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哄骗

真真公主。

所以白义的这些过往同真真公主又有什么关系?丢镖那一日又发生了什么?知晓这一切的白义已死,似乎还是要重新找到那个乞儿才能看明白事情的真相。

甄仕远只觉得自己如今好似面对的是个蒙着面纱的绝世美人,想要一窥究竟,于是好不容易掀开了面纱的一角却惊奇的发现面纱之下还有一层面纱。离美人的真实面容确实是近了,却依旧没有办法看清楚她的模样。

事情兜兜转转仿佛又要回到寻乞儿身上来了。甄仕远在潼县确信没有别的线索之后,并未逗留便赶回了长安城,原本是想着再将那只刚喂饱的鸽子抓来飞鸽传书来着,没想到才回到大理寺,便看到因徐十小姐之事被他“特例”放了假的谢承泽和徐和修二人在衙门门口等他。

他这个做上峰的体恤下属,给他们一些时日从徐十小姐的死中走出来,不过虽是这么想的,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二位这些时日并不会当真就坐在屋子里缅怀徐十小姐,这几日他二人也在奔波于此事。

果不其然一见到他,徐和修便忙不迭地奔上来喊了一声“大人”之后开口道:“我等听说大人已经找到那个乞儿的事了。”

同在大理寺,虽然那些官差知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可到底经手的人多,再加上封仵作那里多了一具尸首的事也是瞒不住的,只要回一趟大理寺,两人稍加猜测便能猜到案子的进展。

甄仕远瞥了他二人一眼,并没有瞒着他二人,点头道:“乞儿还活着,死的是一个叫白义的狱卒,不过此时尚且不知道他与绿意这些人的仇怨以及同真真公主的关系。”

这话说罢,便见对面的徐和修脸上瞬时闪过一丝怒色:十妹妹确实不是真真公主所杀,可整件事因真真公主而起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非凶手,可十妹妹却因她而死,怎能不恨?绿意、紫檀这些人不是已经死了,便是做好了必死的决心,是付出了代价,可真真公主若不是凶手的话却是不需要付任何代价的,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正是因为自己在大理寺任职,对律法量刑这等事无比清楚,知晓这个案子,真真公主多半不是直接的凶手,是不用付出代价的,这才令他憋屈的厉害。

对比徐和修的恼怒,倒是谢承泽一如既往的冷静,待到徐和修说完,他才淡淡的开口道:“其实要绿意开口也不难,找不到那个乞儿的话,可以骗。”

骗?甄仕远讶然到眉梢忍不住挑了起来,眼角的余光瞥到同他一样一脸吃惊之色的徐和修。

对谢承泽的话,他似是也未预料到,脸上的惊诧之色并不比他少多少。

对上两人望来的目光,谢承泽淡淡道:“这件事其实也没有那么难,那个叫绿意的侍婢之所以如此镇定自若无非是因着如今事情的走向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罢了。如此,只消让她知道事情的走向没有如她所愿,她定然会急,届时只消稍加一哄,自然会将真相说出来。”

还能这样?甄仕远听的目瞪口呆,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谢承泽,这脸和声音确实是谢承泽没错啊,怎的这种话居然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甄仕远原本觉得整个大理寺能说出这种话的应当只有那姓乔的丫头一个,因着只有她才会如此用非同寻常的手段应对嫌犯。

“非常之时也只能用非常之手段了。”对此,谢承泽只稍稍一顿,便继续说道,“今日老太爷特意叫我过去同我说了洛阳那里的事情。据说洛阳府尹冯兆喜手中握有徐家交予的证据,证明一个叫妙真的女冠极有可能就是害死徐十小姐的凶手。”

这一点甄仕远是知道的,虽然冯兆喜派来的人还在路上,可他早从鸽子带来的字条里知晓此事了。

是以甄仕远和谢承泽神色倒是不显,也只有此时才知道这件事的徐和修听罢气的暴跳如雷:“这姓冯的是个傻子不成?十妹妹是在京城出的事,以为那个妙真会分身术?”

