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 作何

“你家老爷呢?”两个小厮还在怔忪时,便听到为首那个一身无赖气的年轻公子出声了,他斜了眼屋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冷笑了一声,道,“我们登门拜访来了!”

看着“横死”在地上的两块门板,两个小厮心中腹诽:你这是拜访的态度么?分明是来者不善啊!

眼前这群人有人满身匪气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不好惹”譬如这个手里拿着把扇子,上头写了个“卫”字疑似就是骡马市赫赫有名的长安第一纨绔卫爷的;有人一身官袍,肃然不语,不过从她身上大理寺的官袍,以及整个大理寺就只一个女官的事实来看,应该就是前些时日声名正盛的乔大人;更有人被打的鼻青脸肿,不过即便脸肿的跟沙包似的也能从那穿金戴银的“不俗”品味中认出这就是他们大老爷的三弟周三爷。

面对这样一群人,小厮发出了同一个时辰前周大夫人同样的感慨:这些人就不似是一路人。

眼下,这样一群不似一路人的人踹坏了他们两块门板登门拜访,这不就差把“我们是来找茬的”这句话写在脸上了吗?

两个小厮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忠心”护主:“我们老爷不在,他出”

“不是说让他滚么?”一阵怒吼声从身后的屋里传来,随着“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伴随着女子娇柔的安抚声,屋里传来的声音越发响亮,“给他取名棒槌,他还真是个棒槌不成?告诉他再不滚,爷可不客气了!”

在屋里人说话时被卫君宁一视同仁的踹了两脚的两个小厮此时已彻底放弃了抵抗:得!再机灵的小厮也扛不住猪一样的主子。

一旁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周老三大有一副“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的架势,听屋里传来的声音连忙“大义灭亲”向一旁那个大理寺女官揭发道:“乔大人,嘿嘿,乔大人,诶哟,卫爷,您少踢两脚啊!我作证,里头的绝对是我大哥跟他姘头小桃红,你有什么问题,直接把他抓去大理寺审问便是了,若是不开口交给刑部的老爷们,若再不肯开口,就拿他儿子威胁他,我大哥他那方面不大行,这么多年才得了这一个儿子,自然宝贝的很,嘿嘿!”

如此揭发还真是揭发的彻底,众人感慨了一番真是“兄弟情深”!卫君宁回头看向乔苒,搓了搓手,激动道:“乔大人,要不要动手?”

见乔苒点头,得了准许的卫君宁当即就一马当先的迈步向前走去,恰逢他走到屋前时,屋里人也因着久久得不到回应,开门想看看怎么回事。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对着出现在门口的一男一女,卫君宁毫不客气的两手一伸,大喝了一声伴随着一阵尖叫,就将这一男一女的脖颈锁在了腋下。

低头看了眼那个男的,卫君宁欣喜邀功道:“乔小姐,这就是周老大,我见过的!”至于旁边那个慌神眼珠乱转的一看就是那个什么青楼从良的小桃红了。

乔苒点了点头,看了眼慌张错愕的周老大,道:“人我便带走了,这次多谢。”

多亏了卫君宁,她此次找人才能这般顺利。

隔日一大早,乔苒早早便来了大理寺,昨日半夜里才找到的周老大今日自是要问上一问的。待走入大堂,正见徐和修捧着一本书朝她挤眼睛。

乔苒见状,忍不住微微挑眉,迈步走了过去。

“乔大人,今日来得早啊!”徐和修生硬的客套着。

乔苒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可是有什么事?”

徐和修摸出路上顺路买的梅子饮,咳了一声递过来道:“路过李记梅浆铺子买的,请你喝。”

乔苒垂眸看向触手还有些冰凉外面冒了一层水汽的梅子饮,李记梅浆铺子的浆水本来就贵,这个天这些用冰块保存的冰梅子饮更是贵。

酸酸甜甜的梅子饮,也是她喜欢的水饮之一。

盯着徐和修讨好的模样看了片刻,乔苒伸出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手头委实不丰,却突然对我如此大方,徐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听他这般说来,徐和修这才干笑了两声道:“乔大人不愧是乔大人,一猜便知在下有事!”

