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一句，慕甄猝不及防地心潭震弹了下，像是有某种不知名的熟悉感，在她脑海徘徊而过，逼得她不经意便向后退了步。
罩在肩头的暗影随即被生硬拉扯开。
秦宴礼听她佯装平静地说：“照顾就算了。”
慕甄向来独立，她勾唇笑了笑，低头看了眼时间，不甚在意地说：“时间不早，我就先回去了，好梦。”
秦宴礼眼见慕甄的转身，不动声色地压下嗓音下的几分笑，眸色渐转晦暗地盯着她，最终见她关上门，才堪堪收回视线。
慕甄没把这中间发生的插曲放在心上。
这也不是秦宴礼第一次吊她胃口。
慕甄现在的确是对秦宴礼有点热情，但她天生三分钟热度，热情能维持多久不是定数。
但慕甄万万没能想到。
洗完澡从浴室走出，她刚敷好面膜，到酒柜前挑了瓶红酒倒出一杯，手机就不早不晚地震动了下。
这个时间点，慕甄以为是垃圾短信。
可当她解锁屏幕，微信跳出的一条新好友的验证消息：对方通过搜索手机号添加。
来信人：秦宴礼。
[租金我不需要，记得通过好友。]
慕甄从来没这么恍惚。
不知怎的，她总有种感觉，她和秦宴礼之间的交流好像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不进不退，牵连得她情绪都随之变化。
慕甄对秦宴礼有好感，但这种进展是她尤为讨厌的。
慕甄果断加完秦宴礼好友后，没虚假地多打一句招呼，反是直接把一年租车费的转账给他甩了过去。
附话：[妹妹还不至于穷到要用哥哥钱的地步。]
另一边，秦宴礼看着慕甄这么回话，眸中倏然跃出轻笑，与此同时，放在桌上的备用手机突然来了通电话。
因为知道他备用手机号的就这么几个人，所以秦宴礼知道是谁，看都没看就划通了接听键，“喂。”
紧接着，对面响起一道略沉的男声，腔调中浸透戏谑：“听说你回国了，这是见到人了？”
“嗯。”秦宴礼唇边挑着笑，指腹似有若无地在酒杯旁打划着圈，“见到了。”
“那她状态怎么样？”男人是秦宴礼多年好友，心理治疗医生程轩，近年多待在国外，“和电视上一样好脾气好说话？”
这显然是在开玩笑。
秦宴礼想到慕甄每次碰上他，无一例外都是针尖对麦芒的锋利，难免没忍住漫溢而散的笑：“你觉得可能？”
“那这不应该啊。”程轩认识秦宴礼这么多年，连带着同样熟悉慕甄。就算多年不见，人面对喜爱时的性情也不至于会骤转大变。
所以程轩得出结论：“所以，如果我没猜错，她真的忘记你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宴礼脸色急转直下，皱眉盯着眼前的酒杯，语气明显变冲：“你打来就这事？”
程轩敏锐闻到了从电话线那头飙来的猩火不悦。
他讪讪地笑了下，脱口而出的话算是安慰：“你倒也别太消极，小姑娘嘛，花个几年在外面玩，总会玩腻回心转意的。她一时想不起你只是因为还没到迷恋成熟男人的时候，你有点耐心，再费点时间等等，万一呢——”
“啪”的一声，秦宴礼直接挂断这通越洋电话。
程轩：“......”
