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手语?”
旁边中高个的男生惊奇开口,眼底是明晃晃的怀疑。
阳光穿过薄薄的云层,渐渡在女人身上。
之前工作中,时常也会收到很多因为外貌带来的质疑,池遥已经习惯他人的反应。本着社畜的良好心态,池遥条理清晰地陈列出自己的手语优势。
一二三四点列得明明白白。
白光落在她身上,衬得人更为白净。柳叶眉微弯,眸子晶亮。姿态虽然看起来游刃有余,实际耳根早已红透,仿佛下一秒就会落荒而逃。
最后,池遥总结陈述:“总体来说,虽然能力不能和专业媲美,但能够进行基本沟通。”
“……”
沉默两秒。
男生冷静道:“牛。”
杜鹤寻一直没说话,他眯了眯眼,下意识烦躁地抽出烟盒,修长的手指掀开微凉的盒面,忽地想起身边的女人,没抽。
他轻描淡写地把玩着盒子。
纸盒在空中上下抛落。
伴随着男人毫无起伏的音调。
“你想和我们一起去?”
“不是。”
视线滞在半空中,杜鹤寻掀开眼睑,审视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一寸一寸地吞噬她。
这才是他应该得到的回答。
世人瞳孔大多浅显冷漠,很少会为了不相干,得不到利益的人付出。
而池遥也应该是这一类人。
没人能挣脱事实。
他心里多了两分了然,毫不意外地笑了笑。
但下一秒。
池遥开口:“是你们需要我。”
女人的嗓音笃定,但无疑不透露出——她愿意参与这件事的态度。
指尖微微用力,盒边很快被捏出褶皱。他直直地看着女人的瞳仁,试图找出别样的意图。
女孩身形清瘦,眼睛干净纯粹,黑白分明。
山风吹过,宽松的衬衣被风吹得微微鼓起,肩脊薄薄的,自带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感。
加之她昨晚一夜噩梦,脸蛋没什么气色。
此时唇线平直,睫毛低垂,看起来莫名地忧郁。
男人的打量的目光过于强烈,池遥瞬间有种在面对领导的错觉,自觉地挺直腰杆,等待着最终回应。
世界像是慢了下来。
杜鹤寻站在那儿,忽然收了全身正经的姿态,懒洋洋地微微伸展了下身子,低笑,一字一句说:“是。”
“我们需要你。”
“……”
男人的态度变化太快,池遥错愕了下。
默默地整理下思路,她清了清嗓子:“但我有一个问题。”
作为在社会上摸打滚爬一年的人,池遥基本的警惕性还是有的,知道万事不能只看表面。尤其是现在诈骗形式多样,很多是利用同情心,然后实施犯罪活动。
杜鹤寻掀了掀桃花眼,神色慵懒地看着她,“什么?”
“你们是骗人的吗?”
盯着她两秒,杜鹤寻挑眉笑了。他略带混血感的眉眼在光影中愈发张扬,垂眸看着人时似妖精般勾人。
他勾了勾唇角,散漫地拖长音调,故意问:“你觉得呢?”
“……”
池遥脸不红心不跳:“不是。”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对方不相信自己,但谁也没点破。
两人眼神相撞,又相互错开。
杜鹤寻微抬眉骨,挑着唇轻笑了下,“欢迎你的加入。”
他伸出手来。
白冷的手在日光下显得更为削瘦有力,指节分明而修长,漂亮得像是雕塑模型。
对上男人漆黑的眼,池遥握上他的手。
滚烫的温度如火舌般卷燃而来。
她扬了扬眉,“合作愉快。”
路上,池遥咬着杜鹤寻临走前给她拿的面包,手里啪嗒啪嗒给祝涵发消息。
先将民宿地址发过去,她又打开了位置共享。
祝涵正闲,秒回:【?】
池遥飞速打字解释原因,又不放心地补充:【要是三四个小时之后,我没给你打电话。估计就是出事了,你千万记得报警】
祝涵没问她助人的原因,只是回了个“OK”的可爱表情。
接着,祝涵又发:【安心安心,一切有我,你放手去做】
等和祝涵聊完,面包也恰好吃完。
池遥磨磨唧唧地叠好塑料袋,握在手里。瞧着两边不断后退的树林,阴绿色落满枝头。
看着巷口变窄,池遥小心翼翼说:“老板?”
她还不知道男人叫什么,于是挑了个中规中矩的称呼。
“怎么了?”
“还有多久到啊?”
杜鹤寻扫了眼后视镜,懒声道:“五分钟吧。”
“哦…”池遥点点头,又想起男人看不见,下意识找话说,“那你能和我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吗?”
