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一通电话,秦宴礼并不知道餐桌上聊的话题。

唐均奕知道唐曼晴想问什么,便把机会给她,自己起身朝着阳台的方向走去。

正好,关于案件的事,他还有话没和秦宴礼交待。

而此时的餐桌上,慕甄和唐曼晴正面相对着,双方都不知不觉陷入的沉默,有了几秒的微僵。

其实从慕甄大学毕业后选择投身工作,她的状态没问题后,唐曼晴的心思都放在全国各地的舞蹈演出上。

于此,两个人的交流自然就大多停留在电话上。

每次都是寥寥几句,不近不远,总是隔着相当距离。

现在许久不见,虽不到生疏的地步,但慕甄在唐曼晴面前多少还是受限拘谨的。她清楚定位——眼前待她好的人,和她实际没有血缘关系。

慕甄懂礼貌,也知道要褪去表面的很多芒刺,保持纯粹平淡的心态去和眼前的长辈对话。

按照赵子渊几年前帮她进行的治疗,慕甄清楚记忆。

她十岁那年离开了原先寄养自己的家庭,后来因为意外而回?到福利院,最后再被唐曼晴接走。

她受惯了寄人篱下的感觉,走到唐曼晴这,却是推心置腹的好。

整个过程,慕甄不觉得自己赚到,反是倍加的有压力?。

所以一般来说,唐曼晴说什么,她都没什么意见。

但现在的对话氛围,显然和之前的较相违和。

唐曼晴吞吞吐吐半天,仍是心系早上和秦宴礼的那通电话。

她默了几秒,有些许迟疑地问:“你和哥......宴礼最近相处怎么样?”

慕甄听出了唐曼晴中途转变用词的点。

她放下手中的勺,脑海划过近段时间她和秦宴礼之间的暧昧交流,她却是努力维持面不改色地带过:“我们相处的不错,经常交流。”

“那就好。”唐曼晴光是看慕甄这么云淡风轻的态度,心中压着的石块就像是挪走了些。

她继续说:“宴礼当?时回来的突然,我们都没准备。再加上他从小就不太和人亲近,性子也是偏冷,我还担心你们会尴尬。”

尴尬这个词,一下子激出慕甄那晚见秦宴礼的第一想法。

她会尴尬吗?好像不会?。

慕甄想着想着,倏然笑了。

唐曼晴留意到慕甄唇边微绽的笑,有点不在思绪,“怎么了?是阿姨说什么有意思的话了吗?”

慕甄愣了几秒,随即压下笑,淡然地摇头,“不是的。”

唐曼晴也没多想,有侧重点地好奇问:“今天仔细一看,我们甄甄这么漂亮,现在一定有人追了吧。”

慕甄本想解释,但一抬头,没想会隔空撞上秦宴礼投来的目光。他在看她,像是锁定目标的眼神。

慕甄怔了下,潜意识做出的挣扎,是赶紧别过视线。

她看向对面不知的唐曼晴,简单说:“没有。”

“怎么会??”唐曼晴显然诧异。

慕甄知道唐曼晴有看到那些花边新闻。她做不到清者自清,也做不到独善其身,只会在这种?情况说:“我现在没有这个打算。”

如果没有这个打算的话。

那秦宴礼的态度......

唐曼晴藏了满肚子心事,却不能表现出来分毫。

连慕甄自己都是没有打算,那是不是就代表着秦宴礼也在等;亦或是他们仍像几年前那样,关系藏得不为人知。

唐曼晴陷入沉默的同时,另一边的阳台上,唐均奕正好在和秦宴礼说:“你妈妈白天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我知道你怪她,但不能否认,她也是真心对慕甄好。”

秦宴礼没说话。

唐均奕便继续说:“有些问题需要解决的,我们慢慢来。我现在过来,也是有些话要和你说。”

很快变得严肃的态度,秦宴礼知道九成必定和公事有关。

唐均奕也不和他拐弯抹角:“现在查出来那批蝴蝶的源地就是菲律宾和马来西亚两块,根据入境单表和后期的银行流水显示,周军成和郭征在私人关系上,是有利益联系的。”

“我们所谓明起和归阳两个集团互不相关的受众市场,究竟在哪一点上联系。”唐均奕趁这时候说,“我昨天和纪从耀见了一面,才知道归阳集团先前以主办方身份举办的一场珠宝拍卖,明起的出席人是周军成。”

