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武灵王赵雍的长相上看,他应该是个心胸广大性格豪放的人。你看他,身长八尺八寸,龙颜,乌嘴,广发,虬髯,黑面,阔胸,那体相透出一股气势,逼迫人,威慑人,震撼人。
赵武灵王即位五年,娶了韩国的女子为夫人,生一子名章,立为太子。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一天夜间他就匪夷所思做了一梦,见一绝色女子为他鼓琴,情绪激动,心旌大乱,思念追慕其艺色双绝,二日便恬不知耻地说与大臣们听。
领导一说话,就有人附会,大夫胡广说,你还别说,确有其人。这女子姓孟名姚,善于琴;那剥葱般的手指儿秀美柔软,来回于琴弦之上,若清流波漾鸟羽翻飞尖喙啄碰,人让人醉,音让心醉。
赵武灵王大悦,兴致所至匪夷所思让尽快安排相见。孟姚如期而至,姿态轻盈,步态婀娜,神态妩媚。到了大陵之台,武灵王只瞥了一眼就差点晕倒。想这真是奇了,眼前这女子之花容之月貌怎个就宛如梦中的一样。待静下心来听她琴声如丝如缕如幻如化一曲演奏,武灵王这个龙颜、乌嘴、广发、虬髯、黑面、阔胸的男人便化作了一汪清水。
当然这之后的故事就是通俗唱法了,武灵王自然而然欣喜将孟姚纳入宫中,视若珍宝,爱不释手,武灵王还给她重新起了个名字,叫吴娃。你还别说,这名字还真不俗,可当作孟姚的艺名,现在也不过时的。武灵王与吴娃生有一子,名何。到了韩后去世,武灵王当即立吴娃为后,废太子章,立何为太子。——细细追究起来,这武灵王就是那年天帝说的赵简子的七世孙,孟姚当然就是天帝的所谓嫡女了。真耶?假耶?司马迁那么饶有兴味言之凿凿记载下来,想必他以为是真的。
历史有趣,常常就在真假猜想之间。
赵国这个地方,其北是燕国、东胡(居匈奴东因而名东胡);西有林胡(也称林人、澹林、澹褴,分布在今黄河以西、内蒙古自治区伊金霍洛旗一带)、楼烦(大体分布在今山西岢岚县以北、内蒙古大青山以南),与秦一河之隔;又与齐国、中山为邻,居四战之地,在列强包围之中。现在看来,当年赵氏祖先在“三家分晋”后把赵都从有着光荣都城历史的晋阳迁至邯郸,不能说不是一个错误。赵武灵王对此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他觉得就凭赵国目前所处的位置和日渐衰微的情势看,被人亡国或自我亡国不过早晚的事,必须要改革,必须要自强!
赵武灵王原本就是一个气雄万夫志吞四海的豪迈之人,从他即位不久到现在,处处都表现了他不同于一般君王的清醒头脑、独到思维、鲜明个性以及还有那么一点匪夷所思。
公元前二三七年,父亲赵肃侯晚年,张仪任秦相,赵国大将赵疵率军与秦一战败北,秦杀赵疵于河西,取赵之蔺(今山西离石县西)和离石(今离石县)两地。次年,赵将韩举与齐、魏作战,死在桑丘(今河南南乐县北)。再次年赵肃侯去世,秦、楚、燕、齐、魏各派精锐部队一万来参加赵肃侯的葬礼。武灵王赵雍即位,因其年少,由三个老师对他辅导,三个左右司过辅佐他,但很快他就开始独立执政。阳文君赵豹任相国,经常请教于父亲的重臣肥义并提高他的俸禄,对国内的“三老”凡年满八十岁的,按月送去礼物和食品。
武灵王八年,五国相互称王,只有他不称,说没有王的实质,何必徒有虚名!九年,和韩、魏联合伐秦,联军惨败,秦斩联军兵士首级八万。同年齐军败赵于观泽(今河南清丰东南)。十年,秦战取赵国中都和西阳(皆在今山西平遥附近)。十三年,秦再攻取赵国蔺地。十七年,武灵王出九门(今河北正定东南),建野台,以注视瞭望齐和中山边境。十九年,赵武灵王对纷争的天下和衰微的赵国重新审视,开始奋发图强,突然匪夷所思,他要彻底改变传统的士兵的服装和打仗的方法,即脱掉汉人又长又大的袍子,改穿胡人的服装;弃用过去又笨又重的战车,学习胡人的骑马,练习胡人的射箭。
为此,赵武灵王精心安排了一次与重臣们西北边境的巡视,登临黄华山顶,俯瞰黄河如带,山川壮丽,大地辽阔,气象万千,武灵王从姿势到语言潜心营造一种氛围,仿佛有所感触,又像情绪感染,呼出一声感叹,再发表一番感慨,说赵国当下内外交困,四面受敌,咱们怎么能够让国家变得强大起来啊。
大臣肥义说,胡人、中山一直是赵的心腹之患,不制服他们,抗秦就根本无从谈起。
大臣楼缓说,尤其胡人,经常来扰,得有办法打败他们!
