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瑜生下了学,听人说有自己的信件包裹送来,连忙跑去查收,送信的蔡家商行,放在门房边上的小屋,那里专置寄给学子们的包裹信函。
小郭先生也跟着一道,看了看瑜生手上的大包袱,在看看自己仅有一封信,便叹了口气。
瑜生是个内敛低调的人,不好当众打开自己的包袱,当众看信,便准备拿了东西回学舍仔细看。
这会儿下了学本该去用饭,一时兴奋忘了。
对面出来一伙儿人,为首的二十上下,身上穿着的学子服,咋看样式跟旁人一样,但仔细一看料子精美很多,见了瑜生下巴仰得高高的,“这不是瑜案首吗?”
“案首大人怎么亲自跑来门口拿信大包小包的?这不委屈了您案首的尊驾?”
瑜生理都不理来人,拿了东西和小郭先生转身就走。
这里是学府,来头再大的学子在这里也不敢轻易放肆,否则闹大了,学府里的夫子老师可不管你来头多大,照样把你的名字圈上几笔,犯的次数多了,就逐出学府,到时候别说科考了,被学府逐出的学子,哪怕有秀才功名,报名时候也会因品行问题被刷下来。
果然,哪怕姓竺的学子人多势众,也不敢光明正大拦人,无非是逞几句口头便宜,这样的人,纵有家世,来日亦成不了大器,瑜生忙着读书,忙想秾秾都来不及,怎么有时间理这等人?
见二人离开,半点不将他放在眼里,竺顺茱气得连瞪好几眼。
他哪能想到之前在天下第一楼门口自己随口嘲讽的乡巴佬,一转身就成了院试的案首,还录在府学成了自己的同窗。
他当年是院试第二名,这厮是案首,刚好压了自己一头。
只是这个书生看似瘦弱呆板,实则是个硬骨头,也不太好拿捏,平日休沐更不轻易出门,总待学舍里埋头苦读,他想找机会教训他都不行。
瑜生一心惦记着看信,不一会儿就回了学舍房里。
迫不及待打开信件,秾秾写着:“家中如常,亲众皆安……”
开头简单写了些家常,之后又是殷殷叮嘱,瑜生思及近来因夫子考察课业频繁,他为了评甲等,常熬夜念书,见秾秾叮嘱他不可熬夜,不由心虚。
看至后边,听秾秾说起她写了话本子开篇去投稿书铺,先是惊讶,随后又忍不住会心一笑。
这倒像是秾秾会做出来的事。
秾秾性子看似温柔,有时却有股“野”劲儿,旁人多少想不及的事,她没准已经先做了。
看到后面那句“天谴也”,已忍不住笑出声,他甚至可以想象,秾秾生气时的样子,在外人面前不显,回了自己屋时,定然鼓着双腮,把秀美的小脸鼓成小圆脸,然后愤愤而落笔。
思及此,他满心柔软。
身边的小郭先生已经看完了自己的家书,戳了戳他手臂,“瑜兄可饿?”
瑜生摇头,看秾秾的信他便能饱肚。
瑜生不去吃饭,小郭先生也不想去了,干脆坐一旁捧起书本读。
看书也能饱肚!
见瑜生看完信了,准备拆包裹,他才放下书,看过来。
“可有吃食?”
瑜生把装的衣物拿出来,底下还另外装了一袋,里面是防水的油纸袋子,包了好几层,还用麻绳捆了几圈。
拆开内里装着些肉干和菌菇干,也不知秾秾是怎么做,肉干菌菇干都是熟的,可直接吃,因是干硬之物,也好存放,闻起来还有股大料的香味。
他把东西拿出来,小郭先生有些发馋,问了句:“瑜兄我能吃吗?”
瑜生点了头,他才伸手去拿了些放手心里品尝。
东西虽是干硬的,但应是腌制再下锅卤,最后晾干或用柴火烘干的,故而味道很是干香,他倒了杯水又取出早上没吃完的馒头配着吃,滋味也不错。
“谢谢瑜兄。”
瑜生摇摇头,“你该谢秾秾。”
他娘是没有这个手艺和闲心的,只有秾秾才会去做这些小玩意吃食。
若不是路途太远,面食不易存放,秾秾应该还会想烙些饼子来的,她最善做这些,放酸菜的放肉馅的放青菜的,应有尽有。
想起来便感觉口舌生津,干脆也坐下一起啃。
两人吃完,还剩一部分,瑜生找了个干净的陶罐装起来放在桌上,看书饿肚子的时候,可以吃上一口,提神又饱肚。
小郭先生见了忽然问道:“瑜兄如何识得未婚妻?”