这拍马也拍的太过刻意了,毕竟他脸上就差明晃晃的写着“我有事”五个字了。哪还用猜?

乔苒笑了笑,并没有点破他,只是接过梅子饮,淡淡道:“什么事,说罢!”

徐和修这才咳了一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撇过脸,道:“那个,这月十六是我生辰,我不准备在家里过,准备在外头同朋友过了。乔小姐也是我的朋友,自是要请的。”

原来是生辰啊!乔苒点头道:“好,到时宴席在哪里,你说一声便是,我定当前来。”

作为一个即将生日的“寿星”,徐和修显然是个极其主动的寿星,闻言忙道:“就在家里,到时候给你发帖子。”

听乔苒“哦”了一声之后,徐和修红着脸,咳了一声又道:“你人来就行了,礼物什么的就不要带了,怪不好意思的。”

这意思是他还挺期待礼物的!乔苒再次“哦”了声笑了:徐和修的性子很多时候更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就如同裴卿卿生辰会故意在她面前大声说着提醒她不要忘记了一般。

见她应了下来,徐和修这才重新翻开了桌上的书册,道:“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乔大人你做事去吧!我也做事了。”

乔苒点头,转身至一半却又突然转了过来,指了指徐和修翻开的书册道:“你翻错了,这不是卷宗,是话本子。”而且还是那本徐十小姐写的话本子。

纵使活着的人在努力想办法从阴影中走出来,却到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很多事情需要慢慢来。

看到自己顺手翻开的话本子,徐和修脸上的笑容稍敛:十妹妹

拿着竹筒梅子饮走出了大堂,乔苒先去了甄仕远办公的屋堂,在屋堂里她并没有见到甄仕远的人,不过从今日同昨晚离开时截然不同翻得杂乱的桌案来看,甄仕远应该回来过,估摸着今日一大早便又去长春楼了。

问话什么的都试过一番之后便只得用最原始的办法寻人了。偌大的长春楼,每一间房,每一面墙,每一寸地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是个繁杂冗余的过程,枯燥却又不得不为。

乔苒看了片刻之后,出了屋子,叫上唐中元去大牢。

因着周老大此时可谓是重犯,是以理所当然的被安置在了最里头的大牢,要去见周老大,势必要经过那些被关押起来的使馆使节。

乔苒肃着一张脸经过牢房,在经过那些使馆使节身边时,几个使馆使节从牢房中探出头看了过来。不过诡异的是,原本以为见到她会喊“冤枉”的使馆使节们并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经过门前,而后目送着她远去了。

这情形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无比诡异。待到绕过转角,关押使馆使节的牢房已经被远远甩到身后之后,乔苒突地重重地松了口气,问身旁陪伴的狱卒,道:“他们几个没有闹吧!”乔苒说着指了指关押使馆使节的方向,强调道,“我是说那些使馆使节。”

狱卒抬眼看她:“乔大人,咱们大理寺的伙食,你是知道的,关进来的大多乐不思蜀了。”

乔苒默了默。

那狱卒又道:“也就谢家那位关进来的时候闹了闹,不过现在也不吭声了,不出去胡天海地的乱来,在大牢里作息规律,反而还胖了不少呢!”

乔苒脚下一停:“”

不是狱卒提起,她都快险些忘了谢奕这号人了,谢家大房倒是消停了好久了,这谢奕也在大牢里关的白白胖胖的,许久没听他闹出什么动静来了。

对上狱卒一脸求赞扬的表情,乔苒强忍着嘴角微抽的冲动朝狱卒点了点头,肯定他确实做得不错。

“那些使馆的使节也一样,其中唯一有点意见的就是那个重点看起来的朴先生,说他脑袋上被打了,吃不得辣,问我能不能给不辣的饭食。他以为我大理寺大牢是什么地方,是客栈还是酒楼?还让他点菜不成?”狱卒冷哼道,“我没理他,有什么吃什么,还想挑?”