赵武灵王正等他们这话呢,便反问,有办法么?众大臣全被问住了。赵武灵王说,我觉得我们必须效法胡人,改穿胡服,骑马射箭。众人惊愕。赵武灵王突然声音洪亮了起来,说瞧瞧瞧,我就知道你们想不通,我们与胡人打仗,吃亏就吃在那一身又长又大的袍子和那又笨又重的战车上。你们看人家胡人窄衣短袖,多利索啊;骑马射箭,多敏捷啊。抱残守缺,你就制服不了胡人;固守传统,你就不能有所作为。我先说好啊,从明天起,肥义、楼缓,还有我,我们三个带头先穿。
领导班子成员统一了思想之后,他们三人于第二天就带头穿着胡服上朝,赵国顿起十级地震。中原之君,竟穿胡服,成何体统,遭天下人嘲笑。赵武灵王大为不解,不就是个服装么,胡人能穿,汉人为什么就穿不得!天塌地陷的,要死要活的,真是夸张。——赵武灵王那会儿还不知道,他实行的“胡服骑射”将在历史上是与商鞅变法具有同样性质和意义的重大进步与革命。
那天,他对来访的肥义感叹着说,继承君位不忘先祖的功德,这是君王应遵循的原则;为君主服务,致力于光大君主的长处,这是做臣子的本分。所以贤明的君王在平时就要教导人民为国出力,战时则要争取建立继往开来的功业。做臣子的,即使无官闲居,也要保持尊敬长辈谦虚辞让的品行;在朝为官,就要做出造福百姓有益国家的贡献。这两个方面,是做君王和臣下的起码准则。然而,有盖世功勋的人,一定要遭受世俗的责难;有独到见解的人,也必然招致众人的不满,就像现在我准备教导民众胡服骑射一样,没有人不非议指责我的。
肥义听后,对他进行了一番理论上的劝说,可谓锦上添花。说做事情犹豫不决就不能成功,想付诸行动而又顾虑重重,就没有成果。现在大王既然下定决心摈弃世俗偏见,那就不要去顾及那些是非议论。凡是追求最高道德的人都不去附和世俗的陈腐和偏见;成就伟大功业的人,都不会去与众多普通的人商议。从前舜跳有苗氏族的舞蹈,禹光着身子进入不知穿衣服的部落,他们不是想放纵情欲,欢娱心志,而是想借此宣扬道德,建立功业。愚昧的人在事情成功以后还看不明白,聪明的人在事情未发生之前就有所察觉,大王还是马上按你的想法去付诸实施,万万不可犹豫。
赵武灵王说,我也不是对穿胡服有什么犹豫和顾虑,而是担心不能够理解我的那些人笑话我。因为疯癫的人觉得快乐的事情,有理智的人会为此感到悲哀;愚昧的人感到高兴的事情,贤明者却对此担忧。如果国人都支持我的话,那么改穿胡服的历史功绩就不可估量了。即使世上的人都讥笑我,胡地和中山国,我也一定会占有它!
