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留下

人在最脆弱最难受的时候,是很容易被感动的。

杨姝也不例外,尤其是最需要人陪的时候。

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孤独地活着,没有朋友,没有关怀。

可是这个男孩的出现,确实微微平复了她心中的锥痛,她甚至觉得好像雨夜也没那么孤单。

他们沉默地站在雨中,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从不相信陆瑾怀会喜欢她这个大龄女人,他还那么年轻,青春年少,理应会有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青春,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但她这个雨夜,什么都没说。

陆瑾怀陪她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雨小了,他还保持着撑伞的姿势,连动作都没变一下。

杨姝的心里终于好受了些,她扒拉了一下湿透的长发,才对身边的男孩说:“回去吧,别着凉了。”

她有点冷,全身被雨水淋透,但也格外地清醒。

陆瑾怀把伞合上,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杨姝身上。

“先穿着,比你的湿衣服好一点,回家,什么都不要想,你若不想嫁给我,我不会勉强,但是杨姝,我不会放弃你。我说过,我会让你重新爱上世界。”

从来不会有人这样跟她说话,也不会有人在意她活得是否开心,她一直把自己隐藏地很好,即使在家人面前,她也尽量已经在表现出正常的样子。

可是她的一切隐藏和伪装,陆瑾怀好像轻易就能撕破。

杨姝什么话都没说,披着陆瑾怀的外套,抬步往校门外走去。

陆瑾怀在后面跟着,再没跟她说一句话。

最近来陆家的人很多,都是京北城的名流豪门,他们都想攀附陆家,都想把女儿嫁到陆家来。

陆家的独生子陆瑾怀,以后可是要掌管陆氏集团的,那身价可是值千亿的。

谁家要是有了这个女婿,祖坟估计都得冒青烟,所以他的婚姻状况就格外地惹人注意。

但他喜欢杨姝的事情,只有杨家和陆家知道,也没人敢大声喧哗。

杨家怕杨姝再次被骂出圈,陆家则怕事情闹地太大,再丢脸。

毕竟陆瑾怀和杨姝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太早被人知道,又闹出笑话。

听雪声内,情侣三三两两。

陆瑾怀拿了个钢丝球往情侣墙那边走去。

顾清在吧台品尝着他调好的威士忌,见他走向那边,疑惑地问:“你干什么去?”

陆瑾怀没答话,他又去卫生间打了一桶水,在里面倒上消毒液和洗洁精,拿了保洁阿姨的手套,直冲着情侣墙而去。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他,直到他开始清洗偌大的一面情侣墙,擦去那些情侣的签名。

钢丝球刷到杨姝和蔺臣锦的名字时,他顿了一下,继而越擦越卖力。

顾清啧了一声:“你疯了吧?你这样做以后谁还敢来听雪声?”

陆瑾怀的声音听不出悲喜:“没人来更好。”

他花了两个小时,将偌大的一面情侣墙擦干净了。

听雪声内的情侣都愣住了,陆瑾怀擦干净墙面之后,又像个没事人。

顾清都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陆瑾怀只是道:“看他们不爽。”

顾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们不爽还不是因为你是单身狗?”

陆瑾怀:“……”

这直接戳到了陆瑾怀的痛楚,他踢了顾清一脚:“就你长了一张嘴?这么恶心人?”

顾清嬉皮笑脸:“喂,说说,你和杨家的联姻还成不成了?”

陆瑾怀没管他,两个人正闹着,门口突然出现一抹白色的身影。

杨纯穿着一身白色长袖连衣裙,走了进来。

陆瑾怀只是抬眼看了一眼,并未理会。

还是顾清笑着问了她:“这不是杨家的大小姐么?你又来找我们陆少爷么?”

杨纯的神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但还是礼貌地跟顾清问好:“你好,顾清,我找陆瑾怀学长。”

顾清扬了扬下巴:“正发疯呢,我还是劝你离他远点。”

杨纯有话要对陆瑾怀说,所以他发疯也无济于事。

她走到吧台前,看着陆瑾怀擦洗着酒杯,就是不理她,又难受了。

“陆瑾怀,我们谈谈吧。”

陆瑾怀眼皮都没抬,自大傲慢又目中无人。

“没什么好谈的,别浪费我的时间。”

杨纯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这么讨厌我。”

陆瑾怀没理她,杨纯哽了哽,问:“我们真的没可能了么?”

