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回到西面后,慕甄刚把钥匙丢到门边的长台上,手机就轻微震动了下。

慕甄低头看了眼。

是程蔚发来的信息:[生日快乐,吃蛋糕了吗?]

但凡了解慕甄的人,都知道她不喜欢过生日。

顾行帆每年这天都只叫她出去,要想喝酒要想跳舞都奉陪,通宵是经年惯例。

但有违寻常的,慕甄今天头疼得厉害,嗨不动,有这时间还不如一个人好好休息。

现在程蔚的一通信息摆在面前,极为不合时宜地将慕甄因秦宴礼的出现而稍许微扬的情绪半路折毁。

她没开灯,径直朝房间的方向走,面无表情地回:[不早了,睡了。]

程蔚秒回:[这周末没有杂志拍摄,我们出去玩吧。]

慕甄靠在床沿,盯着手机上程蔚的消息,眸色晦暗。她从旁边抽屉里拿出一板治头疼的药,就着杯中早就冷却的水吃完药,回他:[我周末有事。]

程蔚似乎是有点不开心了,发来一个皱眉的表情包,又可能是怕慕甄看了不不高兴,一秒撤回,继续说:[宋仪姐说你没有拍摄的。]

慕甄讨厌这种被人清楚行程的感觉:[有拍摄,她不知道。]

程蔚:[好吧,晚安。]

慕甄不再回了。

她被这么一顿聊天搞得连回那个陌生男人的心思都没了,闷头倒进被子里,任由长发散漫枕边,闭眼开始酝酿睡意。

但不知怎的,慕甄想要清空大脑,秦宴礼那副冷然傍身的疏离样不深不浅正好印在她脑海里,挥散不去。

明明是从未见过的模样,慕甄却很奇怪地有了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她还记得,自己当年被唐曼晴领养,没被带出国,起先是独自留在国内上学的,也就和身在国外的秦家人没有丁点交流。

断断续续的联系,慕甄多少听闻唐曼晴在秦家不讨喜欢,和亲生儿子秦宴礼的关系也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徘徊。

至于原因,终究是别人的事,慕甄漠不关心。

没人说,她也就从没放心思打听过。

半年后的一场大病,秦父人走,唐曼晴情绪异样地回了国,自此像是换了个人,一夜由原先的风风火火骤转后来的温柔体贴。

慕甄难免得花时间适应。

但有一件事,她跟在唐曼晴身边这么久,的确是只知道秦宴礼的名字,没见过他。

那这股莫名其妙的熟悉究竟是哪来的?

慕甄想得心情突然有点烦躁。

至此都还没有过男人会让她有这种情绪的转变。

但转变归转变,这不会影响到慕甄的睡眠。

她那药似乎还有助眠的作用,没一会困劲再度席卷,她翻了个身,很快就思绪飘散地进了梦。

一夜好眠。

接下来几天,慕甄都有出外景的工作。

早出晚归的状态,她和秦宴礼的工作时间毫无咬合,自然也碰不上面。

周三的时候,慕甄抽时间去物业租停车位。

但出乎意料地,保安见她登记的住户,疑惑问她:“姑娘,你家不是买了吗?两个整年的车位啊。”

“整年?”慕甄没懂他意思,明白说,“我只租了靠楼梯的那个车位,而且这个月就要过期了。”

“怎么会?”保安抱着泡好枸杞的茶杯,笑说,“礼拜一的时候,有个男人来续了你那个车位,续了一整年,另外还多租了一个车位。我们这新来的小伙子不懂,上回没给升降车位的卡,要不我现在给你?”

慕甄迟疑地接过卡,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秦宴礼。

但这怎么可能?

抱着好奇的心思,慕甄翻到租位登记表的那天记录,上面还真有秦宴礼力透纸背的潦草签名。

就连费用,也一并付好。

慕甄头一回碰到这种事,在落目那个名字的刹那,心里悄无声息地重重荡了下,不知所措。

她道谢后,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家后,慕甄在微信里主动搜索了秦宴礼的电话,可系统显示,跳不出相关用户。