道理浅显,分析透彻,而到了具体施行还是阻力重重,这考验着赵武灵王的魄力和耐心。最怒气冲天捶胸顿足的要数赵武灵王的叔父公子成了,一气之下,竟托病不来上朝。武灵王便亲自登门看望叔父,而且就穿着那一身胡服去。叔父一见,气就不打一处来,给了赵武灵王一张冰凉的脸,说我赵家只迎候华夏君王,接待中原使者,从不欢迎夷狄来访。换汉服,我再见。
赵武灵王说,你有没有搞错啊,一家要听老子的,一国要听君王的,你兴许不会老糊涂到连这点起码常识都忘记了吧。我就是君王,你只是臣子;为王穿胡服,你就要效法,从官至民,全国推广。你不仅不效法,还带头反对,太过分了吧。
叔父说,在朝,我要听你的;在家,你要听我的。泱泱华夏,文明古国,礼仪之邦,那些夷狄正待我们去教化他们,你倒好,本末倒置反过来了。我身为国之老臣,王之叔父,当然要带头反对了。
赵武灵王说,服装是为了穿用方便,礼制是为了办事方便。因此圣人皆随乡入俗,因地制宜,规定礼法,便于民而利于国。剃发,纹身,两臂交错站立,穿着开襟衣裳,这是越人的风俗;涂黑牙齿,额头刺纹,戴鱼皮帽,穿草蓑衣,这乃吴地的风俗。礼制各异,服装不同,但有利国家、方便人民的原则都是一致的。以此为原则,圣人治理国家其措施就不能一成不变;只要便于行事,礼制可以不同,就连儒家也一师而礼异;中原地区风俗相近而教化不同,更何况那些偏远山区,怎能不因地制宜。所以对礼俗的选择与取舍,谁也不能让它统一。就像服饰,圣贤也难以让大家穿着一样。偏僻地方的人,才少见多怪;孤陋寡闻的人,才喜欢争辩。我以为,自己不了解的事不要随便怀疑,不同于自己的意见不要轻易反对,这才叫做革故鼎新,追求真理。王叔你的观念里是因袭传统,而我所说的是改变传统。眼下赵国内外交困,日渐衰落,只有除旧布新,大胆改革,赵国才能强盛;墨守陈规,止步不前,赵国就要挨打。你既然身为国之老臣,王之叔父,你当知道哪个更为重要。你要在这种关键时候给我们晚辈做出榜样和示范才是啊。叔父终被说服,第二天果然就穿着胡服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并向人宣传其中的种种好处。不过他还是觉得浑身别扭,去了朝服冠带,换了一身胡人服装,那样子一定十分滑稽可笑,像是一个跳梁小丑吧。
看来所谓“胡服骑射”已不单单是服装的更换,而是一场挑战世俗观念的根本变革,赵武灵王在这个问题上除了与肥义的一次谈话和叔父公子成的一次较量外,他还有几次深刻的谈话,表现了匪夷所思的赵武灵王不仅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进步的改革家,也是一位卓越的思想家、政论家。
当然,他也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耐心的,譬如赵氏族人赵燕行动迟缓,没及时穿上胡服,赵武灵王大为光火,严厉训斥,说我真担心你触犯国法遭致杀身之祸,你非要我以此对你来证明国法无情么?接着在骑射的问题上,赵武灵王对反对者赵军首领牛赞也有过一次训导,说古今的利害各不相同,远近的器具也大不一样;阴阳不同道,四时有差异,故贤人根据客观条件去行动,而不被客观条件所牵制;根据情况操纵兵器,而不被兵器所操纵。你只知道官府旧典籍,而不知器械之利弊;只知道兵甲之用途,而不知于不同条件下变化的措施。兵器用之不便,为什么不能更换?教化行之不通,为什么不能改变?先君襄主(赵襄子无恤)因赵与代国接壤,筑城以加强边防,城门叫“无穷之门”(今河北省张北县南),昭示子孙,任重而道远。现在我们穿着笨重的铠甲,拿着长长的兵器,不便于越过山川险隘;你讲仁义道德,胡人不可能来降服。我听说,忠信不弃功利,聪明不失时机,好个牛赞,现在你用官府旧法典来扰乱我的改革大计振兴大业,这可不是个聪明的做法。
史载,牛赞听了赵武灵王的这番训导之后,遂着胡服,率骑入胡,出了挺关(今内蒙古毛乌素沙漠东南),逾(逾越)九限之固(多重险要关隘),绝(横穿)五陉之险(多处险恶山口),至榆中(今内蒙古河套平原东部),辟地千里。
赵武灵王正式在全国颁布了着胡服、习骑射的命令,又经过上上下下的宣传发动,以及艰苦的思想政治工作,一段时间后,国中无贵贱,莫不胡服者。于是废车乘马,日逐射猎,加强演练,反复演习,不到一年时间,就训练出了赵国的一支精锐的轻骑兵。出击胡地,讨伐中山国,小试牛刀,检验成果,只用了五年工夫,就一路高奏凯歌,一直打到距离中山国国都八十里的地方,真是匪夷所思。这个时候,出人意料的是赵武灵王匪夷所思地自己决定提前离休,把国家事务全权交给了他喜欢的小儿子赵何,即后来的赵惠文王。安排以肥义做相国,李兑为太傅,自己做主父,听政不当政,主事不主权。长子章,封安阳地,为安阳君,使田不礼为相。如此这般安排完毕,武灵王就突然消失,去做他更为匪夷所思的事情去了。
经过一番乔装打扮,武灵王就成了赵国使者赵招,借口去秦递交新王登基的国书,目的是着眼赵国的长远大计,去亲自调查一下秦国的地理人文、国家政权、军事实力、社会制度等等。
这有点匪夷所思,更有点胆大冒险。
秦王问,赵王年纪也不大啊?
