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时不紧张,等放榜最是熬人。
考完这两日宅院里几人都非常紧张,吃也不香坐亦不安,睡都睡不好,往往是熬了许久睡着了,第二日梦见放榜了,天未亮又醒。
连着考前考时都万分淡定的小郭姑娘都紧张兮兮,天天仰望天际求神拜佛,让漫天神佛保佑她家兄长考个好成绩,顺利考中秀才,若是能得前头几名,进入府学读书自是更好。
要今秾来说,考都考完了,卷子上写的东西也已经成了过去式,早早摆在考官学政案头上,你现在再来求神拜佛未免过晚。
但连柳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天天没事就抱着她家儿子在院子里转悠,说自己一刻静不下来,若是这回考不成又要等一年,一年又一年,方到乡试,平常百姓家经不起蹉跎,她家这位已经连考两次了。
为了安心,三人干脆结伴去了趟府城外一座听说极为灵验的寺庙,拜了佛求了神,一人丢几文香火钱,还抽了签。
今秾得了个上上签。
一看柳夫人拿的是下签,郭梨也只得了中签,今秾便不好意思把自己的签文拿出来解,她们一问,她笑笑丢进签筒里,“签文上字刻糊了,我是看不明白,约莫是个中下等。”
今秾与生哥一样,都不太信这些鬼鬼神神,签文也自是不太信的,反而觉得人生在世,做事的是人,不是神。
假使上天真的庇佑你,你不去做事,不去学习那也无济于事,那些神佛也无法代替你去考试,代替你成就大业,一切还是得靠凡人自个儿。
因得了中下签,郭梨和柳夫人从寺庙回来,不仅没有安下心,反而更慌了,一颗心总安不下来,今秾便提了几袋五颜六色的豆子,让她们捡着打发时间,如此才静下来。
她则和瑜生相伴着践行彼此的约定,到府城里到处玩儿到处逛。
本想先去第一楼瞧个究竟。
但今秾说最好的总要留到最后品尝,于是先去了寻常的酒馆茶肆,点杯粗茶,一坐便是大半天,听人家说书先生说书拍板子,听听茶馆里其他茶客高谈阔论,小到民间邻里闲话八卦,大到官场风云,皆有人谈。
今秾手捧粗茶,听得茶水凉了仍津津有味。
茶馆历来开在闹市里,从茶馆里出来,沿着街一直逛,一路皆是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店铺,卖杂货的、卖吃食的、卖成衣的、卖首饰的、卖胭脂水粉的,无所不有。
很多今秾在县城镇上看不到的东西这里皆有售卖。
款式也时兴得多。
她倒是满眼放光只顾欣赏,瑜生想掏银子给她买盒胭脂都被她阻止了,今秾满眼是笑:“生哥,能偷偷溜出来逛逛府城,见识这些,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何必浪费银子?”
“东西再好,不定要拥有,看看也觉得开心。”
虽是如此,但哪有好男儿不想给心上人应有尽有的华衣美服?教她享尽天底下最好的福气?秾秾这么好,她该值得天上之明月!
瑜生忽然没头没脑道:“秾秾,他日我要目之所及,皆入你怀。”
今秾闻言笑出声来,扶着他的肩膀,擦拭泪花,“好个贪心的生哥,你若要这样,你岂不是将来要成大贪官才能把见着的都买回来?”
“买不成也要强抢?”
“秾秾若见着什么都要,那干脆别出门了,否则再大的家也装不下那天底下的所有好物!”
瑜生本是冲动,突然脱口而出的话,他本意是说,凡之所见的所喜爱的,都想给秾秾弄来,不想亏待她,想让她拥有最好的东西。
被今秾一笑话,自己闹了红脸。
少年心意总是美好的,比春日里的桃花醉人,比夏日的山泉水还甜,今秾挽着他的手臂,嘴角的笑意一直没落下。
在闹市里,被心上人挽着手臂逛街,年轻的小书呆子,耳尖红得像兔子。
有些路人,见了也会露出会心一笑,郎才女貌,情意弥漫,岂有不美的?
路过一些卖吃食的小摊子,今秾也会拉着生哥的手坐下来吃上一点,有时可以拿在手上的,便拿手上边逛边吃,虽是不雅了些,但既然是逛街,哪有端着的道理?
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这么一路逛着不觉天快黑了。
两人打听了天下第一楼是在什么位置,一路走了过去。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便到了。
这个位置周围都是一些大的酒楼茶肆,高档的布料首饰胭脂铺子,再不见那边闹市的热闹烟火。
甫一到这里,今秾就被眼前这栋高楼给震住了。
约莫六七层楼高,听路人讲这楼是府城除了城门楼最高的建筑,要仰头才看到屋顶,两边翘起的翼角位置各有一只仿若饕餮的异兽仰天张口,眼骧琉璃,尾盘莲花,四处挂满了红色的灯笼,非常炫目。
楼门口来往的宾客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今秾从前所见不多,第一次看见这样精巧高耸的酒楼,一时掩饰不住地惊叹,忍不住想,仅是府城分号就这般雄伟华丽,若是京城的那主楼该是怎样的繁华?
瑜生同样未曾亲眼见过传说中的第一楼,他所知道的几乎都是从同窗那里听来的,府城他仅是七岁那年来考府试的时候来过,那时他尚且年幼,一心只有读书,哪有空闲心思来逛这种地方?