她尝试了几次,最终以失败告终。

慕甄突然有点后悔那天没有加秦宴礼的微信。

她现在就想着赶紧把发.票显示的这笔烫手的钱赶紧转回给他。

偏偏他们工作都忙,慕甄等了半天,只等来一个出差三天的消息。

想着回来就转账,她收拾好行李,就带着团队往既定的海边取景。

慕甄接下来上手的拍摄工作,合作方是纪希霖手下最好的工作团队。

模特是当红小花,也是他近期力捧的艺人,郑思虞。

不过这次封拍原先定的不是郑思虞,是另外一个名气更响的女偶像。

但问题出就出在合约期间,女偶像不和公司商量就自曝恋情,纪希霖的公关再强也抵不住微博热搜出现“爆”字,还很难撤下的棘手情况。

纪希霖原先想好好和她谈,希望最快时间最高效率处理她和男友的关系。

偏偏女偶像不听,当着慕甄手下团队人员的面大吵一架后,撂挑子斥纪希霖公司规矩不人道。

纪希霖怒不可遏,当场工作换人。

随即顶替而上的,就是和女偶像明里暗里都在竞争资源的流量小花,郑思虞。

慕甄原本是无所谓。

反正拍摄是工作,只要有模特,有地点,团队配合,换成谁都不是问题。

但眼前这个妆容精致,安然坐在休息室里,喝着助理喂来的苹果汁,还在对拍摄内容指手画脚的女艺人,显然比先前那个女偶像难伺候多了。

原定的拍摄地点是在海景别墅。

郑思虞不满意,非说身上这套新款长裙要在海边拍才有感觉,她多次叫人传话给慕甄,非要在海边拍,没得商量。

明眼人都能看出,郑思虞这是在没事找事。

今天阴天,海边刮大风,别说挡光板打起来有困难,就是让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站在沙地里,她都未必能站稳。

宋仪从拍摄开始就在听郑思虞的数落。

一张照片,一个白眼,郑思虞明显是在和慕甄对着干。

但不管她怎么激她,慕甄都面不改色地说着让她摆动作的话,工作效率高,换来的是团队提早休息。

现在中场休息,郑思虞像是站不累似的,嘴上吐槽得更加带劲:“我这个裙是宽摆的啊,就该在海边拍,这拍摄团队到底行不行?知不知道怎么拍出最佳效果啊,怎么还要我来教她们?”

宋仪站在一边,敢怒不敢言,生怕坏了事。

慕甄在外面指导工作人员,没空顾及郑思虞这边。

就因为早见识过郑思虞的难搞,慕甄提前和宋仪打过招呼,让她听到什么,都别放在心上。

很快,拍摄进程继续。

但这次,郑思虞刚走出休息室,宋仪就接到慕甄消息:[换拍摄地点,直接把郑思虞带到海边来。]

宋仪秒回:[好的。]

下一秒,在几次裙尾勾鞋跟后,郑思虞脸色快速沉下,给了助理一眼,要她帮自己提裙摆,“能不能脑子灵活点?”

助理连连点头,只应她话。

宋仪越看她们之间的相处,越心生膈应。

但几秒后,她还是吸了口气,低声好态度地说:“思虞姐,拍摄场地变了,我们现在去海边。”

郑思虞原先不过是动嘴说说。

这会真要去风大迷眼的海边,她第一个不高兴,顺带不爽道:“慕甄这又是在搞什么?她是不知道今天外面刮风吗?这么大风还让我过去,是不是存心找我麻烦?”

宋仪表面抱歉地说不是,心里捣鼓着,不是你非海边不拍的吗?

但不管怎样,工作得做好。

宋仪还是一路哄着郑思虞,硬生生把她哄到了海边。

谁能想到,郑思虞脚踩着高跟鞋刚踏进沙地,人就没能站稳,忽地踉跄了下,差点一跟头栽倒在沙地里。

周围窸窸窣窣的都是闷声擦出的笑。

郑思虞丢脸死了。

她余光扫过全场,一眼就捕捉到同踩高跟,稳步在沙地里走着确保布置不出错的慕甄。

同为女人,怎么她就能走得这么顺畅?

郑思虞咬了咬牙,不甘示弱地撑着助理的手,站起身直朝拍摄中心走。

其实慕甄压根就没注意到郑思虞刚才那点糗事。

她见郑思虞站好,随手接过宋仪递来的相机,指挥着场地,抬高音量说:“好了啊,各就各位,准备开始工作。”

第一组照片,拍得顺利。

第二组照片,因为风大而拍得困难,郑思虞只会摆那几个动作,落在慕甄眼里就没一个合格。

她指导了她好多次,郑思虞没几句听进去的。

慕甄皱着眉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来,右手扶的高度再向上点,好,就这样,左手撑住别动,现在这样正好,准备——”

就在那句“准备”抛出时,一阵微凛风过。

郑思虞的裙摆整个被吹起,白皙的脚踝瞬间裸露在空气里,一度扬起的裙身迫得她原先的动作全部崩塌。

郑思虞像是忍耐到了极点,耐心欠奉地左右手联合摆出暂停的手势,气势不减地质问慕甄:“慕摄影师,这天气恶劣成这样,你让我怎么拍?好好的室内不拍,搞什么室外?现在是标新立异的时候吗?”

每一句都在试图挑起硝烟。

慕甄放下相机,站在原地盯她,渐渐冷凉的神色,溺进空气,压制得周边都逼近窒息。

她直截了当问她:“是不是不想拍?”