赵武灵王答,是,不到四十,正值壮年。
秦王问,既在壮年,为何这么早传位给儿子啊?
赵武灵王答,我们大王认为,国家的君王不退,太子们预备期太长,不懂政务,不会决断,缺乏执政经验。一旦扶正,两眼茫然。这是一个被我们都忽略了的弊端,应当改革。我们大王便是基于此种考虑,激流勇退,是想让太子早点得到执政的锻炼。不过我们大王虽然退了,但还是主父,国家大事还是要由他做决定的。
秦王问,害怕秦国么?
赵武灵王答,怕,故提倡胡服骑射。现在不怕了,因为经过改革,赵国突飞猛进,一跃进入当今天下先进行列。实话跟你说,差不多也可以与秦国平起平坐了吧。
秦王说,哦,差不多。差不多。
送走赵国的这位使者,秦王琢磨着这个赵国的使者总有点不对劲。身材魁伟,神色泰然,不卑不亢,颇有见地,是个人才,不可多得,应该设法把他留下来。二日,秦王使人宣赵招进宫会晤,回话说赵国使者病了。又过了几天,赵国使者仍不见来,秦王便起了疑心,派人把赵国的使者硬拉了来,一看,变了个人,秦王大惊。
问,你是谁?
答,赵招。
问,上次来人是谁?
答,主父。
问,何故如此?
答,主父想亲眼目睹大王的风采,也想亲自了解大王的为人,所以冒我之名,充当使者。与大王一番愉快的交谈之后,他就回了,留下我来向你赔罪道歉。
秦王说,好个绝世无双的赵武灵王,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我上他当了。
赵武灵王通过这次无论怎么讲都有点匪夷所思的实地考察,得出两条结论:眼下赵国还不是秦国的对手;秦国暂时还没有攻赵的企图。于是决定趁此机会向西北扩展,亲领大军从代邑出发,于公元前二九七年,一举灭了楼烦;又两年后,联合燕国,灭了中山。原来的“三晋”,到了这个时候,赵国最为强盛。不仅如此,在彻底击败了林胡、楼烦以及灭了中山之后,赵武灵王在赵国西北地区相应采取了一系列国防措施,一是“筑长城,自代并阴山下,至高阙为塞。”有人考察,赵筑的这条长城东端起于赵国代郡所辖的今河北省张北县南,向西沿内蒙古大青山、乌拉山下,至乌拉山西端一谷口高阙为塞以堵塞胡人南下,把匈奴、林胡、东胡等游牧部族都隔在这条长城之外。二是在赵北设置云中、雁门、代郡三个郡,并在郡下划分许多县,如代郡就有三十六县,产生了郡县两级制的地方组织,加强了国家对边地的统治。三是“命吏大夫迁奴于九原”。就是把奴隶从内地迁到九原去(今内蒙古包头西)。这项措施的历史意义是迁到九原的奴隶摆脱了原来奴隶主的奴役而改变为自由身份的农民,既增加了边地的农业劳动力,也从客观上削弱了内地的奴隶制残余,同时加速了边地的封建化进程。看来这个赵武灵王,堪称匪夷所思之人,做了匪夷所思之事;所做匪夷所思之事,并非完全匪夷所思。
我还是要先叹息一声,为这个匪夷所思的赵武灵王,原因是他仍在继续着他的匪夷所思,并且最终玩过火了。他也因此付出了令整个战国时代都大为惊骇的惨痛代价,且死得很难看。这是赵武灵王生前决然没有想到的。看来,匪夷所思者,大多太过自信。
赵武灵王出巡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自代国(今河北蔚县)往西至楼烦,驻兵布防,并筑城于灵寿(今河北平山),以镇中山,名赵王城;吴娃孟姚也筑城肥乡(今河北肥乡),号夫人城。这两口子,夫唱妇随,可真般配。赵武灵王有这么浪漫的心情,原因是如上所说,此时,赵之强,甲于三晋。
一切安排停当,赵武灵王携娇媚吴娃十分愉快地回到赵都邯郸。匪夷所思,竟下令全国放假五天,过节一样,并在宫廷盛宴款待大小群臣。那天赵武灵王情绪好,特谦虚,让赵惠文王就是他与那个所谓天帝的嫡女吴娃孟姚生得孩子赵何居于上席;自己呢,随便端了个板凳坐在了一侧。他倒没在意自己坐哪,但他看见了被他废了太子之位的他的长子赵章。赵章长得像他,身材魁伟,仪表堂堂,而赵何一个小小少年,坐在王的位置上愈显得弱小单薄。弱小单薄怎么了,他是王;当哥哥的赵章无论生得怎么身材魁伟,仪表堂堂,也要在做王的弟弟面前卑躬屈膝,低三下四。赵武灵王看了,心上有点酸楚。散席后,赵武灵王步履沉重,兴致锐减,对落在后面的平原君赵胜说,你今天看见章没有,坐在一角,郁郁寡欢,一言不发。他心里难受,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我琢磨能不能把赵国一分为二,让章不要当什么安阳君了,做代王,你说这可以么?