三人关系的逻辑点相通后,秦宴礼说:“也就是说,约归阳那边周运鸿见面的切入点,可以从那场珠宝拍卖入手。”

唐均奕不置可否:“还记得纪从耀牵扯的上一个案件吗,也是类似珠宝拍卖涉嫌贪污,所以那场拍卖等同于中间环节。”

“如果要拍卖的切入点越小越好的话,”秦宴礼懂了,“该从拍卖物和拍卖背后公司的两块走账入手,这里面一定有能探究的点。”

唐均奕就是这个意思。

秦宴礼理解得很快。

但有一点,唐均奕从唐曼晴那边知道后,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无奈地说:“知道为什么这次这个案件交给你这边,而不是舒媛那边吗?”

明明起先的会?议是两边都有考虑参与的。

秦宴礼当然不会?知道。

“你一直好奇慕甄原生家庭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为人父母,会?把自己的孩子狠心丢下。”唐均奕叹气说,“其实你已经碰到了,她本该有的家庭面貌。”

秦宴礼皱眉,余光扫了眼餐厅里面对唐曼晴相笑的慕甄。

“所以——”

这话没问完,唐均奕就实话实说:“就是你想的那样,这次蝴蝶案件三个人里面,有一个就是慕甄的生父。”

秦宴礼果然猜得没错。

而站在唐均奕的立场上,现在公事说完了,该到私事了。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秦宴礼:“你妈妈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改姓,也是因为要尊重慕甄的原姓。慕甄为什么姓慕,那是因为她母亲姓慕,叫慕映。”

慕映。

这个名字秦宴礼很熟悉。

“这不是当时作为小组学习案件的弃子案的犯罪嫌疑人名吗?”秦宴礼脸色明显不对劲了,连带着嗓音也是微哑,“所以她和慕甄是母女?”

唐均奕靠在外杆上,目光追随着里面的慕甄。

几秒的静默,他承认说:“慕映现在虽然坐了牢,但周运鸿还在外面逍遥。是他们先不要的孩子。当?年证据缺失,我没能抓到他——”

秦宴礼听得搭在栏杆上的双手越发使劲。

唐均奕则是在微重的呼吸后,直截了当?地说:“所以这次,我把这个机会亲手交给你。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过他。”

*

唐曼晴和唐均奕离开没让慕甄和秦宴礼送。

两边的一场聊天,似乎是彼此解着心结。唐曼晴纵然有很多难耐的情绪,终究没在不知情的慕甄面前表露。

即便如此,慕甄也能感受到除她之外的三个人情绪都有所转变。尤其现在站在她身边的秦宴礼,应该是最明显的。

但具体有什么变化?,她说不上来。

男人黑衬黑裤的,身高颀长,插着兜站在光源底下时,侧向地遮掉了大半撒落在她身上的光线,迷离又影绰。

不知怎的,因为唐曼晴刚刚的一句“哥哥对你总不会?是对外人那样的冷淡”,慕甄现在很突兀地紧张起来。

——不会?是对外人那样的冷淡。

那就是秦宴礼表现在她面前的那种暧昧吗?

慕甄现在真是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他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欲拒还迎的把戏玩够了,欲擒故纵的手段耍累了,也该回归平地了。

可秦宴礼给她的感觉,怎么是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慕甄难免心慌而不可解。

同时,她敏锐察觉到了秦宴礼的低郁,自以为是要他陪了整晚的聊天而影响了他,略显抱歉地说:“我没想到叔叔阿姨会?待这么久,如果你还有急事的话,去忙吧。”

兴许是没料到慕甄这么客气的态度,秦宴礼有些意外。

居高临下沉下的目光着了冷调,在暖色的光线中稍有蕴热,却还是带了几分探寻,扎在她身上。

四目对峙的这瞬,慕甄刚想说话,手机“滋”的震动了下。

她的注意力就此分散。

低头,看向手机,明摆在面前的,更是始料未及的新发邮件。

发件人:赵子渊。

附件:包括她和前一个患者的两单病例。

备注:如果还想见面,下周抽时间。

下一秒,一个匿名的手机号,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这几年,你怎么过来的,我不多问。但是为了你,秦宴礼愿意专门过来找我,和我细谈,我想我大概也应该给你一个答案。]