这还是郑思虞第一次见慕甄撂脸。

她向来欺软怕硬,这会杠上原以为好脾气,实则早就风雨欲来的慕甄,自然是底气不足。

但在短暂的噤声后,郑思虞还是硬着头皮也不能丢面子地说:“那我有一句说错了吗?这天气本来就不适合户外拍,你这不就是在增加工作难度?你有意见就提,别搞这样行吗?”

慕甄和她四目相撞,沉默地没说话。

在组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基本都能感受到两边强劲对峙的不容。

慕甄就算只字不言,气势上也已然高于郑思虞一大截。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日光华逐渐隐匿在覆重的云翳后,隐天蔽日的沉黯一点点地侵袭笼罩而下。

像极了现在萦绕在拍摄场地里的低迷氛围。

慕甄不是那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人。

她翻过相机里今天拍的所有照片,每一张得以过关的照片都在勉强地够着她的要求,如果是平时,她一定会要求重拍。

但现在这种情况,重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工作必须完成,慕甄最后一次选择深呼吸,压下所有复杂的情绪,抬眼看向郑思虞:“还拍不拍?”

郑思虞是真不想在海边拍照。

多时执拗的无言不回,慕甄没再给她更多思考的空间,收好相机放到一旁的宋仪手上,挑话说:“今天工作结束,现在给纪希霖打电话。”

“慕甄姐。”宋仪为难地在两边都看了看。

郑思虞的脸色一度变得难看至极。

慕甄面不改色地说:“现在就打。”

......

一通电话,纪希霖对工作的严谨让他不能忍受郑思虞这种没事找事的情况。

说好听点,追求完美;说难听点,就是耍大牌。

教训电话转到慕甄手里。

她看着晚上骤转的天气,倾盆暴雨在漆黑暗夜下凶猛蓄势,知道最后拍摄肯定会在别墅里拍。

但今天大家都累了。

拍摄行程就算后延,效率高点,还是能够在既定时限内完成。

慕甄没让纪希霖那边的猩火蔓延到自己这边,只言简意赅地说:“纪总,您的艺人,该做的思想工作您自己做。我现在接的是拍摄工作,不是教育工作。”

纪希霖知道问题是出在自己这边,“抱歉啊甄甄,保证没有下次。”

慕甄听他哄的话就心烦,“我不需要您的保证,我们公事公办,您是随恬传媒的老板,我是聘用摄影师,您叫我慕摄影师就好。”

就在纪希霖还想说什么时,慕甄没再起话,把手机递还到宋仪手里。

电话很快挂断。

慕甄看着手机上顾行帆发来的定位消息,知道他特意跑来,还把聚会地点改在这边,慕甄也就没和大家一起去聚餐。

她转而打车去了那家酒吧。

但一直到包厢,慕甄都没看到顾行帆的身影。

包厢里有些是她熟悉的面孔,更多的,都很陌生。

慕甄不喜欢去凑热闹,自然转去旁边的天台,给顾行帆发了条消息过去:[我到了,你在哪?]

顾行帆:[你都到了?]

慕甄:[嗯,你人呢?]

顾行帆:[下高架了,还有十分钟到。]

慕甄:[行。]

这边消息刚发完,暴雨就迅势汹涌坠下。

整座华丽的不夜城如是坠在朦胧光影中,浮华沉沦,尽然看不透彻。

慕甄垂睫落目的瞬间,一辆跑车亮着炽色的近光灯,穿透密集雨帘朝着露天停车场的方向开来。

是顾行帆的车。

慕甄盯着那辆车看,以为这位大少爷会带个新女伴来,却怎么都没能想到,从顾行帆那辆嚣张拉风跑车副驾上开门走下的男人,会是秦宴礼。

不同于前几天的黑色西装,秦宴礼今天穿了身长至及膝的卡其色风衣,重新修过的短发更显利落。

整个人的轮廓浸在黯淡夜色下,迷离出了鲜明净澈。

大抵是感受到了慕甄诧异的那一抹视线,秦宴礼手握黑伞伞柄的同时,蓦然抬头,看向上方。

下一秒,他凛冽的目光不偏不倚地撞进她眸中。

猝不及防地,慕甄避无可避。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行帆那天所说的“国外的朋友,优质男”,原来用词针对的都是秦宴礼。

在她消化繁复心绪的这十几秒里,秦宴礼微挑眉梢,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那惯常无以牵扯的神情,似乎也因为这次早有预知的相遇,而勾出一丝无法言说的趣意。

秦宴礼的眸色深郁,背后的雨幕,以及来往的人车,都自发地成为了浑厚的背景板。

他盯着眼前的她,唇边挑出似有若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