两人站在第一楼门口,那样子倒是两座精美的人形雕像,一看便知是第一回来这里。旁的路人有的会热心提点两句,倒是有个烦人的,一阵香风卷过,从两人中间过去,末了哼嘲一声:“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这话今秾觉得耳熟,连声音语气都耳熟。
也就前不久,他们刚刚入城时,郭梨因说话声音大了些,被一辆路过的马车里的主人嘲讽了一句,今秾当时还阻止了郭梨下去与人争论。
她想起来后,突然笑出声。
有些账,你不去理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时因那个人马车上刻的竺字加之马车华丽非凡,她断定人家来头不小,在院试之前便不想惹事,想顺利让生哥他们把院试考完。
现下院试已经考完,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岂能一再忍气吞声?
于是她喊道:“站住!”
那一行三人回过头来,一女二男,男的一位年纪约莫三四十的长者,一位看着年近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女子约莫也比今秾大几岁。
年轻男子挑眉道:“何事?”
今秾:“乡巴佬可是指我二人?”
年轻男子仰仰下巴,口气颇为肆意,“是又如何?”
瑜生本是素淡不好惹事的性子,一听这话,再看这男子狂妄的姿态,也不高兴了,板着脸道:“吾乃金城县人士姓瑜名生,这是我的未婚妻,此行来府城是为院试,你出言不逊需得给我二人道歉!”
年轻男子听了更加不屑,“区区城县乡下地方来的乡巴佬也配我道歉?”
“我问你,现在身上是何功名?”
瑜生一拱手,“不才仅考了童生,眼下正是考取……”
未说完便被打断了,“那不就结了,区区童生也配我道歉?等你中了举人再说!”
说着亮了亮身上府学学子的腰牌,这至少得是秀才的功名才能进得了府学,且还得是增生以上级别。
边上的骄纵姑娘,也道:“我看再给你十年都考不上秀才更不用说举人!我家兄长才十五岁就录了秀才,而且考了榜上第二名!”
今秾道:“观你兄长至少也有十八十九之龄?这么多年怎么没考上举人?”
那姑娘大抵不善言辞,只空余骄纵的性子,气得一跺脚,“你敢惹我们竺家的人!你不知道我们和丞……”
未说完,让边上的长者拦了,他拱了拱手:“这位小郎君、女郎,我家子侄让家中惯坏了,非是恶意出言,还望见谅。”
说着掏出身上的令牌,“你们非府城人士,人生地不熟,若有什么事可上城东竺府,自会有人帮你们。”
长者这般说,赔礼道歉的姿态虽仍高高在上,但对于这种一看就是权贵人家出身的,已算“诚恳”,今秾和瑜生只得作罢。
令牌自是没收。
若收了人家令牌,不管有没有事求人,都落了下风,瑜生不说,便是今秾也是身有傲骨之人!
等他们几人进了酒楼,今秾和瑜生又欣赏了几眼楼外的风景,方进去。
进楼也没有像寻常酒楼那样,有小二前来招待,坐在酒楼里的客人大都习以为常,自斟自饮,谈论时事八卦,好不畅快。
等到今秾好不容易找着一个路过的小二,问了秘闻版在哪里,如何去看,那小二才领他们上了二楼。
秘闻版挂在二楼客堂里,有专门识字的侍童侯在一旁,实时更新上面的信息,据说几乎是一两个时辰就会更新一次最新的秘闻消息,今秾和瑜生到二楼楼梯口,正准备踏进去,侯在楼梯口的一个小二,伸出手来,笑眯眯道:“欲观秘闻初版,需得缴银五十文。”
今秾指指自己,“一人五十文?”
小二点点头。
今秾又问:“何为初版?”
小二仰高了下巴,稍有得意之样,“初版为粗略要闻,你若到市集坊间打听,也基本能打听到,但我们天下第一楼可以保证消息的来源准确,不会像民间那样以讹传讹。”
“中级版在三楼,观银一人百文,这上面的消息你到外面是打听不到的,但不涉及皇室秘闻,仅限于官场。”
“高级版在四楼,观银一人千贯,其消息无所不尽。”
“再往上还有个贵宾版,这要本楼贵宾方有资格进入,缴银一次十两,不仅涵盖所有秘闻,且可任意打听消息一次。”
今秾一听,便对什么秘闻版没了兴趣,若是进酒楼喝杯酒吃点东西,秘闻版就让观看,那还差不多,要另外交钱才能看,且进一次交一回,更甚至还分了不同的版本不同的银两,这和宰客有什么区别?
她拉着瑜生的手就要下楼。
那小二又道:“我观这位小郎君应该不是本地的?是否近日赶考的书生?若等放榜后,榜上有名,即可免费带一人入二楼看初版秘闻,若得了前三名可上三楼。”
今秾问:“若是案首呢?”
那小二仔细看了他们一眼,没敢直言狂妄,而是玩味笑笑,“那便可出入四楼,只需在酒楼题诗一首,本店免费奉送酒菜一桌!”
今秾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忙拉着瑜生回去了。
她对生哥有信心,瑜生第一天的正试考了第一名,第三日的复试又岂会差得多?案首也并非不可能!
瑜生听了她的想法,虚心道:“秾秾,结果未出来前不好说。”
今秾欢欢喜喜道:“生哥七岁童试两场都考了案首呢!”
既可一二,焉不能再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