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校园。
香樟错影,夏风徐吹。
几道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放学余潮的平静。
“喂,只有35块,搞什么啊?”
“看你穿的也不差,怎么钱包里就这点钱。”
白以微穿着洁白校服。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歪嘴笑零钱包正被三个社会姐翻来翻去。
最后连硬币加纸币,只抖了35块钱出来。
“我妈妈每天只给我10块钱吃午饭,这些是我攒下来的。所以,能不能...还给我?”她卑微道。
其中一人讥讽笑道:“有病啊。抢了就是我们的了,还给你?你成绩不是排年级第二吗?怎么,没奖学金?”
“有……有”
“那你不用?傻啦吧唧的。银行卡带着的吧,走,我们三,亲自护送你去取。”尖锐的指甲戳了戳她肩膀,戳着她发疼。
白以微咬着泛白的唇,半天没迈开步。
每年一中的期末考试都是按成绩来发奖学金,第一名是五千块,第二名是两千块,金额陡然凭空少了一半。
一千块能让妈妈开心好久。
可她万年第二,第一名是那个人,自己怎么考都考不过。
校服领口被人无情的攥在手心里,拖着她往前走。
白以微使劲挣扎,奈何力量单薄:“我不去,我不去,这钱是我以后读大学要用的,不能取。求你们了,放过我好不好。”
“必须去!”
正拉扯着,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而至。
扯她校服领口的那个人,瞬间改用手肘搂住白以微的脖子,这亲昵举动,好似让人误以为两人关系很好。
想来这三人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作案掩盖熟练,可惜了白以微,被裹挟着无助的往前走。
脚步声止。
修宁两手扶着膝头,呼吸微喘,在顺气。
看着前面的四人背影。
舔了下唇,嘴角轻蔑一笑。
“干,谁砸我!”
搂着白以微的社会姐,背部突然传来一阵锥痛,逼得她瞬间跳了下,痛的龇牙咧嘴。
四个人在同一时间回头。
白以微见来人,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瑟缩着肩膀,急忙后退,紧贴墙壁。
溪夏一中的校服是最常见的蓝白款式,没有短裙,没有白衬衫,缺乏浪漫,但实打实的耐用。
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修宁直接就助跑冲了上去,一个猛踹,踢中其中一人腹部,令其倒地。
等对方反应过来,其余两人去抓她头发,试图加入混乱。
修宁闪躲,一巴掌就甩了上去,只听一道惨叫。
骂声、尖叫声不绝于耳,白以微早就被吓到闭麦,捂着眼睛不敢看。
修宁反手抓着其中一人被烫染过的黄发,冷笑逼问:“几个意思,欺负人欺负到我们溪夏一中来了?”
“关你什么事!我找她的茬,你出个什么风头。”那女生腿上捱了一脚,一边脸部扭曲,一边嘴硬的回骂道。
她们是隔壁职校的,之所以挑中白以微来欺负,不就是看中她一幅小白花纯良的模样吗?
胆小、怕事,脾气弱,是被霸凌的最好对象。
一中是当地最好的高中。
听闻校规严苛,个个成绩都掐尖,大部分学生的形象不是书呆子就是文静生。
这会儿哪知道突然冒出来一个性格这么刺的女生,敢跟她们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社会人员对杠。
就不怕滋事打架被通报?
修宁嫌那人发质糙得跟草一样,不耐烦的把人往地上一扔。
“——滚。”
三个人残血状态,临走不忘放狠话:“你叫什么名字?说啊。”
修宁正准备躬身去捡自己的书包,听到这话,直起身,翻了个白眼,无语的回过身去——
“我叫你爹。安法职校的?回去问问江荡,溪夏的人是你们能惹的吗?”
江荡是职校的校霸来着。
这三女的听修宁提起江荡的态度是不咸不淡,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屑,再怎么愚蠢,心里也多了分考量。
难道,这女的,也是混子?
不对。
能进溪夏的,要么成绩斐然,要么家里有钱使劲砸名额。
可见修宁,脖子上还挂着没来得及取下的白色耳机线,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用有线耳机。
那必定是前者了。
好成绩加能打耍狠,三个人出了巷口都没想出来,这女的到底是什么路子。
书包捡起,修宁低头在专注的拍灰尘。
白以微不安的捏着手指,往修宁面前靠了靠。
她小声害羞道:“修宁,谢谢你帮我。”
五六点,天空澄蓝。
修宁像没听到这声感谢一般,低头仍旧在拍。
高挺鼻梁让她长相带着几分飒,睫毛纤直,许是才激烈运动后,唇色沾着红润。
只见修宁背对着她,声音从前方传来道:“白以微,我怎么说的,放学等我,放学等我,一起去吃饭。就一会儿功夫,你就不见人影了。怎么,就这么讨厌我。”
“不是。修宁你别误会。”白以微红着脸摆手否认。
“那说好了周五晚上一起吃饭,你怎么失信了。”
歪嘴笑零钱包捏在手心,薄薄一层,钱包被修宁帮忙讨了回来,可里面的钱,怎么都不够AA的。
平日里修宁已经帮了她够多忙的了,出去吃饭铁定是修宁抢着买单,白以微不想欠这份情。
“我…我”我了半天,白以微都没我出个理由来。
修宁知她说谎不易,脸憋的通红,也不逼这乖乖女了。
“行了,走吧。”
重新把书包背上,修宁走前,白以微走后,一副知道自己做错事小媳妇的模样。
走出巷口不久,碰到一堆人在树荫底下逗留。
掐了烟,在地上用脚尖碾灭,班彻冲着修宁打招呼道:“哟,修宁姐,这么巧?”