*
隔天早上，慕甄早起去了公司。
她到时，一向拖拖拉拉晚到的上司魏嘉南已经一本正经地坐在没拉窗帘的办公室里，而桌前站的就是她的助理，宋仪。
因为办公室隔音效果好，所以慕甄听不清里面在聊什么。
不过按照宋仪全程低头的状态，和魏嘉南绷着脸的样子，谈的事情总好不到哪去。
慕甄刚走到办公室外，宋仪就从里面开门走出。
慕甄和宋仪对视了眼，明显看到小姑娘微微泛红的眼眶。
宋仪跟在慕甄身边这么久，很少哭，这代表着魏嘉南刚刚讲了重话。
魏嘉南虽是慕甄的老板，但一定程度上，慕甄是他的摇钱树，他再怎么脾气暴躁，都不敢把气撒在慕甄身上。
所以纪希霖那边出的状况，魏嘉南把不爽的情绪垃圾统统倒在宋仪身上。
慕甄和魏嘉南的关系从来止于上下级。
她没和他兜圈，直截了当问：“你刚刚骂她了？”
魏嘉南哼笑了声：“我为什么骂她，你心里没数？”
慕甄倒像是个没事人。
她知道纪希霖肯定会把事情告诉魏嘉南，魏嘉南但凡做一天她的上司，就多一天是不定时炸.弹。
有些事，她做了，就没什么不敢认的。
“我是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但你是我老板，就该清楚一件事，为你干活赚钱的是我，不是纪希霖。”
“纪希霖除了能在酒局上帮你喝两杯酒，还能做什么？这次公司爆出新闻，临时被要求替换艺人封面，他手上这么多艺人，他有给过你一个人选？”
魏嘉南被她说得脸色沉下。
慕甄手上多的是理由。
她继续在说：“且不说他手上的艺人是不是行程繁忙，我努力去和程蔚谈时间，请他来拍。纪希霖这也要和你吹耳边风，说程蔚的不好，所以他说不好你就真觉得不好了？你是老板他是老板？”
魏嘉南平时和纪希霖称兄道弟得痛快，但关键时候，谁把谁当跳高的脚板，慕甄这个旁观者看得比谁都清楚。
魏嘉南没想到慕甄会说得这么直白。
他要面子，自然脾气上来：“我给你本事这么和我说话了？”
慕甄不惧反笑：“我是没本事，反正要我的不只是你这一家公司。”
魏嘉南诧异听慕甄这出下马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慕甄撩了下卷发，漫不经心地鼻尖散出不轻不重的笑：“我就和你举个例子罢了。如果这次没有程蔚，我们版面就等着空版，一旦空版，你觉得接下来的摄影协会开会还会有我们公司的人？”
慕甄看得一向很透，头脑清晰是她一路安稳走来的保障。
魏嘉南不是，他耳根子总偏向别人的言辞，东不是东，西不是西，徒有个老板的空壳。
慕甄没告诉魏嘉南，纪希霖曾经和她说过一句话：“只要你要，我就帮你把魏嘉南踢出局。”
但可惜了。
慕甄长这么大都没有夺人所好的爱好。
她真是为魏嘉南感到可悲，言辞锋利得也是正中靶心：“我今天回来处理底片，不巧就正好碰上。宋仪是我团队里的一员，她们愿意留在这，我才会留在这。”
说到这，慕甄双手撑上红木桌面，微压下身，气势不降反升地威压。
“所以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
宋仪不知道慕甄到底和魏嘉南说了什么。
一上午过去，她原以为魏嘉南会像先前每一次，把繁琐的文印工作都丢到她这边，这次偏偏没有。
魏嘉南对她的态度还出乎意料的好。
慕甄没和她多说，只一门心思地专注工作。
宋仪也没不讨喜地多问。
下午的时候，慕甄刷朋友圈，意外看到程蔚@她发的接连两条，一排二座，印迹酒吧。
慕甄知道，今晚程蔚还要演出。
他摆明了要她去看。
那慕甄没什么好逃避的，反正该说的话已经组织好到嘴边，就不可能有收回去的可能。她做完工作，到点打卡下班。
这间酒吧慕甄是第一次去，城区新开的一家。
只是她没想到，这酒吧的位置能选的这么好，两条街开外就是检察院。
