:“行,付思凡,你先去吧。”
学生们窃窃私语。
“好了好了,老师继续讲。”老李安抚局面。
白以微看着付思凡被带走,茫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许辰让依旧漫不经心地在转笔,矜贵的侧脸,在试卷下投下淡漠的影子。
中午去吃饭。
“——什么?”
平底一声惊雷。
“你说付思凡主动退赛了?”
“嘘!我听说,她家里出了事,被警察带去问话了。好像是她父亲受贿,跟贪官沆瀣一气,被正道的光给连根拔起了。”
“她不过是一个学生,不应该是祸不及家人吗2?”
“说什么呢,知不知道她父亲受贿是贪了农民工的工资借花献佛,整天看起来富家女的样子,没想到里子烂成这样。”
“好可惜。”
“……”
白以微把自己不爱吃的芹菜挑出来,银色餐盘映出她担心的脸,抬头问对面许辰让:“你知道这个事吗?”
许辰让嘴里细嚼慢咽着食物,眼帘半垂,只平静地说了四个字:“专心吃饭。”
白以微讪讪答:“好吧。”
吃完饭,两人往回走。
白以微跟在许辰让身后,听得耳边的不断讨论。
八卦和消息像病毒,传播的比什么都快。
等到竞赛结束,许辰让淡定夺冠,白以微终于不负众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夺拿到人生中的第一块金牌,坐在回校的车上时,才发觉,外面的世界早就变了天。
不过几日,付思凡退了学。
贴吧、校群讨论的热火朝天。
她闺蜜贼心不死,跑出来发帖说付思凡家是被陷害的,很多不明真相的男生也在抱怨,是啊,付思凡平日里知心学姐的形象太深入人心,一个养出这么优秀的家庭,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就算做了,也不是付思凡的本意。
怎么了这世道,就因为长得好看,带优秀的属性光环,脑残的簇拥者就能颠倒是非,不分青红皂白了吗。
白以微真想在下面评论:被猪油蒙了心。
可最终还是没这么做。
三观不允许自己和这群人拉到同一战线上。
回去的路上,久违的人间景象。
橙红的日落挂在天边,温热晚风打在肌肤上。
白以微见许辰让不想聊天,于是看完各路帖子,也开始闭眼休息。
车内隐隐传来对付思凡的讨论,以及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的猜想,好难以置信。
许辰让眼睫交织的一瞬间,嘴角随风扬起,淡淡嘲讽和不屑,又快速消失。
手中还没熄屏的手机,光标在不断闪动。
里面传来一条只有号码,没有备注的短信。
——【你让叔叔做的事,叔叔已经做了。小让,好好读书。别让你爸爸失望。】
班彻和左传飞得知这个消息,趁几个人出来玩的时候,问了一句是不是修宁大发神威。
修宁放开吸管:“我没那么闲。再者,我要搞她,还闹不到这个地步。”
柠檬酸的要死,明明她要的是全糖,偏偏今天奶茶小哥给她的像是三分糖。
手抖吗?
班彻撑着吧台,摩挲下巴,福尔摩斯道:“那会是谁做的?不可能这么巧啊。我们才跟她发生完冲突,她家就被整治了。”
修宁想找奶茶小哥调侃两句,不过看在许辰让要回来的份上,也就算了,美滋滋道:“可能就是赶巧吧。”
“那这事,是让哥做的?”
