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姐, 我们会努力的,你专心处理家里的事, 能早回来固然好, 没办法也别着急】
【凶姐加油,我们也会加油的!】
【其实Fg哥也挺好的, 你回不回来影响不大】
【凶姐……加油, 恭喜你爸爸醒来了,以后我们还能见到你吗……】
【凶姐, 半决赛回不来没关系, 决赛回来做观众吧!】
“和男朋友聊天呢?”
接连不断的微信看都看不过来, 还有好多人的消息都闪着未读的提示,但天秀都没有想看的心思, 反倒是这几条消息被她来回地看了几遍, 听到有人和她说话才悚然一惊,关掉微信抬起头, “没有,还是单身狗呢。”
“单身也好,你还小。”苏天爱在她对面坐下来, 家务助理送来一杯热茶, 她接过灌了两口, “20岁才到, 谈什么恋爱!我要是你,没有30岁我根本不想结婚的事情。”
她今年50多,孙辈都17岁了——苏庆民本身就很早生小孩, 大姐是六几年出生的,那时候苏家一穷二白,她十五六岁就摆酒了,那时候还没有计划生育一说,17岁就做了妈妈,一生好几个,和丈夫感情不好,家里也穷,日子过不下去索性回来帮着老爸一起干,能力确实很强,苏氏能做起来,大姐功劳不小,但也因此忽略了子女教育,大女儿和母亲一模一样,十几岁就没心思上学了,家里有钱送到私立学校也没用,和同学搞大了肚子,周周转转也没结婚,天秀这个外甥女的感情史精彩得很,现在三十多岁还在恋爱,小孩17岁,在欧洲找个小国塞去留学了——苏庆民对这个曾外孙没有多少好感,显得他老不说,来路也不正,眼不见为净,将来也没多少财产分给他。
这种乱七八糟的家庭关系,也就是在苏家,大家都奇葩,也就不显得奇葩了,大姐本身倒是没有外祖母的样子,50多岁的人仍显年轻,只有一些细节透着她那个年龄的审美,她喜欢穿旗袍,头发也烫了高卷,在脑后盘个髻,天秀和她很没有话说,不知道该拿对哪个辈分的态度出来。说是长辈,但谈吐又新潮,讲起晚婚还有点遗憾的味道——她和那个前夫早就断了联系了,但失去的年华追不回来,如果能做天秀,20岁已有亿万家产,她的青春岁月想必也能精彩。
天秀从她的语气里没听出多少敌意,心里宽了些,试探着笑一笑,也说点心底话,“现在爸爸醒了,结婚这些事情……我说了也不算的。”
两个人的眼神碰了一下,有些默契滋生出来:以前她们当然不是没见过面,只是交往流于表面,彼此没有太多利益冲突,却也从未交心,苏天爱刚才流露了一点真情,天秀也就说了一些对外人不好说的实话,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爸爸老了!”苏天爱也没有把这份好意推开,她换了个姿势,靠到沙发靠背上翘起腿,点了一支烟——苏庆民最讨厌人家说他老,这句话她也不会轻易和兄弟姐妹说的,“有时候难免固执,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又怕他身体吃不消,可以和我说。”
这是真心想做个桥梁,还是套她的话?
商海沉浮这些年,苏天爱的段位肯定比她高,不过天秀也不怕她,亦不相信苏天爱会害她——她要拿走的真不算多,对苏氏来说远远不至于伤筋动骨,好几个重要分公司都在二哥、三姐手里,他们才是苏天爱最主要的对手。苏天爱可能是心情好,也可能是想着多个人在老头子面前帮她说说话,她没什么恶意是看得出来的,若是有事想请托,有话不方便自己开口,需要敲敲边鼓的,这时候提出来正是时机。
只是……
但是……
是否现在该开口呢?
天秀是真没拿定主意,她不禁又想起了那几条乖巧的短信——真是狗崽子们!就只给她添乱,这时候非得来打温情牌……他们要是埋怨她几句多好?她反而顺理成章可以翻脸了,大不了之后多分点年终奖呗,反正,老头子给她那么多,之后她是真不缺钱了。
至于股东那边,没什么好说的,郎和怡当然全力支持她,她去学艺术,他最开心,李歌手也没什么好说的,EG已经是四强了,远超预期。现在留下来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最应该的选择,几亿十几亿的家产,这真不是说着玩的,她一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能接触到这么巨额的财富了……
“我……”
但是,她总是放不下,总是有点强迫症似的,一遍一遍去看那几个崽子的微信,忍着想要问训练赛的冲动,人没在俱乐部,关心这些就只是打扰,是她抛下了他们,再多问也显得假惺惺的很伪善。
但是——但是——
大概是她可以信任的人实在太少,可以理解她的人也实在太少了,天秀几经犹豫,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了一点心里的结,“其实,这些都是爸爸的安排,我……”
苏天爱眼神里满是了然,她说,“我们哪个人不是顺着爸爸的安排?他有钱,这是没办法的事!”
