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西泽年纪不大,但把玩的东西却极具年龄感。
先是盘串,后是养鱼。
结果去上大学了一走了之,陈姨不在,自己这会儿回来晚了,要不是有许辰让,怕是这几条草金今晚就交代在这里。
两家人的门是互通的。
她知道许辰让家的密码,他亦知道自己家的。
修宁拿玻璃杯去接了冰块水,咕噜喝下去。顺便反肘帅气地靠在吧台,看他乖巧的喂鱼姿势。
“所以你发消息问我什么时候回来,只是为了确保鱼吃没吃上?”
许辰让垂眸:“是。也不是。”
修宁不耐烦:“那到底是,还是不是?”
最烦许辰让慢吞吞,爱玩文字游戏的时刻。
冰块滑过喉咙。
许辰让:“天太黑了,想等你回来。”
修宁握着杯子闷声笑,呼吸在杯子上留下雾气:“算你懂事。”
“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们一起送?”
“你没看出来以微面对你很局促不安吗?”
“这不是我的错。”他眉心微拢,语气沾上委屈。
“知道,没办法,谁叫让神碾压全校呢。”
许辰让不说话了。
他说话时,本该有酒窝隐现。
以前都是他们四个一起回家,现如今,自打白以微和修宁阴差阳错坐了同桌以后,修宁对白以微是日渐上心。
“你能不能别跟着他们一起起哄。我更愿意听你叫我别的。”
让神让神,多难听。
他边说,边从包里拿了透明饭盒出来。
草莓酸奶,他做的。
修宁坐上桌,许辰让把透明盒打开,看她拿了银色汤勺出来,一口挖着吃。
“那你想我叫你什么?”她瞪着无辜眼看他。
许辰让喉咙动了两下:“自己想。”
修宁腿长,横过桌下踢了他一脚:“毛病,逗我很好玩吗。”
两人陪着说了几句话,修宁通知他生日那天直接去雅。
许辰让没得反抗,于是点头说好。
其实他不喜欢热闹,但只要是修宁安排的,他也不能拒绝。
许辰让觉得自己有必要和白以微好好聊聊,不然修宁老逮着自己说这个事。每次跟自己说话都局促个什么鬼。
他回自己浴室洗了澡出来,头发拿毛巾随意擦了两下,黑发半湿半干的耷拉着,像只毛茸茸的大白狗,清爽而干净。
X??:能把白以微的微信推给我吗?
X:?
修宁嫌打字麻烦,直接弹了个视频过去。
修宁也才洗了澡出来。
鼻梁上架了副蓝光无框眼镜,头发随意扎成马尾,白色短袖上还映着毛茸茸的潦草小狗图案,很居家的娴静打扮。
卧室留声机正放着回春丹的《初恋》。
“许辰让,你什么意思?”她坐在书桌前,估计在涂指甲油,没看镜头里的他。
许辰让停止擦头发,凑近了镜头,五官放大,极具纯情朝气:“我跟她谈谈。”
“你想谈什么?”
“别怕我。”
修宁话题突跳,乐呵一笑,指甲上新涂的月光粉,并着纤细五指展示给他看:“好看吗?”
“好看。”他没犹豫。
“你想让她别怕你,我倒可以出一计策。 ”
修宁手指飞快点了两下屏幕,像是在选图,还意犹未尽的安慰他,“马上,你等着啊。”
唰唰两下,是两张图。
怼脸距离,超级近。
近到能看清他睫毛有几根都看得一清二楚。
本该干净冷白的肌肤,用记号笔涂了很多可爱的图案,一看就是被搞怪。
初中毕业的聚餐,他那个时候以为自己和修宁会分开,一个人郁闷到喝了很多橙汁,结果喝到吐。
也算是名留青史了,隔了很多年都还会被当时的班主任拿出来当笑话讲给后来的学生听。
——我曾经有个学生,太爱班级,舍不得大家,一个人喝完了一整瓶1.25L的果粒橙,喝完当场就吐。
是不是傻?举止又蠢又幼稚。
但那晚其实谁也不知道,他未来将会离开溪夏市。直到自己跟人谈判和解,他才有了留下来的权利。
他舍不得离开。
更舍不得她。
喝累了躺沙发上休息,修宁以为他不开心,拉了左传飞和班彻逗他。
被闪光灯照醒,才发觉这三人蹲在沙发旁,以昏睡的他为背景,摆了无数的造型。
黑历史,妥妥的黑历史。
“你把这个发给她看,奉你为学神的信徒,肯定当即就弃教。”修宁还在打趣,顺道回味了下,以前还没整日冷着脸的许辰让,是什么样子。
许辰让看着那两张照片:“不要。”
“为什么?”