到现在为止,除了刚刚男生说的一长串,池遥还不知道具体要做些什么。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我具体也不清楚。”男人的声音平静而低,“只能说个猜测。”
江二婆是村里独居的空巢老人。早年,儿子儿媳在工地上意外身亡,江二婆只能一人撑起整个家,将孙子朱志强一手带大。家里条件不好,朱志强高中辍学外出打工,和他父母一样,在建筑工地做着一些简单的工作。
朱志强是个能干的,几年下来赚了点小钱,也能养活自己。但就在前些天,他老板拖欠了他的工资。也正是这个原因,两人发生了争执。朱志强带着一群工友,把老板给打伤进医院。
正因老板进了医院,事情也被闹大。虽然人没出问题,但朱志强几人被拘留了十几天。
都说打断骨连着筋,朱志强本身就是个孝顺的孩子,空闲了都会陪着江二婆。连着十几天没回家,江二婆估计也察觉到什么,隐隐担心着她孙子。
话尾,男人面无表情地垂下眼,他顿了顿,淡淡道:“连着快两个星期没回家,江二婆估计也在担心朱志强。”
池遥蜷了蜷手心,盯着男人挺直的背脊,心里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酸涩感。
男人也是,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池遥却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悲伤和寂寞,这种落寞被他掩饰的很好,恍惚中以为是错觉。
很快止住情绪,池遥细细分析着事情来尾,忽然顿了下,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动手?拖欠工资可以去劳动仲裁吧…”
池遥从小居住在首都洛北,脑子里本能地形成一种法律意识,遇到类似事情,第一想法肯定是寻求法律的援助。
静了瞬。
“是啊。”杜鹤寻抬头望了望碧云的蓝天,语气有些慢而低,夹杂着一丝低悯的意味,“但却有很多人都不知道它……”
法律是维护自身权益的最好手段,但很多人却觉得法律离他们非常遥远,不懂法也不畏法,对法律的认识极为薄弱。
即便有人知道,维权的成本和代价也让他们望而却步。
比起法律,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
但其实这是典型的错误思维,国家制定法律的意义便在于保护每一个人的合法权益。尤其近些年,国家不断完善法律体系,就是为了使更多的人受益。
公平与正义也许姗姗来迟,但绝不缺席。
余下的话藏在腹中,杜鹤寻并未说出口。
此时车子转了一个急弯,停在了一个围着许多人的徽派建筑前。
“到了。”男人支住车身。
两人下了车,杜鹤寻熟稔地和不同地人打了个简单地招呼,就带着池遥跨过门槛进到房内。
一进去,雾雾的潮湿味迎面而来。
四周光线昏明,池遥紧跟着杜鹤寻站在木门边,小心翼翼地瞧着房子装饰。
房子是当地的徽派建筑,脚下青石板经雨水冲刷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黛痕,想来是有些年头了。
池遥目光偏移,落在屋内榫卯结构的房梁上,上面落着个新搭的燕子巢,和天井离的很近,采光明亮。
杜鹤寻领着她见了村里的第一书记,陈庚岐。
书记是个廋高的男生,看起来和杜鹤寻差不多身量,皮肤倒是黝黑。他内敛而礼貌地对池遥笑了下,“这是?”
“我的客人。”
不知何时男人指尖挑了根细长的烟,他神色散漫,漫不经心地咬住烟,懒洋洋说。
愣了下,莫名地觉得这句话有些痒耳朵。池遥咽了咽喉咙,故作镇定地介绍自己,表示自己会手语。
她和陈庚岐简单地沟通了下,很快明白事情的起尾。
大概背景和杜鹤寻猜测的并无多少出处。
就是江二婆情绪激动地以为自己孙子去世了,所以想去见她孙子一面。而这个问题也很好解释,只是村子里唯一会手语的只有她孙子,不得不需要池遥这个“翻译”来解释期间的因果。
但沟通的方式也极为需要注意,不能使江二婆情绪更加激动。
默默深吸一口气,池遥心里有些发怵,担心自己办不好这件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好,我尽量。”
门槛靠近天井,清色的光垂落在彼此身上。
盯着女人看了瞬,杜鹤寻垂下眼睫,手里的打火机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叮”一声,火舌席卷而来又瞬间熄灭。
火光在微暗中闪烁,勾勒人形轮廓。
低懒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自己可以吗?”