这句话实在说透了,天秀还有什么好说的,她无奈地笑了笑,“是呀,爸爸有钱,我们也想要他的钱,还有什么办法,是……是我被宠坏了。”
她叹口气,垂头说,“我这次过来,没想到要这么久,那个俱乐部马上就要比赛了,四强……冠军奖金不值一提,但这是我自己做的事业,忽然间叫我半途而废,我……心里很不舒服。”
“哦,爸爸也说过,那个俱乐部,你做得蛮好的。”苏天爱也想起来,又嘲讽地一笑,“天恩从疗养院回来,还来闹。”
他们自然也有一些不肖的兄弟姐妹,过着荒唐的生活,这两个女人都算是很上进的了,提到这些人,苏天爱语气不屑,对天秀反而有些嘉许,“你放不下是好事——生意不在于大小,在于责任心,盘子是你一手做起来的,你肯定要有个交代。”
苏天爱一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反而令天秀有一丝警惕:她是不是想把自己支走,好拖一拖分资产的事,苏氏这半年变动频频,账上该不会已经没有足够的现金了吧,只是她还瞒着老头子而已,如果她走了,苏天爱会不会把老头子控制起来,分产的事情不了了之……
她掐住了想像的苗头,扭过头不再和大姐对视——但刚才不自觉的眼神里,似是已经透出端倪,令大姐唇边浮现了微妙的笑意,她点起一根烟,“怕啊?”
“有点。”大家现在态度都实在,天秀也就不说假话了,“我也喜欢钱啊。”
“哈哈哈哈,”大姐倒乐了起来,“那没办法,这个险你只能冒了——其实,爸爸这么宠你,你怕什么?”
她的声音里有一点淡淡的醋意,但不重,天秀多少也能想象她的心情,她们年岁差太多了,姐妹间已没了竞争意识。她反问回去,“大姐你有没有违逆过爸爸的意思?”
“我……”苏天爱倒是因此语塞,她大概是听了一辈子的话。“我和你又不一样。”
她很快恢复了常态,颇有玄机地说,“我妈妈是我十三岁的时候去世的——你记不记得苏天南比我小几岁?”
是小了七八岁的样子……这么说,苏庆民原来没有发达之前就已经是这个作风了,天秀微诧,“啊,那他妈妈——”
“在儿子那里养老啊。”苏天爱抽口烟,“想做苏太太,哪有那么容易?老三也就比他小了五岁。”
后来就是老四、老五,同岁不同母,苏天爱年轻时分大概一直在斗这些潜在的继母,哪有耍任性的余地?如今终于保住了自己的主要继承权,可也老得不适合再玩叛逆了。但天秀不同,她还小,大概和父亲意见相左也不会被放弃,离开几天去打完比赛而已,不至于这样就不给她钱了。
大姐的意思她是明白的,只是天秀也没她想得那么好,她摇摇头说,“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们兄弟姐妹都是一样的。”
她没说太细,但苏天爱是懂得的,她叹口气,也有些感慨,“有钱又怎么样,都是孤儿。他有钱又怎么样,他没有孩子。”
正常的家庭,子女和父母总会有冲突,也总有些因爱而来的自信,但这在苏家是没有的,苏庆民的孩子太多了,他们个个都很孝顺,都怕被放弃,毕竟,父亲的选择还有很多。
——与此同时,他们也都有自己的选择,当然,一个人可能有很多孩子,但只会有一个父亲,但是否真的对这个父亲抱有亲情,这也是一种选择。
两个女儿都没有说话,她们都陷入了一片怅惘的沉默,苏庆民对她们大概都是很好的了,足够让别的兄弟姐妹羡慕,但她们是否会因此受宠若惊,对这个父亲到底是什么观感,是否对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家庭有过恨意,这些感受都太**,已无法在这样的场合说出口了。
“但他终究是很宠你的,你是他最后一个孩子了。”
过了一会,苏天爱还是打破了沉默,她的语调有点神秘,好像这里还藏了一点玄机,天秀也不由因此想起:其实二十年前老头子也就五十多岁靠六十的光景,很多男人到六十岁还能生的,不知怎么她就成了最后一个,她十岁以后,老头子好像也就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了。
大概再生下去,大姐也有点受不了了吧,她想,有点悚然,像是意识到了现实生活残酷的一面,但又不无听到八卦故事的兴奋,只是这一切自然不好表现出来,只能不动声色装糊涂,听大姐继续说,“他现在只是想要人陪而已,你去求求他,暂时离开一两周,也不是什么大事,办公司的事,我这里自然办妥。我想,他可能不会动怒——”
“但是,这么大的事情,我也劝你还是别冒这个险,比赛明年还会有,做事情有责任心当然是好,但也要把目光放长远,你说,是吗?”
以她的身份,大姐算是极友善了,她运气总算还不错——这么说,意思就是她不会扯后腿,天秀可以由着自己性子来,最后的劝告,亦算老成公允。天秀觉得自己的运气终究还算不错,人性可以很坏,但这个年纪,她只是影影绰绰远远看到一点,还没有切身的体会。
大概是因此,虽然明知理性的选择‘应要’如何,但心里却始终还有股锐气,还有着‘想要’的向往,苏天爱走了以后,她坐了很久,想着她将来的生活,回到伦敦去,把书读完,重新穿上华服,用名牌武装自己不那么理直气壮的出身,加入到那些嘴上不说但实际上最势利眼的圈子里去,安排一些活动,和一些乏味的人打交道,拥有很多很多的钱,过着一天又一天无聊又没盼头的生活……找个人结婚,运气好的话,能和喜欢的人,但是,虽然她很少去想,但是如果运气不好,如果那时候老头子需要一些特定的关系——那么——
她坐在那里想了很久很久,不断地想着十几亿的家产和几千万、几百万甚至是几十万的区别,想着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苏庆民对她来说到底算什么,很奇怪,这时候她反而很少想起飞扬和若花雨他们了,她想的全是自己,这毕竟是她自己的问题。
过了很久很久,天秀的肩膀塌了下来,她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口的积郁全叹出去,又呆呆地坐了一会,这才站起来拍拍衣服,又挺起肩膀,走回病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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