“据说是买凶杀人。”甄仕远匆匆将徐家过往之事说了一遍,而后拍了拍一脸茫然,似乎直到此时才知道徐五爷一家过往之事的徐和修的肩膀,道,“你家里人许是觉得些许小事,委实是不必令你知晓,才没有对你提及此事。”

徐和修脸上一时五色缤纷,十分精彩。顿了顿之后才喃喃道:“倒不是小事什么的,多半是不大光彩所以不曾提及。”

到底是自家人,对洛阳祖宅里那几位族中辈分不小的老爷,他还是清楚的。

不得不说,这句话才是事实。不过,对于妙真杀人这件事,他本能的直觉不是。

对此,谢承泽不置可否,只对他二人道:“老太爷道,妙真已经认了,她道是买凶杀人。”

“那是屈打成招吧!”徐和修闻言,想也不想便道。

谢承泽瞥了他一眼道:“未用刑,她自认的。”

“那也或许是家里几个老头子暗中做了什么。”徐和修对此不以为意,“总之,这件事同那个绿意有关是不争的事实了。”

事情重新绕回到绿意身上来,谢承泽才再次开口道:“我先时说要哄骗绿意并不是说要完全说假话,在大理寺呆了这么久,接触了那么多案子,你我应当皆知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徐和修看向他。

“最能骗人的不是如何编排的完美无缺的谎话,而是半真半假,假中有真,真中又有假的谎话。”谢承泽说道,“同绿意说的话也可以这么编排。”

甄仕远和徐和修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承泽见两人不说话,便又道:“另外我们也可以利用她最想害的的真真公主,若是真真公主插手,相比真真公主,她定然更愿意将真相告诉我们。”

这是一个相对比的过程,若是只有大理寺一方,绿意未必肯说,可若是多了真真公主,左右对于绿意来说,只要是个人总是能胜过真真公主的。

他将这话说完便停了下来,看向面前的甄仕远和徐和修。

见他二人好一会儿也不说话,他忍不住拧眉:“我的方法有问题?”

两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没有问题,甚至不仅是没有问题,这方法还好得很。只是……

徐和修咽了口唾沫,开口道:“承泽,你我相识那么久,我还是头一回发现你于骗这一术上如此厉害的。”

其实换个人提出这个方法,他和甄大人并不会这么惊讶,譬如某个姓乔的女子,虽然素日里瞧着并不是个不正经的,可因着素日里行事作风有些离经叛道,所以,她若说出这样的话,他和甄大人不但不会觉得古怪,反而还会发出一声感慨“果然是她,总能想到些别的办法”云云的。

可眼下,说出这个办法的是谢承泽,这就有些古怪了。

在他们的印象中,谢承泽办案查案虽然厉害,似这等“歪门邪道”的办法却是不像他说出来的话。

对此,谢承泽只是淡淡道:“只要目的是个好的,用什么办法并不是那么重要。”

这话的意思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甄仕远眉梢微微挑了挑,看了眼面前的谢承泽。

……

……

几人倒是正见收拾餐盘的杂役端着碗盘等物出门,大理寺的伙食上下一视同仁,甄仕远下意识的扫了一眼,不管是两个菜盘还是饭碗汤碗都是干干净净的,可见绿意的胃口着实不错。

胃口不错是因为一切如她们预期的那样,只是不知道若是听了接下来的话,她还能不能如先前一样的好胃口了。

走进屋中时,绿意正在屋内翻看着话本子。

大理寺别的没有,话本子不少,大抵是觉得委实太过无聊,官差便弄了几本话本子给她打发打发时间。

眼见这一次甄仕远带着人进来,绿意不消他介绍便起身施礼,准确的喊出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徐和修和谢承泽二人因着徐十小姐的关系,她也是认识的。