一扫而过信息的这一刹那,慕甄整个人都像被施加定力?,不得动弹地怔愣在原地。

短暂都不到一秒的间隙,辛涩、难忍、激动、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点一滴地汇聚成流,彻彻底底地霸占过她的四肢百骸。

一旁的秦宴礼盯着慕甄神色的变化?,不明所以地微皱了眉头。

他还没来得及问,慕甄就微红着眼抬头,把手机亮在他面前,“为什么这么做?”多少有质问的意思。

秦宴礼没说话。

慕甄却已然脑补出太多可能会出现的解释。

她身边的确不缺男人,各个年龄层次的都有,但她根本不可能真的放心思在他们身上。

她能耗时间和他们玩,那是因为那些男人,都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这所有的人际关系联系,除了程蔚那一环是她预估出了错。

其余全部精准到正中靶心。

她自以为自己是因为不喜欢被管束,而迟迟没能放入真心。

可她经常会忘却,她对男人可近不可得的态度大抵是因为她对亲密关系的抗拒。

她不能接受和他们的牵手、拥抱甚至是接吻。

偏偏,她在秦宴礼这边连栽跟头。

慕甄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秦宴礼越是靠近,她越是惶恐不安。

她这么败坏的名声,这么张扬的性格,这么无所顾忌又我行我素的作风,怎么会?迎来他的目光?

慕甄想到秦宴礼说过一句话。

他说:“等你想起来,我再来和你谈这个问题。”

谈什么,谈是不是仅局限于哥哥的问题吗?

如果真?如唐曼晴所说的那样,秦宴礼对她的好,不会?随风而散。那慕甄该感恩戴德都不为过啊。

她从小就颠沛流离的,从没好好享受过家的温暖。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根本没有机会,她不配。

她生来就被家庭抛来抛去,像是一个没人要的破布娃娃。

要说慕甄因为当年年纪太小而不记得事吗?其实不是。

她记忆很好,好到对见过的每个对她好的人都记忆犹新。她怕自己不记得,还会?有专门的备忘录记着那些人。

她生怕有一天,她会忘掉。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领养她的家庭收到她亲生母亲从狱里传来的消息时的严词拒绝,和那对夫妻之间的对峙。

从始至终,那个阿姨一直在维护她:“当?初不要孩子的是她,现在又说要见孩子,孩子当?年被搞成什么样,她都能忘吗?痴人说梦。有这个功夫不如让她在监狱里好好表现。”

尽管她后来精神受刺激,对那户人家印象已经不深,但那句话,那个场面,她真的真?的不敢忘掉。

她已经混乱了三年的记忆,怎么还敢忘掉这些?

慕甄从来不在别人面前揭露伤疤,是因为有人看,也没人会?懂。

人的悲欢本就并不共通,她实在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

可现在,赵子渊的一封邮件,一条短信,轻而易举地把现实摆在她面前,把利刃扎到她身上。

一遍遍游走而过的刺痛,都在逼着她一定要尽快想起秦宴礼,想起她和他究竟有怎样的过去,能值得如此念念不忘。

可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秦宴礼明显感觉到了慕甄状态的不对劲。

她明明看似镇定,两边的肩膀却在微颤,略微发白的双唇被她抿得泛红。她在拼命忍着不该发泄的情绪。

秦宴礼皱眉靠近一步,慕甄却相继退后一步。

眼神反反复复的确认,透露出她的不知所措。

“怎么了?”秦宴礼试图问她。

慕甄却就是不吭声。

她双手攥紧衣边,肩膀的颤抖频率在加大。

不过几秒,慕甄眨了下眼。

明灯耀熠的光照,她眼圈被照得稍有发烫,敏感的神经一根根地被刺激,她说话都开始发抖:“你为什么,这么做?”

重复的问话,每个字眼都被她咬得加重。

秦宴礼的眸色晦暗不明,浑然天成的戾气却在一点点地有意收敛。

他仍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没给慕甄更多后退的机会,就压迫住她落在瓷砖地上的阴影,朝她的方向再次靠近。

渐渐沦陷被动之后,男人凛冽的热气铺天盖地地降下。

他扣住她的背,将她一把揽进怀里。

猝不及防,慕甄向前跌了一步。

随即的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嗓音:“如果我说,我想让你想起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