“可以。”
池遥其实很想说不可以,但事情是她主动承担的,她必须可以。而杜鹤寻又和她非亲非故,池遥也没有任何理由能让他留下来。
她抿了抿唇,眼神期冀地望着男人。
内心还是希望他能够留下来陪她。
可惜男人并没有看出她眼里的期冀,只是平声说:“那行。”
“我出去抽个烟。”
“……”
杜鹤寻出去之后,陈庚岐接了个电话也跟着出去,临走前叫了一个微胖的中年女子配合她。
但由于当时场面非常混乱,顾不及太多,中年女子只说了自己叫朱霞,就没有再管池遥,很快就转身离开。
池遥默默地观察周边。
房内簇拥了不少人,有人面露胆怯,只是远远站在天井旁;也有人忙前忙后,安抚着江二婆的情绪。
池遥向前慢慢迈步。
视野里昏暗似无光,每前进一步,心脏就悬空一阵。
偶有目光从她身上经过,也多带猜测和忽视。
池遥牙齿紧张得忍不住相抵,心里的恐慌像光圈一样环绕着她。
她回忆起生命里最糟糕的那天。
那是她入职的第一天。
大学学的音乐,公司内并无专业对口的岗位。父亲便将她安排在人力资源部,一个相对易上手,对专业知识要求不会太高的职位。
而正是这样的特殊对待,让她永远无法融入同事之间。同事为了人情世故而奉承巴结她,实际眼里流露出的轻视漠然早已将她灼伤。
她不喜欢这样的特别对待,这让她时常感觉自己永远是个异类,无法融入集体。
她默默做事,拼命进步。
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升职时,却没想到迎来的是更多的猜疑和嫉妒。
池遥时常觉得是个失败的异类,到头来一事无成。
而如今站在这儿,看着周围人熟视无睹,猜疑的目光,池遥又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最糟糕的日子里。
紧紧绷住呼吸,池遥拽着衣角,慢慢地往前走。
脚步似灌了铅。
她走过天井,进到堂前,视线逐渐暗了下来,光影虚晃。屋内似乎没开灯,但池遥还是一眼看到木方凳上哭得哀恸的老人——江二婆。
老人脸上布满皱纹,皮肤上的沟沟壑壑似青石板上的裂缝,一道一道象征着辛勤与疲劳。她身形佝偻,消瘦而憔悴。
其中有只眼睛眼皮深深地耷拉着,近乎完全遮盖住这只眼睛。也就是说,她只有一只眼睛能够勉强看清。
她不会说话,只能用嗓子发出嘶哑而凄厉的嘶叫。
如针尖划过电石,滋啦滋啦,尖脆刺人。
呼吸大口地喘气,池遥恐慌的情绪似噪点般乱窜,不受控制。
近乎失控。
她想逃离。
挣扎着喘息,池遥紧紧捏住拳头。
心吊在半空中。
池遥努力逼自己冷静下来,她盯着老人混浊的眼珠。
光影投下来,像是失去光彩般暗淡。
忽然,池遥忍不住心疼起来江二婆。
也想起了她的奶奶。
强烈的共情力慢慢支撑着池遥不再害怕,她站在二婆面前,用手语慢慢开始表达,试图和二婆沟通。
但。
没有任何人对她的行为有反应。
大家都漠不关心地做着自己的事。
初次即失败,池遥掐住手心,换了站位,站到了二婆正面前。
老人混浊的视线在她身上扫过,嘴里仍旧喊着她孙子的名字,表情哀嚎。
闭了闭眼,池遥深吸了口气,刚抬起手时,就听见一声巨大“嘭”。
有东西摔落在地。
江二婆悲痛的情绪在见到陌生的异乡人这刻土崩瓦解,她崩溃着摔下桌子上的陶瓷白瓶,用尖锐锋利的声音哀泣。
她说不出话,发出的声音似破喇叭般刺耳。
陶瓷碎片砸得到处都是,白白点点,纷乱至极。
一双陌生的手忽然大力推开池遥。
“让开!别在这碍事!”
突如其来的力量让池遥防不胜防,脚步忍不住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知觉无限放空失去了思考。
忽然,池遥觉得自己好像被抽出了身体。
她清晰地以第三人视角,冷静地看着自己狠狠摔倒在青石板上。
漆黑的石板浸染上鲜红的血珠。
白皙的皮肤划出一道长长的擦伤,很骇人,但感受不到疼痛。
恍惚之间,她看到一抹酒红色的身影朝自己奔来。
是杜鹤寻。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是架空文
现在我们的法制宣传推进已经越来越好了,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拿起法律武器去维护自己的权益。也希望大家如果遇到事情,请不要害怕,要相信法律和制度,他们会主持公平和正义。
快来夸宁宁!!!!!!今天宁宁超棒!!!写了六千!!!虽然最后发出来的只有四千多qwq(枯萎。
这!!!!一章继续给大家发红包呜呜!!!
希望宝宝们能多多评论,助宁宁上月榜>3<
感谢在2022-09-02 20:26:14~2022-09-04 20:3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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