施礼之后,甄仕远点了点头,看着她。

绿意静静的抬眼与甄仕远对视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未听到甄仕远出声,绿意终是忍不住再次唤了声“大人”。

这位大理寺卿甄大人一进门便做了一副准备问话的姿态,她也做好了回应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他迟迟不说话,这下,轮到绿意坐不住了。

被绿意这一声惊的回过神来的甄仕远这才“哦”了一声,而后神情复杂的看向她开口道:“绿意,明人不说暗话,本官此前对你所说之话一直将信将疑,这些时日将你留在这里,却也在暗中查着你、紫檀以及那个乞儿的事。”

“大人,我说过那个乞儿只是个巧合……”绿意想也不想便开口说道。

只是甄仕远并没有给她继续开口说下去的机会,还不待绿意将话说完便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且听本官将话说完。”

绿意及时收了口,看着甄仕远等他继续说下去。

“而本官这些时日收获也不小,甚至还查到了潼县曾经一个叫白义的狱卒身上。”甄仕远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也未忘记观察绿意的反应,见绿意神情有轻微的凝滞,虽然这神情也不过一瞬而已,却还是让他捕捉到了。

当然,这等神情的凝滞并不能代表什么,案子面前,神情并不能作为证据。

“死的那个乞儿其实就是白义,杀了白义又伪装成乞儿的就是那个与你和紫檀见面的乞儿。”甄仕远说道。

绿意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什么,不过大抵是想到甄仕远先前说的“让他将话说完”的话,没有出声。

甄仕远顿了顿之后便继续说了下去:“本官自然就下令让人去捉捕那个乞儿了,就在方才有百姓来报称在城外看到那个乞儿,本官便立刻着人过去捉拿他,岂料居然慢了一步,他……”

“他死了?”忍了好一会儿不曾出声的绿意开口道。

她声音不自觉的扬高了一些,还有些微的轻颤。虽说早已做好了抛弃生死的决定,可这一刻还是本能的有些紧张的。若是……若是他也死了,那这世间就只她一人了。

甄仕远摇头,道:“不是。”

不是就好。绿意松了口气,只是接下来的话却令她脸色顿时大变。

“有人比我们早一步抓住了他,道他伙同府里的婢女偷盗财物……”

“不可能!”这一声“不可能”尖锐的有些刺耳,绿意惊呼,脸上的神情连掩饰都没有了,她大声道,“他怎么可能偷盗……”

甄仕远看着今日不同先时那样沉着镇定的婢女,点了点头,道:“确实。本官也是这么想的,可你知道抓他的人是谁?”

这一句反问让绿意猛然的察觉到了事情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对上面前三人古怪微妙的眼神,她忍不住瞪圆了双目,脱口而出:“难道是真……”

“真真公主。”甄仕远“好心”的替她说完了接下来的话,看着绿意惨白的面色,心中莫名其妙的舒了一口气。

看这反应,这个办法应当是成了。

“如今我们对这件事并不清楚,也不知晓你们和真真公主之间的过节。”甄仕远板着脸,神情肃穆的朝皇城的方向施了一礼,开口说道,“本官行事恪守律法,不会乱来,可有些人会不会乱来你应当比本官更清楚。此事本官若是不清楚事情的真相,根本无法将那个乞儿从公主府带出来,去的晚若是那个乞儿死了……”

一声凄惨的尖叫声响起。

正说着话的甄仕远着实被吓了一跳。

看着眼前猛然发狂尖叫的女子,她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颓然而疯狂的再次发出了一声尖叫。

众人忍不住看向绿意,见她面上并无什么异样,才松了口气。虽说人就关在大理寺,不会出什么岔子,可她这一声又一声的尖叫委实令人生怕她出什么事情来。

再三确认绿意没有事,只是因为绝望痛苦而发出的尖叫声,众人没有出声制止她,只是等着她将心中的情绪发泄出来,也不知叫了多久之后,绿意终于嘶哑着嗓子出声了。

她道:“……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