乔苒再次点了点头,肯定了一番狱卒的做法,而后在狱卒再次开口前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到了。”

昨日那个从城外庄子上抓来的周老大就被关在这里,脸上同他那三弟一样鼻青脸肿青红交加的,当然,这也同样出自卫君宁的手笔,不,是脚。

本来周老大是可以避免同他三弟、棒槌以及那两个小厮一样挨踹的命运的,谁让昨天他们道明了来意,准备将他“请”去大理寺时,这周老大想溜呢!

这下好了,原本是请来大理寺,现在成了“请”来大理寺了。

相比他而言,那个姘头小桃红就明显聪明了不少,眼见他们一群人过来,连哼都没哼一声,当场便跪了下来。

这一跪,自然也就少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小桃红可说是毫发无伤的被请来的大理寺。

眼下这周老大的亲亲心肝小桃红被关在了隔壁的隔壁,同周老大用一个偷鸡摸狗的惯盗囚犯相隔开来,以免这二人串供。

卫君宁昨日那一踹似乎作用不小,周老大顶着一张花花绿绿的脸见她过来,连忙起身,无比乖觉的向她看过来。

乔苒让狱卒开了锁之后便带着唐中元走了进去,身上戴了枷锁的周老大见她进来忙喊:“大人饶命。”

“好了,莫说那些废话,我们说说正事。”乔苒抬了抬眼皮,道,“你可知晓我抓你来做什么?”

周老大瑟缩了一下,正想随便编排个由头糊弄过去,女孩子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

“摸想着扯谎了,你明明人就在长安,却谎称去了丝路,不是因为事先收到了风声,先避一避风头?”乔苒冷笑着问她。

周老大闻言,忙道:“大人,你也知道,小桃红才帮我生了个儿子,我盼了许久了,所以便想着同她在这里过几个月的小日子而已。”

不过一句试探便看得出这姓周的果然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女孩子挑眉:“所以你在外室这里却扯谎是想瞒着谁?”女孩子说着转了转眼珠,“你夫人?”

本眼神游移着想说辞的周老大闻言便忙不迭点头道:“对!对,我夫人!”原本还想不到由头,面前这位女官大人倒是提醒了他。

“可你周老大素日里根本就不惧夫人啊!”乔苒笑了,道,“你连带着外室到你夫人面前示威,嘲她是不生蛋的母鸡这种事都做过了,又哪来的畏惧?”

周老大一怔,冷汗涔涔:他似乎总算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看着年纪小的女官大人为什么会先前声名如此之响了,她分明是一早便挖好了这个坑,就在等着他往里跳呢!

“好了,莫要废话了。”女孩子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以为我等没点证据会胡乱抓你?你若是不肯招,自有的是人肯招。诶!可怜小宝那么小就没了父亲,你说这小宝伺候是跟他那个青楼出身本事全无失了倚仗只能重操旧业的娘呢还是跟你那个怨极了夫君收留夫君外室子的夫人?”

周老大脸色顿变:小宝养到家里那个只会哭哭啼啼病恹恹的黄脸婆膝下?就自己先前的那些作为,一旦自己不在了,那黄脸婆不磋磨小宝才怪了!可跟小桃红的话,他虽然贪慕小桃红的温柔乡,却也没到昏了头的地步,没了他,这娘们多半是要重操旧业的,到时候他的小宝长大了怕不是沦为青楼里的龟公便是被送去做了小倌,他唯一的一根独苗,这怎使得?

见周老大脸色精彩纷呈,乔苒便知道这句话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对这等精于同人打交道的人以情动人哄骗什么的都没用,他们早练就出了一副铁石心肠了,也只有来硬的。

且先告诉他她已有了证据,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快将他找到,而后再用没了父亲的小宝的下场来威吓他。对于周老大这种人,重要的从来不是小桃红这等女人,真正叫他放在心上的是那个襁褓里的孩子。

况且,她说的这些可不是编排的假话,而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