许辰让抿紧唇,也没说为什么。
修宁啧一声,这让神怎么还矫情上来了。
白以微接到新好友申请的时候,正躲在被窝里背竞赛知识点。
门外传来妈妈咳嗽的声音,每咳一声,白以微都觉得头顶的天花板会掉落一点灰。
她想起来给妈妈倒杯蜂蜜水,但她妈要知道自己11点半了还没睡,肯定又是一番叨唠。
正纠结,手机响。
她盯着屏幕上的那个X??,怔愣好久,才用颤巍巍的手点了同意。
【许辰让?】
许辰让还疑惑她怎么知道是自己。
对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白以微心跳得很快,点进头像,没忍住快速去看了看他朋友圈。
基本上都是风景照,而且隔很久才会发一次。
白以微看着那些海上风景,以及跳伞、直升飞机、阿尔卑斯山脉的图片,很奇怪,自己明明没去过,但怎么总觉得图片很熟悉,在哪里见过。
等到思考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这些地方修宁朋友圈也有过。
【你好。】
许辰让还想继续打字解释下自己为什么会加她的原因,避免被误会。
结果白以微倒替他先解了围。
想来想去,其实白以微也想不出许辰让有什么理由会主动加自己,除了竞赛。
【你是怕竞赛联系不方便,提前加我吗?谢谢你,许辰让,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许辰让停止了打字的手。
想告诉她自己是为了破冰,这样下次他就可以陪着修宁一起送她,避免修宁一个人回家太晚,他会担心。
可字到手边,觉得白以微给的这个超前版解释也不是不可以。
【嗯】
【加油。】
简短的几个字,白以薇看了又看,心情澎湃又激动,多久没这么甜过了。
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会拖你后腿的。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期末考完的最后一天,恰巧就是许辰让的生日会。
白以微收拾好书包,跟修宁说了声,自己先回去一趟。
她默默换上自己的白色小裙子,虽旧但白净,有被太阳晒过淡淡的夏风和阳光的味道,很好闻。
到了雅,奢侈精致,高级矜贵。
白衣薇被打领结的服务生领着往里走,她握着自己的帆布包袋,步伐羞涩,紧张陌生的张望着这里的一切。
门口停着超跑,也不知是谁那么高调。
落地窗外,是五光十色、灯红酒绿的溪夏市,充满浓浓现代主义的摩登科技感。
包间门开,一群人或坐或站。玩牌,唱歌。
班彻叼着烟,左手拿着球杆,斜坐在桌边,正在和朋友打桌球。
左传飞趴在球桌上,动作帅气,白球瞬间有力度的撞出去,“艹,满贯啊。”一阵欢呼。
像是输了球,班彻以及几个脸熟的同校生,随意笑笑,从兜里摸了几张红色的票子出来,当做输资,直接不当回事儿地递给了左传飞。
修宁和许辰让不在。
白以微站在门口,除了班彻和左传飞,谁也不熟。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离自己很近,打扮很潮,项链是某奢侈品牌子的一个洋气女生,斜飞的眼线,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你谁啊?走错了吧。”声音有些大,引得许多人都侧目。
不怪女生,实在是白以微乖巧素净,一头黑长直的样子,跟豪华热闹的这里,格格不入。
看起来就不像这个圈子的人。
白以微咬唇,觉得自己脸火烧的辣疼。
班彻扭头听到声音,急忙跑过来招手:“诶诶诶,课代表,别傻站着,过来坐。”
有人招呼,总比默默无闻,没人搭理的好。
白衣薇听话地坐下。
班彻把烟拿下,给她递了杯橙汁,接过时,班彻要笑不笑,调侃了声:“你手抖什么?”
白以微拘束并腿而坐,小声脸红反驳道:“......我没有。”
修宁和许辰让没过多久回来,许辰让跟在后面,手里抱了一箱汽水。
修宁见到白以微,举手打招呼,过来和她挨着在沙发上坐下:“以微,什么时候来的?”
