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纯回到家,把东西搁到桌子上,转身走进卫生间。
花洒倾泻出水柱,滚烫的热流浇在皮肤上,紧绷的神经得到舒缓。
洗完澡出来,整个人舒服很多,她边擦头发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沙发上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她把头发拢到一侧,点了接听。
“小纯啊,那个医生挺不错的,治病厉害,人也长得好,明天中午你空出来,和人吃个饭,感谢一下,顺便接触接触。”
“妈,医生治好病人那是他的责任,口头感谢下就行了,再说了人家哪有时间谈恋爱啊,每天都忙不过来。”苏纯无奈道。
“嘿,你个没良心的,我这是为谁啊,你都多大了还不知道谈对象,你要是不去,就别回家了。”
“嘟嘟嘟”冷冰冰的声音传来,电话挂断。
紧接着,微信发来一条消息。
花好月圆:[这是徐医生的电话:138xxxxx57。]
苏纯叹了口气,存下电话号码。
放下手机,目光不经意扫过桌上的袋子,犹豫几秒,她把寿司拿出来,塞进冰箱。
她坐在沙发上,一时思绪万千。
两人四年没见,心里仅存的那点未完情结,也都该消散云散了。他在美国成家立业,春风得意,她随波逐流,自有甘苦。
再见面也只是老同学。
她想,挺好的。
次日早上,天空乌白,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薄纱。
苏纯来到研究所,站在衣柜前,拿出白大褂换上。
姜来凑到她身边,小声说:“小道消息,今天所里要来个大佬,据说非常帅。”
“别犯花痴了,一般搞实验的不是秃就是大叔。”
姜来翻了个白眼,控诉她的无情。
苏纯失笑,越过她,走到工位上,拿出前天通宵写的数据报告,指尖刚翻开一页,兜里的手机发出震动。
她拿出手机,是条陌生的信息:
[苏小姐您好,我是徐杨,xx火锅店,中午12:00您方便来吗?]
苏纯脸上透出一丝迷茫,看到徐杨这个名字,随即明白过来,手指敲打着,回了两个字:[好的。]
火锅店里冷气开得很足,桌上放着冒热气的鸳鸯锅。
苏纯坐在椅子上,隔着不断飘升的白雾,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的男人。
他穿着白衬衫,高挺的鼻梁上驾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气质温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我擅自定了火锅,你不会介意吧?”他说。
苏纯摇头,弯起唇角,语气真诚:“我母亲的事,很谢谢您,这顿饭应该我请才对。”
她栗色的长发随意挽起,白皙的颈间掉落几缕碎发,这会笑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睛弯起来,很好看。
徐杨有一瞬晃神,清了清嗓子,有些紧张道: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么?”
苏纯一愣,脑海里闪过陈子尧的脸。
说出来的话却是:“没有。”
另一边。
陈子尧懒懒地窝在沙发里,手肘撑在大腿上,狭长的眼眸半垂着,听着程也和一群男人吹牛逼,无非就是谁喝不倒,谁喝得过谁。
他提不起兴趣。
“尧哥怎么没动静啊,心情不好?”
男人嗓门大,这话一下子秃噜出来,众人的目光齐唰唰地扫向陈子尧。
他像是没听见,眼皮都懒得抬。
程也和他是大学同学,在这堆人里,属他和陈子尧关系铁,他语气轻挑:“尧哥愁着怎么追媳妇呢。”
陈子尧闻言掀起眼皮,眼睛微眯,有些警告的意味。
男人们喝开了,容易上头,陈子尧警告的眼神在他们眼里那就是默认的意思。
“谁啊,尧哥都追不上?”男人们哄笑。
陈子尧不语,起身拿着黄鹤楼,摆了摆手,走出包间。
刚才的话题揭过,两人心下了然。
苏纯有些心不在焉,挑了一筷子辣毛肚都没发觉。
口腔里辣的厉害,嗓子眼发紧,她被呛到。
胸腔颤抖,猛烈地咳嗽,徐杨将纸递给她,接着给她倒了杯温水。
她接过,吞咽了一口,这才缓过来,开口:“谢谢。”
陈子尧在外面抽了两根烟,打算把账结了,刚走到收银台,就看到这一幕。
他眼神一沉,气压变低,转手在柜台上拿了瓶牛奶,结完帐走过去。
苏纯放下水杯,低头看眼时间,打算离开。视线内突然瞥见一截劲瘦有力的手腕,接着桌上多了瓶牛奶。
她抬眼,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吃火锅要喝牛奶,解辣。”陈子尧双手撑在桌边,一脸挑衅地看着男人。“水没什么用。”
苏纯垂下眼,表情很淡,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看个陌生人。
“抱歉,我先走了。”她对徐杨说。
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陈子尧气笑了,把牛奶丢进垃圾桶,追出去。
……
走出火锅店,冷气消失,热浪扑面,陷入真实的闷热环境,人不免有些烦躁。
白皙的手腕被攥紧,滚烫的热度袭来,一道极具压迫性的身影笼罩在身后,投下一片阴影。
苏纯转头。
陈子尧脸色发黑,漆黑的眉眼压着戾气,语气有些咬牙切齿:“那个男人是谁,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找个男朋友?”
苏纯懒得和他解释,冷眼看着他:“你又抽什么风?”