慕甄开车经过，下意识往检察院的方向瞥了眼，门廊前零零落落几个人，高台阶旁屹立的两株高树，葱翠欲滴。
慕甄不自禁便想到了秦宴礼。
他就是在这里工作的吗？
彼时，路灯红灯转绿。
慕甄听到后边汽车扰耳的鸣笛，才慢一拍地从失神的状态抽回，踩下油门往前开。
酒吧位置很好，毗邻商业街，对面还有健身房和各类餐饮店。
慕甄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天色已经暗沉，浓郁的厚云悬崖在天际，色调愈发沉重，像有风雨欲来的预兆。
酒吧内，程蔚和晚上要一同上场的队友在桌边热聊，也就没能一下注意到大门口推门走进的慕甄。
程蔚喜欢慕甄的事，他们整个乐队都知道。
还是队友的提醒，程蔚才后知后觉地转过身，看到了正环视四周的慕甄。
慕甄今天一件黑色单薄内衬，下边黑色的修身裤塞在长靴里，外边绒调格纹的长衣外套，沉黯的色调在珠光项链的映衬下气质尽绽。
程蔚有期待慕甄会来，却没想她真的会来。
所以慕甄出现的那一瞬，程蔚怔愣地连衣服扣子都扣歪了边，站起来就是朝慕甄站位的方向走，惊喜在眼底蹦跳，“你不是说忙的吗？”
慕甄没和他解释，只是简单地笑了笑：“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还有四十分钟，你先坐，位置留好了。”
程蔚激动坏了，带着慕甄就要往座位区走，却没想一转身，看到迎面从内室走出的男人。
有违上次见面的一身黑色运动服。
沈靳延双手插兜，慵懒没睡醒的眉眼耷拉着，内褶的双眼皮，浑然自生的不羁丁点未灭。
“老板，晚上好。”程蔚很懂礼貌，却不知道慕甄和沈靳延之间的那点渊源关系。
慕甄倒也不惊讶，风情染过的眉眼只不过挑起微弧，眼见着沈靳延快要走到自己面前，点头笑了下：“真巧。”
程蔚在一旁看着慕甄和沈靳延的交流，摸不着头脑，“慕甄姐，你们认识？”
“算不上。”慕甄敏锐地注意到沈靳延黑色外套里面那件白色T恤。
领口偏折的角度，不深不浅的口红印记，快到被藏匿的隐蔽处，却没能遮得全面。
她帮他把介绍的话说得完全，“只不过两面之缘。”
沈靳延眉眼稍扬，和慕甄有几秒的眼神交流，顺应地挑眉笑了，“是，两面之缘。”
程蔚没多想，拉着慕甄就要往看台区走。
演出快要开始。
但慕甄自从察觉到沈靳延在一旁沙发卡座上，源源不断朝她这个方向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后，就莫名不适。
她有话和程蔚说，她不想影响他演出，也就打算等他结束了再说。
谁能想到就这么巧碰上了沈靳延？
慕甄觉得酒吧内中央空调的温度打得太高，周围流通的空气渐趋沉闷。五光十色的炫彩光点，从头顶交结划过。
慕甄还是选择起身，想去外面透透气。
她起身的同时，盯准她的沈靳延同样起身。
慕甄一手推门走出去，一手就从包里摸着打火机。
她指尖那根烟还没点燃，沈靳延就一手摘了过去，咬在自己齿间。
“今天能借火吗？”
慕甄猜测沈靳延后面泡的人不可能少。她轻挑着眉，靠在酒吧门口的灯柱边，笑意绯然：“如果我说不能呢？”
沈靳延早就从程蔚嘴里听过慕甄的名字。
程蔚等她出现等了多久，他就等她出现等了多久。
眼见现在机会来了，沈靳延不可能放手。他走近了步，颀长的身高阴影快要压住慕甄的全身：“那能给我个理由？”
慕甄本想敷衍过去。
但她一转眼，看到马路对面健身房里走出来的男人，心中枯久的花像是分秒主动向阳，放纵尽意地感受光色的普照。
慕甄双手抱臂，刚投去试探的视线，就心有灵犀地和秦宴礼微凛的目光撞上。
“如果我说，”她随意地朝马路对面扬了扬下巴，转过头来，玩味地看向沈靳延，“我的理由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