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枫院忽然传唤了府医,李郎中睡梦里被叫醒,连忙穿上外袍挎着药箱赶来。
夜深了,还以为王爷是突发疾病,没料到入内一看,竟然是王妃躺在里头。
王妃进门短短时日,李郎中就看她三回了,对这位的传言他身在王府岂会不知。
这会儿也没敢胡乱揣测,拿出脉枕往床前一坐。
甭管怎么回事,都是王爷的家务事。
李郎中一上手便知琥宝儿是感染了风寒,脉浮而紧,邪寒入体,这会儿发起高热,需要趁夜散温才好。
李郎中当下开了药方,说了些退热的法子,青序立即接过,去命小厨房把药先给煎上。
同时,还打发人去弄玉轩把婢女叫来,也不知是怎么伺候的,主子夜起竟然没人发现?
陆盛珂换了身常服,坐在一侧饮茶,问道:“她有体弱之症?”
李郎中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摇头否认:“回王爷,并无。”
陆盛珂放下茶盏,“那还三天两头看大夫?”
他就没见过比她还娇气的。
“王妃许是易发疹子的体质,”李郎中道:“像是桃花廯,闻着那些花香果木就能发疹子,或是有忌口之物。”
李郎中见陆盛珂在听,索性多啰嗦几句:“王妃脉搏强而有力,日常身子应是不错的,人的脉象与心境也脱不开干系,心怀磊落,恢廓大度,自然双目明亮气色红润。反之,若是郁结于胸……”
“本王知道了,你回去歇着吧。”
陆盛珂不想听,可别说进了他王府就郁结于胸了?
他看她每日开怀得很,一张嘴就挺气人的,还学会了动手打架。
跟林子里的那头狼崽子没两样,明明弱小,但不肯示弱。
李郎中刚走,外头月萝就赶来了。
她和桃枝负责近身伺候,梨枝会忙活些院里洒扫琐碎。
今夜桃枝不守夜,月萝没想到她在外间似乎没察觉动静,娘子自己就跑出去了!
她连忙入内谢罪,因祸得福能进入王爷的照枫院,指不定是娘子的造化呢。
月萝心下想了不少,然而尚未靠近床边,她的脸色陡然一变。
香,满屋子的异香,是二小姐散发出来的……
月萝以前听说沈府二姑娘生来体带异香,还觉得稀罕好奇,直到后来接触到了,她顿时明白为何老夫人容不下二姑娘。
这香味太好闻了,有别于花香,更不输于那些精心调制出来的香料。
正是因为好闻,才叫人心生恐惧和忌惮。
府上说她是不祥之人,别是什么妖精鬼魅转生来的?
寻常人都没有,就她有,她便是异类。
再说,当年沈家接连不顺,老太爷去世时还很年轻,老夫人摔了腿,这么多年一瘸一拐的,都不爱出门参加宴饮。
这些确有其事,才把二姑娘给送走了。
月萝强装镇定,道:“天色不早,王爷去歇着吧,奴婢在此守着娘子。”
她生怕他看出什么,都不敢抬头。
落陆盛珂眼中,就是偷懒心虚的表现。
“看来关押柴房,还真罚对了。”
那次他以为是这对主仆二人唱双簧,故意弄出红疹,闹出动静引他过去。
若非如此,那就是这个婢女的问题。
沈家如此宝贝这个女儿,纵容得无法无天,陪嫁就随了这么个蠢笨丫鬟?
实在寒酸得很。
月萝已经跪下了,脑门磕在地上:“奴婢知错,奴婢一定会更加上心……”
“你无需对本王认错,你的主子是她。”
陆盛珂不想干预沈若绯的任何事情,冷声道:“明日她醒了,立即回去。”
说罢转身出去。
这是把自己的卧室让出一晚的意思。
人走了好一会儿,月萝才敢大声喘气。
王爷没有发现端倪,定是因为每日香粉和熏香的缘故,他估计以为是换了某种香露。
有此做掩盖,寻常人也不会往体香去想,毕竟太罕见了。
再说,二小姐平日里香气没有那么浓,这会儿是因为发热,才这样明显。
说来说去,都怪她大半夜不睡觉四下乱跑!
差点就惹出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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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宝儿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她深夜被摇醒灌了药汁,脑袋晕晕乎乎的没留下印象,喝完药倒回被窝就陷入昏睡。
睡得沉,体温降了下去,身子恢复得很好。
一觉醒来,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如李郎中所说,琥宝儿的身子骨不弱,莫约是吹了山风才染上风寒,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打量照枫院里陌生的摆设,全然想不起昨晚有出现过陆盛珂这人。
“是王爷带我到这的?他还叫府医给我看病?”
琥宝儿多少有些意外,这是陆盛珂会有的举动么?
月萝为了将功折罪,守了她一晚上,这会儿精神不大好,回道:“是王爷没错,他恰好遇着娘子……你深夜乱跑,莫不是为了这个?”
她都不信她有这般心机城府,故意去‘偶遇’。
“我没有乱跑,”琥宝儿抿了抿柔软的唇瓣,低声道:“我想奶娘了。”
她又梦见了奶娘,奇怪的是,看不清面容。
但是她很想她,非常想,尤其是昨日夜里。
月萝的神色复杂起来,二姑娘在庄子里是柳婆子带大的,她即便失忆了,心里惦记的人也不会是夫人……
可惜这人都死了好几个月了。
“吕婆子能得娘子这般惦记,真是好福气。”她笑了笑,道:“只是她不愿意陪嫁到王府来……”
琥宝儿鼓起脸颊,有些失落,奶娘不愿意跟着她,用年纪大做借口留在沈家了。
月萝怕她琢磨下去想起过往,当下话头一转:“王爷搭救了娘子,咱们不妨想想如何致谢?”
琥宝儿不懂:“要做什么?”
“炖汤送小食估摸着王爷不吃,不若就缝个荷包香囊?”月萝寻思,小物件随身佩戴,指不定能睹物思人呢。
她这么一提,琥宝儿就想起陆盛珂说要给她安排绣娘,当即摇头道:“我不想做,我嘴上道谢不行么?”
“这也太没有诚意了,”月萝道:“王爷既然亲自抱着娘子住进照枫院,便是生出亲近之意……”
琥宝儿唉了一声打断她,撑着脸颊慢吞吞嘀咕:“可见平日里他有多糟糕,昨夜没有见死不救,就感天动地了。”
换做她,就算是遇到萧阳,也不会因为记仇就任由她昏倒在外头。
这难道不是生而为人该做的么?
琥宝儿这话把月萝给噎住了。
陆盛珂从外头进来,好巧不巧听个正着。
高大的身影自屏风后转了过来,他轻嗤一声:“醒了就快些离开,本王不需要你致谢。”
她当他稀罕?他还恐她借此由头图谋不轨,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你又不高兴了?”琥宝儿歪着小脑袋打量他,“我没说不感激你,就当欠你一回,下回你生病了……”
“你在诅咒本王?”
“不是,”琥宝儿改口:“那下次你受伤了我就……”
“沈若绯,闭嘴。”没有一句陆盛珂爱听的。
“哦。”
琥宝儿不说了,瞅着他那不好相处的冷脸,好声好气道:“改日你懒得走路了,我也给你扛回屋,如何?”
“什么?”陆盛珂不明白她这小脑袋瓜是怎么长的。
琥宝儿:“一抱还一抱哦。”
“……”陆盛珂上前两步,杵到她跟前,健硕的身躯几乎笼罩住娇小的她,“就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