修宁和左传飞齐齐给了班彻一个白眼。
左传飞唾弃道:“你瞎说什么?他一个从来不迟到早退,夏天再热校服都不会脱的人,脑子里只有试卷和考试,怎么会做这种事。而且他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一个人生活,什么事情都自己来的好孩子,不存在这种致人于死地,永无翻身之地的心思。
班彻耸了耸肩:“那就是我多想了。不过这天降正义来的也挺是时候,不然付思凡这人,别提之后有多难缠。走了也挺妙,少个膈应的人,让哥以后也清静。”
修宁表情无所谓,反正付思凡自己作死,拦不住也务需拦。
家里很久没回来。
许辰让把书包放下,掀开防尘布,开始打扫卫生。
等到忙完一个下午,两层的别墅锃亮如新。
他鲜少请阿姨,凡事亲力亲为,这家里的摆设,除了后来修宁给他添置的东西,基本没怎么变过,同几年前没什么两样。
接了水,一口喝掉。
许辰让净了手,换了身干净衣服,去了二楼的房间。
这里,常年不见阳光。
檀香缥缈,灵位在上,黑白照片,凛然正气的男子,就这么永远的定格在了那年冬天。
“爸。”
无人应。
他点燃三根香,举过头顶,对着牌位恭敬的鞠了三个躬。
少年漆黑的碎发半垂着,遮不住冷淡的眉眼。
——“小让回来了。”
空荡荡的屋子,少年的脊背,就这样挺起了整个悬悬欲坠的家。
晚上的庆功宴,许辰让被修宁硬生生地给拖了来。
几个人闹着吵着要给他庆祝,夸张的横幅,空中爆炸的礼花,极尽闹腾。
许辰让脸上有淡淡的倦色,修长白皙的手掌骨半盖住脸,微眯了会儿。
白以微帮妈妈干完事,就赶了过来。
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窝着没骨头似,闭眼假寐的许辰让,这样倦怠慵懒的样子,还挺少见,不过也挺耐看。
要真把许主席私下这般样子拍下来放到学校贴吧里面,楼层怕是又要爆。
许辰让就挨着修宁坐,修宁随着动作晃动的裙摆,和许辰让的黑色裤脚,时不时擦边而过,看起来即暧昧,又隐晦。
可修宁坦荡的表情,当即就让人明白,她根本没那意思,纯粹是两人从小养成的默契习惯造成的。
白以微握着帆布包袋子,踩着帆布鞋在修宁另一边身边坐下。
目光越过修宁身子,小心翼翼的冲着许辰让的睡颜看了眼,关心问:“主席没休息好吗?”
修宁把旁边薄毯往许辰让臂膀上拉了下:“唔,他眯一下就好了。”
恰巧江荡过来。
今晚玩的地,是江荡的地盘,他听经理讲修宁在这儿,打完招呼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班彻见开门是他,直接冷嘲热讽道:“哟,哥们把自己洗干净了?”
江荡一手插兜,扬了下巴,喉咙低低笑了两声:“别上炮啊兄弟。熄熄火。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上次沉念的事,闹得挺难堪的。
班彻鼻腔轻哼一声,也不想多跟他交流,低头和左传飞打牌去了。
白以微今日穿的是一身小清新碎花裙,清纯中带着甜美。
江荡跟修宁打了招呼,转向她,眉骨微抬,素来具有侵略性的眼神一亮:“小学霸,你也在?”
他不爱记人名,逮着人的特性贴脸叫。
白以微不乐意,这名字好土,脆生生小声反驳:“谁是小学霸?”
江荡舌尖顶了顶腮,调笑道:“你啊。”
白以微对他的自来熟很是抵触,而且听说江荡做事挺狠,名声在坏学生当中很是出名,白以微对他没由来的偏见不是一点半点。
内心稍显不情愿,拿了抱枕放自己膝盖上,脚尖碰脚尖,微不可查的鼓了鼓嘴角,白以微就不愿再继续回话。
班彻在一旁捂着嘴狂笑,觉得有人跟自己同频,都不喜欢江荡,对白以微的好感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分。
得,课代表脾气原来也不是那么软捏,有意思。
江荡不介意,嬉皮笑脸的扯了嘴角,反正他脸皮厚来着,大喇喇在修宁面对面坐下,跟她说了会儿话。
刚好许辰让醒了,理智在逐渐恢复,掀开眼皮,漆黑瞳孔注视着江荡那张陌生硬朗面庞,一时没回想起这到底是哪儿。
眼前突然伸出一截纤细的腕骨,修宁递了杯温白开给他,“渴不渴?”
许辰让掌骨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回过神,接过水杯,带点低沉鼻音温柔道:“有点。”
江荡眼神在两人熟练的动作之间动了动,觉得许辰让这小白脸就跟这温白开一样,缺乏有趣,除了一张好皮囊和好成绩,从雄性的视角来看,过于平淡,一点想要挑衅的念头都没有。
许辰让像是感受到了江荡粗犷野性眼神里的打量,等淡淡视线迎上去,就看到江荡已经错过的眼尾。
“玩个游戏?真心话大冒险。”江荡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拨着砂轮,提议道。
修宁插了块哈密瓜吃,说:“也行。你要不要玩?”她碰了碰旁边许辰让的肩膀,总觉得给他找点事做,不至于那么闷。
许辰让抬手揉了揉头发,目光放空:“没意见。”
酒瓶放在桌上,停在谁的面前,谁就要接受惩罚。
白以微拿出做题的劲儿,涉及到胜负欲的事情,下意识地握拳紧绷。
修宁感受到她的不自在,拍拍她脑袋,让她放轻松,这又不是考试。
白以微不好意思地吐吐舌:“不好意思,习惯了。”
“谁先开局?”
“剪刀石头布决定吧。”
“OK,石头——剪刀——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