赵胜说,该错的已经错过了,你现在又突然冒了这个想法,你这是没事找事,有些胡来了。你要闲着手痒痒,要么你回家找你娇媚吴娃那个什么搂搂抱抱折腾去;要么去我那儿搓麻将(笔者调侃)。
赵武灵王说,你别忘了,我退了,还是主父,组织人事权还在我手里。哦,我说话不算了咋地?!
赵胜说,有好戏看了。
赵武灵王说,我就不信!
回家后,吴娃一眼就看出来赵武灵王的脸色不好,问今儿个不是全国放假过节么,谁又惹俺家大王不高兴了。赵武灵王就把他宴会上的情形和他的想法说了,吴娃的眼睛当即就瞪圆了。说这事若果由我来说,牵扯到我的孩子何;不说,我又怕你真那么做,会给赵国带来灾难。历史上兄弟争立相互杀戮有过无数血的教训,你想让赵国再发生一次么,在我们母子身上再发生一次么?赵武灵王赶紧把手摆了摆,说你看、你看,这不是还没有最后决定么,你就哭成了个泪美人了。好吧,听老婆的,这事就算了。
吴娃用袖子婀娜多姿地轻轻蘸了眉睫上娇滴滴的泪珠儿,抬起脸来,破涕为笑,转而又是一派万种风情了。
不知这消息怎么就传了出去,田不礼就找赵章私下商议,说这件事情虽然因为被一个娇媚女人所阻止,但给了我们两个重要的信息提示:主父心中有你的位置,且有把赵一分为二让你做代王的想法,这是其一;其二,这也提醒了我们,何不乘何还小,不能主事,进而取而代之呢。
不知这消息怎么也传了出去,赵惠文王的老师李兑慌慌张张跑去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相国肥义,肥义心里有点慌了,当天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第二天就对何的贴身侍卫高信交代,说从今天开始,大王不论到哪去,必先向我通报。
不几日,赵武灵王携赵何与他一起游沙丘,赵章也同行。沙丘有当年商纣王修筑的高台,可聚会,可宴饮,可观景,可望远。另有两所离宫,赵武灵王与何各居一宫。两宫相隔五六里地,章就住在他们中间。田不礼看了这个地形,小眼睛就咕噜噜乱翻,以为是个机会。对赵章说,可差人谎传主公之命,说主公要召见何,何定去。我们可埋下伏兵于中途将何杀之。赵章问主公知道后怎么办?田不礼做了个阴险的嘴脸说,对他老人家安抚安抚就行了。
在田不礼的精心安排下,派了一位心腹装扮成赵武灵王的使者,于黑夜里去见赵何,说主父突然患病,要你速去见他。高信在一旁听后,立即向相国肥义汇报,肥义警惕起来,觉得这事蹊跷,主公白天好好的啊,怎么说病就病了。不对,这里有文章。对赵何说他先带人前去打探一番,如无事发,王才可行。另外安排高信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要紧闭宫门,坚决不要打开。
肥义安排停当,领一队人马前往主公住处,刚至途中,赵章的伏兵以为是何,群起而攻之。田不礼举着火把,隐约看去,原是肥义,大惊。知事已败露,当机立断,一不做,二不休,用全部兵力,直攻何的住处。
因肥义有事先安排,宫内有充分的思想和军力准备,田不礼攻到天亮,也没冲进宫里。胶着对峙中,见远处一队人马铺天盖地于喧嚣声里杀将过来,田不礼回头一望,对赵章说,真是对不起,我们输了。原来自赵武灵王与章、何共同出游走后,李兑就惶惶不可终日,与公子成讨论,说田不礼和赵章极有可能趁此机会对何下手,遂领兵前来接应,谁知猜个正着,又遇个正着。面对眼前这意外中的意外,田不礼也无计可施了,于是一边拼力冲杀,一边掩护赵章,逃奔至主公行宫。赵武灵王一看逃来的赵章那副狼狈像,又恨又怜。叹了一声,说你就先藏在我府中吧,等事态平息之后,再做处理。