这话把瑜生给问住了,他从没对同窗说过秾秾的由来,只道她是自己的未婚妻,住在自己家中,一贯温柔贤惠,待人极好。
郭兄与自己关系虽是同窗,但更胜同窗,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瑜生想了想说:“河边相遇。”
“如何相遇?”
“秾秾落水,我救了她。”
小郭先生了然点头,“原来是捡的。”
“瑜兄教教我,怎么捡得一合自己心意的未婚妻?”
瑜生以为这厮一反性子在调侃自己,正要斥他,谁料一看他的眼神竟是极是认真,好像真的在虚心求教。
瑜生:“……”
回信时,瑜生把这段对话当成趣事写给秾秾了,然后对秾秾写话本子的事提了点意见,“有情人应终成眷属。”
他想起上回秾秾说女子把书生砍了还一阵冷汗呢。
不过这也不是一个好书生,不是正人君子,有了家室怎可外面拈花惹草,砍了也不可惜。只是若是能写个正人君子,有个好结局,不也蛮好。
随着信寄去的还有他写在信中的相思。
以及一大匣子练字可用的废纸,其中有一小部分是崭新的宣纸,以及一块他攒了钱买来的墨块,虽然为最普通的墨,但现下够秾秾先用着了。
今秾收到回信,当然高兴,给家中人念了写给他们的那部分,就捧着信回自己屋中细读。
那一匣子的纸张更让她欣喜,崭新的宣纸亦是爱不释手,觉得自己字还练得不够灵巧好看,怕污了好纸,等练好些了,再染上这雪白宣纸。
瑜生在县城读书时,休沐之日往往能回家,两人隔上一小段时间就能见面,不觉得如何,突然分隔两地了,就觉得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写起信来就没完没了,收到了便回,来来回回,一个月至少能有个一次书信往来。
时间一长,瑜生就干脆寻了个木匣子放在床头里侧,专门放秾秾写给他的信。
入了初夏,天气渐热,家中农事忙完,平日只要按时除草浇水上肥便好,赵氏他们就闲了下来,瑜老汉捡起自己的手艺活,让两个儿子上山砍竹削竹条,令大孙子瑜大宝在跟前学习帮忙,他成天编篾,往年这时候农闲下来,总能为家中添不少进项,
赵氏这个人闲不住,她也看不得别人闲,也不知是不是补偿今秾独自一人在府城照顾生病的四郎,赵氏把她的活安排给闲下来的周氏,今秾便专心带娃。
说是带娃,其实一家人一天到晚都在屋里纳凉干活,谁都能看一眼,费不了今秾多少心思,她难得清闲下来。
闲时,更喜欢躲屋里写写话本子,读读生哥的信,回回生哥的信,兴致上来,再把以前看过的那几本书拿出来再看一遍。
赵氏转了性,她一天到晚躲屋里,也不见多少闲话,但今秾是有分寸的,不时出来帮帮大嫂周氏的忙,周氏也不好说些什么。
入了夏,便该换轻薄透气的衣裳,赵氏惦记的还是自家在府城读书的四郎,府学是有提供统一制式的学子服,但里衣还是得自己准备,赵氏拿了一两银子,要今秾去买匹细棉,裁剪做成里衣,给四郎寄去。
“你做饭手艺是够看的,但女红做衣却不如何,趁着现在闲,给四郎多做几件里衣练练手,左右穿里头的只要布料好,不拘针脚样式,外人也看不到。现在练好了,日后成婚了,才能里外都自己掌握。”
农家人,若不是做惯一辈子衣服的人,少有女红多好的,女红这玩意需要布匹针线长时间的练习,针脚才能细密,下手娴熟。做惯衣服的熟手,拿着一块布,就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做成一件衣服。
生手哪怕知道如何下针,针脚也很难整齐细密,一不小心穿错位置,又得重来。
瑜家没这条件,年景好的时候一年最多裁一次布,怕浪费布也不敢给生手练习,都是赵氏自己揽着做,今秾估计就算是大嫂周氏,女红估摸着也不如何。
这回赵氏要让她自己掌针线,是极难得的。只是后边听到她说婚后,今秾什么也不好意思再问,囫囵吞枣点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晚好晚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