陆瑾怀这才抬眼瞧了她一眼:“是,知道就不要再问。”

杨纯压下心中的愤怒和悲痛:“谈谈,关于我姑姑的。”

陆瑾怀擦杯子的手一顿,到底还是想多了解一点杨姝。

所以他和杨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开始谈论关于杨姝的过去。

杨纯深呼吸好几下才稳住情绪不至于崩溃。

“你了解我姑姑吗?”

“了解过。”

“她以前有个很爱很爱的人,叫蔺臣锦。”

“知道。”

“她为了蔺臣锦,差点自杀,被我们救了回来。”

陆瑾怀抿了唇,没答话。

杨纯继续道:“从那以后,她开始变得清心寡欲,好像毫无生命力,连我们这些家人都觉得,她身边很压抑。”

陆瑾怀问:“所以呢?”

杨纯吐了口气:“所以我希望你,了解过我姑姑再说喜欢她的话。她曾经把一个男人当成她的所有,可那男人死了,她的心也跟着死了。”

陆瑾怀冷笑一声:“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我一个大活人,难道还不及一个死人吗?”

杨纯笃定道:“活着的,永远都比不上死了的。”

陆瑾怀:“……”

这倒是实话,如果蔺臣锦活着,杨姝可能还没那么爱他。

可是,蔺臣锦死了,他给杨姝留下的,是最痛彻心扉的温柔和回忆。

陆瑾怀起身要走,杨纯喊住他:“陆瑾怀,你别走。”

陆瑾怀问:“还有什么事?”

杨纯尽量掩饰自己的情绪:“你再想想,你和我姑姑,没可能的。”

陆瑾怀冷笑:“没可能我也会变成可能。”

陆瑾怀离开了听雪声,杨纯才开始哭。

顾清走过来,坐在她的对面,笑地温柔:“哭什么?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值得为他哭,世上好男人多的是。”

杨纯鼻子都塞住了:“可世上只有一个陆瑾怀啊。”

顾清无言:“世上也只有一个你。”

杨纯抬眼看了看顾清,眨眨眼,怕晕妆,止住哭泣。

“你说的对,谁还不是个宝贝了。”

顾清笑着点头。

陆瑾怀买了一束花,等在杨姝家的门口。

摸着她下班的点,躲在20楼的楼梯口。

杨姝下班回来,搭乘地下车库的电梯,直接到二十楼。

刚出电梯解开家里的密码锁,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杨姝。”

杨姝回头,见陆瑾怀抱着一束玫瑰。

他朝着她走了过来。

杨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现在看到陆瑾怀倒是不讨厌了。

她也不知道这心情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她没理会,继续开门。

陆瑾怀自觉地在后面跟上,进门。

杨姝漫不经心地问:“不忙么?”

陆瑾怀进门脱完鞋,抱着花放到茶几上。

“忙完了,过来看看你。”

杨姝将包包挂好,将门关上。

陆瑾怀坐在沙发上:“我还没吃饭。”

杨姝说:“自己做,食材都在冰箱里。”

陆瑾怀问:“那你吃吗?”

杨姝说:“好吃的话,就吃。”

陆瑾怀的唇角扬起:“乖,等会儿就能吃饭了。”

他卷了袖子,起身往厨房走。

杨姝瞥了他一眼,去洗澡。

她去卧室拿了睡衣后,看着陆瑾怀在厨房忙碌的样子,思绪好像被拉回了几年前。

她喜欢家里有烟火气,以前都是蔺臣锦做饭,杨姝就喜欢扒在厨房门边看着他傻笑。

蔺臣锦切菜之余还会笑着回头问她:“你老公是不是很帅?”

杨姝会抱住他,撒个娇,声音甜腻又可人:“我的阿锦最帅了。”

她收回视线,走向浴室。

很快,菜香味从厨房飘过来。

杨姝洗完澡,穿好微厚的浴袍,将自己裹严实。

出去之后,见陆瑾怀嘴里还叼着烟,杨姝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走到厨房从陆瑾怀嘴里把烟拿掉。

声音清清冷冷:“屁大的孩子,抽什么烟?”