陈子尧唇角挑起一抹讥笑,缓缓开口:
“你真行,昨天晚上对我又咬又骂,今天就和没事人一样来相亲。”
苏纯微滞,低头看他的手腕,结了一层血痂,因为用力渗出滴滴血珠,很刺眼。
那种无力感又上来了,拉着她往下坠。
“是,我在相亲。”她声音发冷,“好像和你没关系吧?”
气氛有些凝滞。
手腕蓦地松开,软软地垂下来,陈子尧扯了个笑脸,比哭都难看,嗤笑道:“确实,我不配管。”
一阵风吹来,衣料擦过她的肩膀,空气中飘来清冽的香和淡淡的烟草味。苏纯侧身,看着陈子尧的背影越来越模糊。
胃里突然火辣辣的疼,阳光刺眼,她慢慢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
苏纯回到研究所,脸颊贴到桌子上,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嘴唇发白。
姜来看见她毫无血色的脸,惊呼一声,担忧地问:“纯纯,你没事吧?”
“没事。”她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吃了个辣锅,胃疼。
苏纯闭着眼睛,脑袋昏沉,耳边响起窸窸窣窣地声音,紧接着一双手伸进衣服里。
暖宝宝隔着布料熨帖皮肤,热度逐渐升高,肌肤变得滚烫,胃部的不适得到缓解和安抚。
整个人昏昏欲睡。
迷糊间,有人走过来,一只手扶在她腰间,另一只手穿过腿弯。下一秒,落入温暖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传来,闻见淡淡的木质香,她双手松松地圈住脖颈,下意识地蹭了蹭,毛茸茸的脑袋埋在颈窝。
陈子尧哑然失笑,阴郁的面容缓和了几分,被她可爱的小动作取悦到。
“陈子尧。”
声音很小,像梦中呓语。
“嗯?”
他听到了,温柔应她。
“是大混蛋。”
……
陈子尧觉得这人好气又好笑,睡着了还在骂他。
他偏头闷笑一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再骂我,就把你丢下去。”
怀里人安安静静。
陈子尧把她抱出去,轻轻放到副驾驶。
睡着的苏纯仿佛还是十八九岁的样子,灵动的秀眸阖上,卷长的睫毛随着呼吸颤抖着,樱红的唇微张,脸颊红扑扑的,整个人显得很柔软。
他心里一动,抬手把她掉落的碎发挽到耳后,继而从后座拿了一快毯子盖在她身上。
做完这些,他很轻地关上车门,坐到驾驶座,刚扣好安全带,兜里手机发出声音。
程也发来消息:[林茵回来了。]
陈子尧面无表情地看完,把手机丢到中控台上,驱车离开。
天色完全暗下来,道路两旁接连亮起霓虹,整座城市的灯红酒绿像包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有些朦胧。
苏纯睁开眼,头顶是白色的天花板,她眨了眨眼睛,意识有些迟缓。
病房门“咔哒”一声打开,护士走进来,调了下输液管,冲她说:“醒了,这瓶点滴打完就可以回家了,胃不好少吃辣。”
她点点头,问道:“是谁把我送到医院的?”
“你男朋友啊,喏,人还在这呢。”护士朝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
男朋友?
苏纯视线一转,目光停滞,他趴在病床上,似乎睡得很熟。
冲护士说了句谢谢,她小心翼翼地靠在枕头上,仔细看他。
棱角分明的脸埋在手臂里,柔软的黑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眼皮。皮肤冷白,白炽灯照下来,冷峻的面容变得柔和。
记忆回笼,那个抱是真实的,没在做梦。
他送她来医院,姜来说的新人,昨天晚上的那句话。想到这,苏纯心中腾升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就要呼之欲出——
搭在被子上的手动了动,苏纯目光微顿,骨节分明的手血管明显,中指有一圈淡淡的压痕。
她眸光变暗,心口微窒,心里的想法在这一刻消失了,像海浪退潮,悄无声息。
睡着的人似乎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人目光相接,苏纯移开视线。
陈子尧没什么反应,抬手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想吃什么,我去买。”
他靠在椅背上,眼圈发青,神色疲惫,强撑着极有耐心地等人回答。
苏纯盯着白色床单,答非所问:“谢谢。”
病房里很静,只有输液管里滴滴答答的声音。
他兀自笑了下。
她抬眼,神色疑惑。
“没有谢谢这个吃的,我可弄不来。”他语气轻快,“给你买一品海鲜砂锅粥好不好?”
“不好。”她拒绝。“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
陈子尧脸上的笑意僵住,抬手搓了搓脖颈,这姑娘脾气还是这么倔。
良久,他发出一声叹息,似是妥协,语气是说不出得温柔:“芒果,你很排斥我。”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苏纯瞳孔剧烈一缩,大脑霎时间空白。
她怔怔地看他,鼻尖在这一瞬间发酸。
那些陈封已久的往事像一根细线横亘在两人之间。
很难跨过去。
没有丝毫风声,这人就回来了,不管不顾再次强硬地闯入她的生活。这两天的冷漠和疏离在此刻粉碎崩塌,像忽然被凿穿的城墙,冲击从四面八方涌进来。
张了张嘴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摇头。
他不再逼她,哄着人:“不想说,我们就不说了。”
这两天他们之间从来都是针锋相对,片刻的柔情却让人高兴不起来。苏纯攥紧被单,眼睛泛酸,视线变得模糊。
眼泪掉下的一瞬间,她终于开口:“你放过我吧。”
几秒沉寂。
陈子尧脸色阴沉,欺身压住病床,挑起她的下巴,哂笑出声:“做什么白日梦呢,你一句话我就回来,现在又让我滚?”
真当他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