爷儿俩在这边长吁短叹,两军在那边打得热闹,田不礼左冲右挡,终还是寡不敌众,被李兑一刀斩于马下,贼兵大败,四散逃跑。李兑掉转马头,率兵直奔赵武灵王的行宫,不待主父说话,便令百余兵士进宫搜查。行宫就那么大地方,百余人随便一搜,就把藏在夹壁中的赵章乖乖地牵了出来,李兑迅急从腰间拔出剑来,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赵章的人头已经落地,一注鲜血从脖颈喷射而出,如一道紫色的彩虹,赵武灵王当即晕死过去。
如此当机立断,虽是情急而为,但也反映了李兑的过人机警。李兑知道,那一时刻,稍有迟疑,主公一开口,你说杀不杀。杀,则对君失礼;不杀,则对民失贼。但杀得痛快,杀过之后怎么办,李兑和公子成面面相觑。因为主父既藏章贼,说明他对章怜爱,而二人又以章故,围主父之宫,搜章而斩之。那是他的亲儿子啊,竟亲眼看他死在自己的面前,能不痛心疾首?他们怕一会儿主父醒来,随便给找点茬子,他们非满门抄斩不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惠王年少,其权力又受制于主父,根本就不能指望他能相救。怎么办?李兑用手轻轻擦去剑上的血渍,猛然抬起头来,喝令兵士不许解围,然后又假传赵惠文王令,说宫中所有人等,先出来的免罪,后出来的一律视为叛贼的余党,诛灭九族!
此时宫里宫外一片恐慌,谁分真假,命令一出,宫内所有人等,争先出宫,就剩下赵武灵王一人。待他慢慢苏醒过来,呼喊人来,无有答应,便也从宫内出来,谁知,那大门已经让李兑用铁链紧紧地锁上了。
赵武灵王在宫内的院子里,哭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过了几天,所有残羹剩食都吃干净,他才知道原来这饿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哩。最后急了,见院子里的槐树上有一个鸟巢,踩凳子抓树枝攀了上去,得鸟卵几枚,敲破蛋壳就生着吃了,竟一点悬念都没有。
武灵王坚持了多长时间不知道,反正最后饿死了。一个月后,李兑估计主公差不多也该饿死了,但想着不保险,还是不敢贸然打开那扇紧锁的宫门。到了三个月后,觉得他就是神人,也活不到这个时候了,遂命人打开门来,那个身长八尺八寸,龙颜,乌嘴,广发,虬髯,黑面,阔胸,体相透出一股气势,压人、夺人、逼人、迫人、威慑人、震撼人的赵武灵王,早已成了一具干尸。
如此悲惨结局,原因诸多,但起因则是他怎么就匪夷所思要把个完整的赵国一分为二,以平衡两个儿子的关系。问题是你即使分得毫厘不差,但那能够平衡么。这一场本来不应该发生的事件,悲惨莫过于赵武灵王,忠烈莫过于肥义,果敢莫过于李兑,最终捡了便宜的是谁也没想到的赵胜。原因是赵惠文王回国后,先葬主父于代地,就是现在以其命名的山西省灵丘县。李兑当了司寇,公子成担任相国,没多久,他就死了,赵胜接替其职,封以平原,号平原君,就是赫赫有名的战国四公子之一。他接替公子成出任赵国相国这么高的职位,赵惠文王的说法是他曾经阻止过赵武灵王分地封王,沾了一点边儿。而其他人说,赵胜真走运,不动摊,就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不管怎么说,赵武灵王和他的“胡服骑射”的重大历史改革,改变了战国七雄之间的力量对比。由于赵国军事实力此一时期的迅速增强,打破了战国中期秦、齐两强东西对峙的局面,一度出现了天下秦、齐、赵三强鼎立的态势。而在乐毅破齐后,关东已是赵国最强了。于是,战国最后一幕激荡人心的铁与血的兼并战争便迅速进入历史巅峰的秦、赵大决战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