陆瑾怀正在翻炒包菜,嘴里的烟突然被拿掉,有点不满:“这不嘴无聊吗?”

杨姝从自己包里拿出一颗木糖醇塞进他嘴里:“吃这个。”

陆瑾怀唇角的坏笑漾开:“要不,接个吻?”

杨姝:“……”

杨姝没理他,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

手机里很多未读短信,还有一些没接到的电话。

她随手扒拉了一下,发现杨纯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杨姝的神色暗了暗,再次看向陆瑾怀。

陆瑾怀将锅里的包菜铲出来,对杨姝说:“吃稀饭还是喝粥?”

杨姝说:“都行。”

陆瑾怀说:“那就稀饭吧,已经好了。”

他把炒好的菜端上餐桌。

他好像把杨姝家当成自己家了。

他把盛好的稀饭递给杨姝,眼神意味深长:“你说,家里有个会做饭的男人,是不是很温暖?”

杨姝没答话。

他坐在杨姝的对面,看着杨姝动筷子。

“姝姝。”

杨姝抬眼瞧他。

陆瑾怀笑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嫁给我,反正都要搭伙过日子,你不如就选一个喜欢你的。”

杨姝的眼神沉寂下去:“你太小了。”

陆瑾怀夹菜的手一顿:“哪里小?年龄,还是……”

杨姝差点被呛到:“年龄,我说的年龄。”

陆瑾怀想了想,确实。

他才18岁,要结婚还得等4年。

而4年后,杨姝30岁了。

陆瑾怀说:“可以先订婚,我做你的未婚夫。”

杨姝懒得理他,吃完一小碗米粥,她起身回房。

“把碗洗了,早点回家。”

陆瑾怀问:“今晚能住你这里吗?”

杨姝边走边道:“不可以。”

陆瑾怀挫败。

他吃完饭洗完锅碗瓢盆,要走了。

去敲杨姝卧室的门。

杨姝在里面半天不回应。

陆瑾怀有点担心:“姝姝,你没事吧?”

杨姝过了会儿才回他:“没事。”

陆瑾怀说:“我走了,想我了给我打电话。”

杨姝没说话,陆瑾怀再没打扰,刚准备走,杨姝卧室的门突然开了。

陆瑾怀顿住脚步,只见杨姝的眼眶有点红,他愣了愣,问:“怎么了?”

杨姝问他:“你真不想和杨纯在一起?”

陆瑾怀笑了笑:“这还有假?我想和你在一起。”

杨姝抿了唇:“我……”

陆瑾怀打断她:“别问为什么,就是因为喜欢你,没有其他原因。”

他笑着说了这句话,温柔阳光的笑容,和之前的他不一样。

这才是青春该有的样子。

杨姝欲言又止,她什么话都再没说。

陆瑾怀好像看穿她的心思了:“你是不是想让我留下来陪你?”

杨姝一愣,摇头:“没有,你走吧。”

陆瑾怀轻声道:“你让我留下,我就留下。”

杨姝看着他半天,心突然猛跳。

“你会因为寂寞而选择和谁在一起么?”

她问陆瑾怀。

陆瑾怀一愣,笑容逐渐放大:“感觉到寂寞了?”

杨姝咬了咬唇,答非所问:“就是突然觉得,有个人陪也挺好。”

陆瑾怀从中捕捉到了杨姝需要他的信号。

这还等什么?不把握住机会,什么都没了。

陆瑾怀转身,推开半掩的门。

进去,将卧室的门关上。

他靠在门上:“你可以因为寂寞选择我,我可以给你提供各种你需要的服务,比如,睡觉。”

杨姝:“……”

她就是随口问问,因为真的有一瞬间的动摇,希望陆瑾怀能陪她。

至少不会在黑夜里觉得太孤独。

卧室的灯没开,门一掩,只有客厅的灯光透过门缝洒进来。

杨姝后退了两步,刚要拒绝陆瑾怀,陆瑾怀已经上前,轻轻地拥住她,伸手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

“杨姝,你听,我的心跳很快,因为你。”

杨姝的大脑一瞬间空白,理智告诉她,该推开。

可是……却又贪恋一点温度。

她听得见陆瑾怀的心跳。

砰砰砰,强健有力。

那么鲜活。

“陆瑾怀。”

“嗯?”

“今晚,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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