白以微像是见到救星,下意识靠到她身边去:“没多久。”
看修宁对她的亲睨态度,同包厢的人看白以微的眼神也友好了不少。
毕竟修宁的朋友,也就是他们的朋友。
修宁伸手拿了一瓣橘子吃,顺手也喂了她一个:“那就好。别客气。这里只有酒,没平时你爱喝的那种饮料,我和许辰让刚出去买了一箱,今晚管够。”
白以微顺从地点点头。
气氛热闹到一半,也不知道是谁泄露了风声,大小姐付思凡敲门而至。
妆容洋气,包包昂贵,裙子设计繁华巧妙,抬手能露出一截白瘦的腰线。
她目光扫过全场,娇唇一笑,自来熟道:“给辰让过生,不会不欢迎吧?”
不巧,刚给许辰让唱完生日歌,点完蜡烛,这会儿是属于分蛋糕的时刻。
上次广播事件后,付思凡非但没退却,反而越战越勇。
她仿佛很享受被万众瞩目,反正也担得起光彩耀人。
许辰让今日穿的浅色衬衫,刚为了搬箱子方便,袖口挽到腕骨处,露出微鼓的青筋,微躬身,衬衫贴着背,描出山脊的脉络。
他正拿着刀在分蛋糕,侧脸平静而冷漠,眼风都不曾抬一下。
全场有些哑然,没人开口。
知道这是修宁开的场,也知道付思凡在追许辰让,没被邀请,那就是不速之客。
付思凡抬着下巴,看许辰让没什么反应,没事,她也不介意。
越有难度,越有挑战性不是。
她这样的富家子女,不缺颜也不缺钱,有的是时间耗。
修宁嚼着口香糖吹泡泡,本来坐在黑色三角钢琴架上,一腿屈着,另一只腿在空中晃荡,拽得没边。
又带着一丝慵懒,两只纤细的白皙手臂往后撑,头微偏,饶有趣味地正盯着付思凡看。
半晌,泡泡破了,好大一声“啵”。连带着许辰让的心也跟着轻轻颤了一下。
破了的泡泡,沾在修宁饱满□□的唇上,又被粉嫩舌尖重新席卷进自己口腔内,只听她半晌开口说:“不——介——意。”
沉声落地。
问的许辰让,答的是修宁,偏偏许辰让对此毫无异议。
班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开始重新活跃气氛,不至于让场面太尴尬。
“来来来,修宁姐都发话了,吃蛋糕。”
“既然来了,那就坐吧。”
“让哥切的,我来发。”
付思凡皮笑肉不笑,抄着手臂,隔着人群,和修宁凌空对视。
白以微站在修宁旁边,看付思凡那眼神有不好惹。
她微微回头看修宁,少女黑白澄澈的眼睛里,也没在怕。
白以微默默收回视线,举着汽水瓶,咬着白色吸管喝了口,总觉得这种时候自己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付思凡不是空手而来,价值不菲的手表,她想送给许辰让。
许辰让礼貌客气且疏离:“心意领了。”
接着递了一块蛋糕给她,“要吗?”。
礼物没有丝毫动手要收下的意思。
付思凡不气馁,踮脚凑到他耳边,突然发问:“许辰让,你在怕什么。”
班彻在吹萨克斯,公子哥的业余爱好,配合动作,骚到飞天。
有人在开礼花庆祝,几片礼花在正在鼓掌的修宁头上,白以微微笑着帮她细心拿下。
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插曲,许辰让纯洁眼神落在付思凡脸上,表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付思凡收回掂起的脚。
她从小被男生众星拱月,追着捧着,看人早就八九不离十。
许辰让看着是汪平静的湖水,实际水下蕴含着巨大的极端力量,沸腾起来,热烈而滚烫。就像富士山,一旦爆发,漫天飞烟也不为过。
她想做沸腾的因,爆发的果,看看许辰让这种天之骄子,匍匐在地,落于她的裙下臣,到底是什么体验。
原始的征服,那才叫做有意思。
付思凡眼里轻盈雀跃,仰头看他:“如果我亲你,她会是什么反应?”这话带着挑衅,也有试探。
曾经有人给付思凡讲,喂,听说了吗,我们学校最拽的那个,和最乖的那个,是青梅竹马来着。
他们的关系,在学校里并没有公之于众,也没兴趣多谈。
又加上平日里一个爱静,一个好动,修宁又爱跟班彻几人在外疯玩,是以不明事理的人,只会觉得这两人的性格,一辈子也产生不了交集。
冰山和火焰,人们相信它们不相容,也注定不应该相融。
