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池遥慢吞吞移到柜台边。
男人那天的话似魔咒般在耳边盘旋,她盯着杜鹤寻,总觉得他身上刻着“朋友”俩大字。
察觉到视线。
杜鹤寻捏着鼠标,不咸不淡地抬起眼来。
“……”
池遥慌忙收回眼。
“怎么了?”
定住心神,池遥踮起脚尖趴在柜台上,“我想借一下你的小电瓶车。”
杜鹤寻今天穿了件黑色衬衫,内印热带叶花纹。他此时正在处理当季的报表,脸上带着副银边平光眼镜,听闻这话,淡然地撩起眼皮,“你去哪?”
一面,他指尖不疾不徐地勾住钥匙,递给池遥。
池遥去接钥匙:“我去江二婆那。”
受第一书记陈庚岐所托,池遥近几天都会抽空去看一下江二婆,和她聊聊天,同时缓解她焦躁的心情。
而今天正是朱志强归家的日子,池遥更要去一趟。
她伸手接下钥匙。
即将触碰到的钥匙忽地在半空中画了个圈,再次落入男人掌心。
慢两拍。
池遥对上男人含笑的眼。
微抬眉骨,杜鹤寻挑着唇轻笑了下,“你知道路吗?”
“……”
来民宿多天,池遥基本都躺在房间,去江二婆家也是走路从正面的坡下,并不知道从乡道上怎么去。
认真思考三秒。
池遥乖乖作答:“不知道。”
瞧着女人娇憨的模样,杜鹤寻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取下眼镜放在桌上,低笑:“我送你去吧。”
“正好去村里找陈庚崎处理点事。”
等池遥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拿了件外套过来。
衣服是件黑色戴帽夹克衫,胸口处有一只蝴蝶的刺绣,版型宽大松弛,一看就是男人自己的衣服。
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未料,杜鹤寻下一秒将衣服递给了她。
“给我的??”
“嗯。”男人松开手,声音淡淡的,“路上冷,你反套着挡风。”
三四月交接,天气多变,前几天还是微暖的温度,这几天又成了微凉的阴天。
抬头望天,都看不到太阳的光亮。
“哦”了声,池遥抖了抖外套,想也没想地套上了衣服。
垂眸看着女人的动作,杜鹤寻忽然想起刚开始见到她的样子——戒备,警惕和生人勿近。
扬了扬唇角,他忽然问:“之前第一次去江二婆家不害怕吗?”
池遥想也没想:“害怕啊。”
没料到女人如此实诚,杜鹤寻挑了下眉,不紧不慢又问:
“那为什么还要去?”
“不知道。”池遥将手穿进袖子,抬头瞧了一眼男人,“但感觉你长的不像坏人。”
摸了摸自己的脸,杜鹤寻闷笑了声,嗓音低矜含笑,“也是。”
两人上了车。
电频车车身较小,专门在当地这种巷子里骑行。
也就导致座椅宽敞度不够,稍有不慎,两个人就挨在一块。
舔了舔唇,池遥反手握住座位后侧的扶手。
以保持一个狭小的安全距离。
由于杜鹤寻的衣服对她而言很是宽大,仅反套在身上,不人为提拉时,总松松垮垮地耷拉下来。
而寒风就从这缝隙中穿过。
细细麻麻,如针般扎进炽热的血肉里。
余光扫过后视镜,杜鹤寻唇角弯了下,随意地扯着话题:“你是洛北人吗?”
风声很大,池遥担心他听不见,特意提高了音量,“是。”
“我大学就在洛北念的。”杜鹤寻眉眼舒展开来,“不过念的只是所不入流的野鸡大学。”
微凉的风穿过脖颈,池遥没忍住地缩了缩脖子,安慰他:“没事,那都是以前了。”
“你现在不也挺好的,还开了家很漂亮的民宿。”
男人声音不轻不重,“还行吧。”他扬唇笑了笑,声音揉进风里,“说不定我们在洛北还见过。”
“见过吗……”
池遥并不觉得可能,洛北是个繁华的大都市,流动着上千万的人口,而他们相见的几率实在太小。
但她并没有说出,只是配合地说:“说不定真见过彼此,只是我们都没有印象。”
杜鹤寻并没有接话,他扫了眼后视镜里冻的发抖的女孩,无声放慢车速。
两侧的风一下子柔和起来。
池遥空出一只手来,提了提衣领,围住自己的脖颈。
翠绿的松树林在眼前掠过,树叶随着风向左右摆动,摇摇晃晃。
瞧着前路也没什么障碍,池遥松开握住扶手的手,用掌心的余热温了温脖子。
耳边灌满风声。
压了压肩膀,池遥凝视着镜子里的男人。
以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男人似蝴蝶般孟浪的眉眼,风掠起他额前的碎发,显露出流畅的脸型和紧实锐利的下颚线。
他眼窝深邃,长而密的睫毛微微低垂着,神色懒散而张扬。
风口微微吹皱他的衬衣,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思维慢慢放空,池遥安静地盯着树梢摇曳的树叶。
向左向右,又直至落下。
忽然车速似加快了些,猛烈的风鼓来,夹杂着一股淡淡的湿冷乌木香。
飘渺的淡香打断她的思维。
咽了咽喉咙,池遥回过神来。
男人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问:“冷吗?”