修宁单手握着书包带子,冲着班彻点了下头。
班彻歪了下头,看到后面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白以微,开口就逗别人:“课代表也在啊,怎么不开腔啊?”
白以微成绩好,性格安静,长相清纯,和谁说话都和和气气的。
班彻是个气氛组在职选手,就喜欢逗这种一说话就脸红的小姑娘。
白以微从修宁背后探出小脑袋来:“班彻,你好。”说完又把头藏了进去。
一句话,惹得班彻那帮人笑得前凸后仰。
哎妈,没见过这么羞的,跟个容易受惊的兔子一样。
修宁微斜身子,往后睨了眼矮自己半个头的白以微,一阵肚子叫的声音,恰巧从背后传来。
她也懒得再废话,直接对着班彻讲:“你们站这儿干什么?”
“还能干嘛,等许会长呀,说好一起去吃饭的。”班彻指了指一中的某个教学楼。
修宁了然,勾了唇:“吃饭啊?行,一路。咱们先去,一会儿他自己来。”说完就拉着白以微朝前走,还顺便低头在她耳边解释:“班彻请客,我俩一起蹭,别拒绝了,行不行?”
白以微听毕,耳根染红,最后乖乖的点了点头。
烧烤店是常来的地儿。
修宁爱穿黑色背心,现下脱了一中的外套,搭在椅背上。
她皮肤偏瓷白,瘦但匀称,爱扎高马尾,身形比例极好,气质偏明艳,又因为她身体骨骼线条感纤细,所以常常会给人一种微冷少年感。
白以微安静的拎着一瓶波子汽水珠在喝,时不时闻着修宁身上散发出来,疏离中带着甜腻的香水味道,很是安心。
面前摆着一些不辣的烤串,都是修宁特意给她拿的。
班彻听完修宁的讲述,蹭地放下酒杯:“卧槽!课代表你怎么不早说,安职那边的人我熟啊,那三傻逼女的是谁,描述下长相,我现在就打电话过去叫人弄了。”
修宁摁下他手机,淡定打断:“没多大点事儿,江荡那边我已经说了。下次让他们的人别来一中犯浑。”
白以微知道这群人有钱有势,但没想到让自己晚上连续做噩梦的坏人,只需要他们一句话就可以摆平。
橘子水在喉咙间滑过,本该味甜,却尝出甘苦与涩感。
白以微眨了眨眼。
原来,这世界的参差不齐,已经能大到这种程度。
吃到一半,修宁和旁边的人开始玩十五二十,整桌气氛活跃,频频引得别人看。
她笑起来敞亮,不笑的时候明媚,为人大方,处事率真。
无论走到哪儿,都是一眼抓住人全部注意力的存在。
周围几桌,还坐着别的学生,以及客人。
有阳光明朗的体育型男忍不住上来搭讪,冲着修宁道:“那个同学,请问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修宁手里还举着酒杯,目光上下一扫,最后潋滟的唇张口:“不好意思啊,我不早恋。”
男生挠了挠头,再接再厉:“就先交个朋友。对,交个朋友先认识下。”
说是交朋友,懂得都懂。
谁没事儿跟个陌生女的交朋友,不就是抱着那点心思嘛。
先当朋友再当妹,最后变成小宝贝儿。
——嘁!
班彻和自己狗友们开始起哄,拿着筷子在敲碟,“兄弟,低估我们校花了,她口味叼着呢。”
男生一头雾水。
修宁是校花不错。
高中事儿逼多,尤其是那些没事就在贴吧论坛建讨论楼的闲杂人等。
开学那会儿搞网络投票,不知道谁随手传了一张偷拍修宁的低像素照片,导致一夜疯狂引起网络暴动。
“艹,我们一中还有这美色?”
“皮肤好白啊,这腿真的够长,是不是模特啊?”
“学姐还是学妹啊,我去探探单身否。兄弟们等我前线消息。”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高一一班的。美吧?我去上厕所路过他们班,好多男的在后面聚集偷看。”
那时修宁才入学没多久,地皮还没踩熟,也就忍着脾气,没把那些一下课就来烦人的苍蝇给赶走。
可两个星期后,校花评选最终结果出来,仅凭一张糊图,修宁以遥遥领先的票数高居榜首。
于是六所私高,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知道一中有个出了名的大美人。
同桌翻看着手机里的结果,激动地调侃她:“修宁,跟你一起坐我好荣幸啊。”
本以为修宁听到赞美会开心。
没曾想,她皱着眉,盯着前方某个干净的男生背影,一言不发。
接着起身,拎起凳子,一把朝着后门毫不客气地甩去。
嘈杂的喧闹,瞬间戛然而止。
“吵什么吵。打扰别人学习,不知道很烦?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滚!”
一句话,围观男生惊慌四散。
“惹不起惹不起。”
“脾气好烈。这他妈吃炮仗了吧?”
以为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美人,谁曾想,是个妥妥的恃、靓、行、凶。
线下惹不起,那线上口嗨总可以吧。
于是,诚挚欣赏的、添油加醋的、意味不明的,在那段时间疯狂发帖。
吊诡的是,在某个风高月黑的夜晚,但凡关键字带修宁的贴子,全被一删而空。
哪怕想再发,也会立刻被404。
传言甚嚣尘上,大美人脾气爆是因为家世豪横,捂嘴不可说,久而久之,热度就慢慢淡了下去。
可只有修宁这个大冤种才知道,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那能不能请教请教,到底哪种口味才算符合?”
言归正传,旁边追求者还杵着。
班彻剥了颗花生往嘴里扔,看着街边路灯亮起,照着一个欣长瘦削身影,安静的往这边走来。
他看好戏般吹了个口哨,伸出食指,对着那个身影指了指:“喏,就那种的。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