修宁长相出众,尽管她脾气不好,但还是有很多男生爱慕她。
付思凡同为女生,觉得男女之间有个纯友谊才怪。
管它是不是青梅竹马,心里对修宁的抵触,要说没有,那才是怪事。
许辰让敛了神色,灯光在他眼底渡了层很浅的光晕,语气带着劝诫:“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不要。”
“你也说了是建议,不是禁止。”
“不是什么都可以迎难而上。我已经明确拒绝过你了。也希望你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到我的身上。”好学生的礼貌绅士婉拒,娓娓道来。
付思凡眼睛很亮,睫毛忽闪忽闪:“可我偏偏就喜欢强人所难,那怎么办。”话落,她猛地往前靠去,一个蜻蜓点水的吻,仅仅就差一线,她的唇,就要捱到许辰让的侧脸。
只是在最后,付思凡又像是突然放弃。
唇堪堪擦过耳根。
许辰让下意识偏头避开,想开口发火,可没有实质性的接触,这火也发不出来。
班彻和左传飞看到这一幕,同时互捂眼睛:“起早了,竟然看到让哥被人献吻了。”
“——哟!现在的女的真猛。”
付思凡的同行闺蜜们看到这一幕,不以为耻,反倒为荣,在一旁拿手机暗戳戳拍照,急忙拍下付思凡的勇敢之举。
许辰让听到起哄声,下意识的往修宁的方向看去,又迅速垂下,掩去眼底欲起汹涌的浪。
修宁慢悠悠的拎着玻璃瓶喝汽水,撇了嘴角,目光锐利,赏了前面张牙舞爪的两人,一人一脚:“这不是没吻上吗?激动什么。”
青春期的男女躁动,大家已经习惯把告白、亲吻当成刺激的事情来看。
却忘了,不管是不是起哄,有些当事人是被赶鸭子上架,有些是糊里糊涂,还没来得急反应就已经被定了性。
有人告白你还苦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没人把这种事情当成严肃的事情来对待。
修宁一开始也只是当成好戏来看,还能兴致昂扬的去看许辰让干净苍白的脸色。
直到付思凡送了个飞吻,大大咧咧的退场,这场意外的热闹,才最终偃旗息鼓。
许辰让也变得愈发沉默。
江荡考虑周到,知道聚会完了肯定不方便回去,提前派了几个司机在外接送。
修宁低头在打字跟江荡道谢,发完把手机熄成黑屏往身上一扣,这才有空去看身边的人。
许辰让看着窗外,车窗半下,干净细碎的额发被晚风吹得微微凌乱,黑眸里有星光错落。
她拿手肘捅了捅他:“喂,17岁了,高兴点。干什么不说话。”
许辰让掐了手心,固执看向窗外,语气淡淡:“我没不高兴。”
她越过人身子,悠悠去追着他目光跑,笑着打趣:“不高兴你冷着张脸?从上车起就一言不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醉了。”可他根本就没喝酒。
许辰让持续冷战,继续无言。
修宁终于觉得不对劲,撑起身子认真掰扯,皱眉:“许辰让,你在跟我甩脸色。”
“没有。”
“你有。”
“你说有,那就有吧。”他放弃争执。
老实巴交的司机全程听墙角,觉得这一表人才的小伙子可真上道,根据他的经验,女人开始绕口令的时候,最好就是顺着对方说,不要否认,也不要纠缠,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想不到啊,年级轻轻,就已经有了如此的领悟,后生可畏。
班彻有东西似乎忘了,想打电话过来问修宁看没看到。
结果修宁正在等许辰让开腔,点火似的接了电话就开骂:“有病?我他么没空搭理你。”
班彻被骂的懵逼,看着电话被挂断,也一头雾水。
修宁扔了电话,见他沉默不语,火一下就上来了,去扯他的手臂,他衬衫被力道带住,扣子被扯松,露出凹陷的锁骨,连带坐姿也被扯歪:“我话只说一次,你要不满意,直说。憋在心里,咱俩没一个好受。”
许辰让把扣子重新扣好,连带着衣领的褶皱也抚平,眼睫微垂,恹恹道:“反正我怎样,你都无所谓。”
修宁指着自己鼻子开始骂:“无所谓?许辰让,我他妈好心好意给你办生日会,我还有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