池遥摇摇头:“还好。”
也多亏杜鹤寻临走前拿的外套,池遥半个身子几乎都被裹盖住。
即使有冷风钻入,也很快被热量消散。
女人的声音在风的吹荡下显得格外空灵。
杜鹤寻眯了眯眼,懒声道:“再拐个弯就到了。”
“下次你把路线记住。”男人说,“就可以自己骑车去了。”
风忽然大了起来。
冷风迎面而来,脸瞬间冰凉。
池遥用手捂了捂脸,看向后视镜。她冻得发抖,“你不冷吗?”
杜鹤寻没回头,声音被风吹散,“不冷。”
捋了捋碎发,池遥瞧着男人衣摆处被吹起的幅度,有些不太理解,他真的一点也不冷吗?
男人个子高,站起来约有一八五左右。坐在她前面,背脊宽阔,似座小山般稳稳地替她挡住绝大多数风源。
眼前的道路变得狭窄起来。
车身微微倾斜,拐向另一个路口。
车速也慢了下来。
毫无设防的,池遥不受控制地前倾。
云层中慢慢露出太阳的身影,阳光蔓延在四周,骑行的影子被勾勒出来。
她撞向男人宽实的后背。
与此同时,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吻了吻男人的脊骨。
像一只山雀停留在树梢。
思维忍不住慢下来。
手指似乎僵硬起来,池遥慌乱地找了个支点,却无意触碰到男人回头伸过来的手。
温热的掌心触碰到一片冰凉。
愣了两秒,她反应过来这是男人的手。
指尖微颤。
池遥低声说了句“谢谢”,无措地扶着车垫坐直。
车子停了下来。
杜鹤寻侧身回头看向她,“没事吧?”
日光之下。
女孩垂着小脸,阳光折射出她眼皮上的淡青色血管,睫毛微微发颤,她干巴巴地说:“没事。”
男人的视线定在她身上。
掌心紧张地蜷缩在一起,池遥讷讷地笑了下,“没事。”她眨了眨眼睛,飞速转移话题,“我们继续走吧。”
虽然池遥话如此,杜鹤寻还是确定一遍她没出什么事后,才重新起步。
微凉的风再度吹在身上。
盯着指尖,池遥顿了下,又看向男人被吹皱的衬衣。
摸了摸手指,刚才那瞬冰凉的触感,放在还残留在指尖。
他在骗人。
他也冷。
池遥默默想。
到了村口后,杜鹤寻并没有随她一乘去江二婆家,而是掉头去了村委会。
池遥一个人很快走到江二婆家。
近期,她来了很多次二婆家,周围的邻居也都混了个面熟,走在路上,碰到了,还会打一两声招呼。
一声声招呼,总让池遥有种她就是村里人的熟稔感。
和往日不同,二婆家的门未开。
门边围了一群来看热闹的村民,大多都是周围的邻居。
其中,也有个熟面孔。
是昨天田埂上碰到的朱佩红,
朱佩红也认出她来,热情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又凑到池遥身边,“你是去江二婆家?”
这话答案显然易见。
池遥默默离了些距离,“对。”
朱佩红来了兴趣,“你知道为啥江二婆家没开门吗?”不等池遥猜测,她就迫不及待揭晓答案,“朱志强进牢子回来了。”
“……”
池遥捏了捏手心,内心极度尴尬,“姐……”
“那不是进牢子,是被行政拘留……两个概念不一样的。”
“哎呀,那都一样的。”朱佩红不在意地说,“那都不是正经人干的事,正经人谁被抓去。”
不知道说些什么,池遥尴尬地笑了下。
她指了指江二婆家红木色的门,“那个姐……我先去一趟。”
又怕朱佩红不开心,池遥补上句,“回来聊啊姐。”
走近,就没多少人敢围着了。
池遥敲了敲门,说了声:“二婆,我是池遥,我来看你了。”
这话江二婆听不见,是说给朱志强听的。
很快,门被打开。
缝隙慢慢张大,露出一张憨实的脸。
一个高子不高的男生推开红门,脸上扬着拘谨的笑,衣服干净清爽,但全都泛着多次刷洗后残留的发白和微黄。
瞧见池遥,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好,俺是朱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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