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星组的咖位……这……该怎么和您说呢？那属于天子近人……最好还是要去一下为好。他们是能直接接触到游戏那边的, 如果对我们意见很大的话, 可能会影响到年终的考评。”
“直接接触到游戏策划有什么, 我们锟哥不也是小安的死党吗？”
“那是私人关系——小安虽然是数值总策划，但是也不管运营上的事啊，再说, 小安的关系是锟哥, 又不是EG.锟哥……”
这里面的差别还是有的, 而且天秀自忖给锟哥的工资，好像也没有多到能要求他用上自己私人关系的地步, 她其实也没脸提这个要求, 只好妥协。“好吧, 那这个Jules是什么来头，读过大学吗？”
有没有读过大学, 在电竞圈内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 可以用来区分是资本入驻后聘请来的专业管理人士，还是原本的教练/队员或是领队半路转行，这两种人可以也需要用两种不同的办法打交道——这是李经理教她的，天秀也在实践中渐渐总结出了不少经验, 一般来说, 赛训出身转行的管理, 文化素质比较低，有点江湖气, 有时候感觉沟通费劲, 但这些人普遍懂行, 不会有太多让人啼笑皆非的专业常识错误，而且人脉都很广，只要说出个名字，几小时内就可以给搭上线，毕竟，电竞其实是个很小的圈子，当时就是那几个老板带了一批队员开始做的，现在也还是这批人在玩，有点名号的多多少少都曾打过交道。
专业管理人士也不是没有优势，第一个文字功底就好，而且协调能力强，几乎不会出现口舌意气之争，也没什么低级趣味，这批人是‘可控’的，没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恶习，他们的毛病主要集中在办公室斗争的点上，排除异己、背后扯小辫子什么的，还有里应外合亏空公款也是行家里手，因为有文化，就不怎么容易能抓到把柄，如果在职务上被Counter，对方要好处的时候不容易反拿捏把柄，形成互相遏制的关系。
当然了，电竞毕竟不是什么油水极丰富的行业，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吃拿卡要，公司也有内部制度约束，高层管理顶多就是蹭俱乐部点小便宜而已，李经理说，“他是专业人才，好像大学毕业以后去读了什么体育管理的研究生——是空降进来的，听说总公司那边有大佬很看好他。”
文化人、带着背景下来，那肯定是急于带出一点成绩，之后或者原地晋升，或者转岗提升也方便。这种新高管在体制内叫‘老虎班’，古代进士榜下点了知县，到地方上就是老虎班，个中意味底下人就都能明白了。天秀当然也是明白的，Jules来找俱乐部倒不是为了钱，恐怕真是为了她没有上场的事，李经理还真不是危言耸听，这联盟对俱乐部的内部运作，伸手管得确实很多。
“总监你好。”
“你好你好，来坐坐坐，喝咖啡吗？我帮你倒。”
当然不是初次见面，赛季初的一大堆拍摄活动，该认识的人天秀差不多也都认识了，只是那时候她最多说是有些新闻性，但还不算是明星选手，Jules没怎么留意罢了，再说，她又是选手又是教练又是俱乐部老板，也让联盟这边的人感到很难和她打交道——按身份的话，他们全都是不对等的，就连Jules都很难在天秀面前摆出上司的样子。毕竟像是天秀这样的身份，如果EG有一个电竞事业群的话，那就是RNL联盟主席恐怕都不能说和她完全对等，一般都是和母公司分管电竞事业群的大佬高管联络的。
当然了，EG现在已经很难说背靠苏氏了，天秀的身份也远远不像是那些电竞事业群的老板一样有一个显赫的出身。但Jules仍和她有一定的身份差距，他真的亲手给天秀倒了一杯咖啡，“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一直想有机会能和苏小姐——”
“叫我Shawn就好了。”
“就想有机会和Shawn你坐下来聊聊——我自己也是游戏玩家，一样也是比赛迷，所以当然也有自己喜欢的选手，说实话，Shawn你确实是这赛季的大惊喜了。赛季刚开始的时候，听说你接手俱乐部，其实我们几个高层开会心里都是不乐观的。但是你真的是凭借实力打了我们所有人的脸，我早就想当面表……额，表达一下了。”
因为是现实中认识，并不只是简单的粉丝和偶像关系，而且性别不同，Jules卡了一下，‘表白’这个词换成了‘表达’，没说出来，天秀笑了一下，装作很惊喜的样子。“真的吗？其实我也只是随便打打的，没办法啊，俱乐部太乱了，只能我盯着，别的谁都搞不定。”
“俱乐部确实坑多又大，不入行根本就不知道搞这个有多劳心。”Jules满脸的认可，好像他是联盟聘请的心理咨询师似的，“尤其是你们之前的人员变动那么激烈，肯定很辛苦吧？”
“也还好吧……”
什么迷弟不迷弟的，只是为了拉近距离的场面话罢了，天秀倒是真信了Jules是想要帮她搞定俱乐部内部的‘反对声音’，之前他们就和李经理八卦了来着，还以为她是被韩旗他们搞下去的，多半也是犯了富二代常见的半途而废的毛病，一开始很有兴趣，后来遇到了难处，新鲜期也过了，随手就丢开 打算不管了。
还是对苏氏内情不了解……大概是把她当成了那种常见的富二代了，得顺毛摸的那种，所以打算从夸入手，拉近距离以后，问问俱乐部的事，等她倒出苦水，再……再怎么样？
天秀猜他夹袋里大概是准备了几个教练之类的，让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开掉韩旗（这个Jules脑补中的大反派），找个傀儡教练继续回来掌权，可能还打算告诉她，队员不服管教联盟的人也可以帮忙——虽然理论上联盟会维护队员的利益，但是特事特办么，如果俱乐部和联盟站在一起的话，那的确单个选手就根本没有闹脾气的资本了。也就是说，为了保住她这个明星选手的上场率，不管队内是哪个选手不服她，联盟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哪怕是若花雨这个准明星选手，Jules也做好了把他祭天的准备。
“……还有那些选手，也是让人头疼，这些小孩子太难交流了，你年纪轻，还是女孩子，就算在厉害可能也很难服众……这都是可以想象到的难处……”
她想到这里，Jules话也差不多说到了这个意思，当然没明说，但留个话口，她有这个烦恼的话自然会接下去，读过书的人说话是这样的，可以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达到那些没做过生意也没读过书的电竞选手要到四五十岁才能去碰触的层次。
“其实也还好，管理上没遇到什么问题。”
当然她也可以装傻，等Jules把话说明了再解释，但那样并没有必要，虽然她对造星不造星，明星选手不明星选手的没有兴趣，但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也无谓平白得罪高层，天秀摸透了Jules的想法，就接过话头，“队员都很听话的，教练也一直很努力跟上版本。之前我上的时候他都在底下学呢，现在我感觉他已经基本都掌握了，所以才把位置让出来。——至于上场比赛也是一样，始终都是应急的，我英雄池也不够，实力也不OK，不可能永远在上面的，肯定要让他们一个队伍去磨合。”
“Shawn，你不必和我客气什么的。”
Jules压根就没信，他压低语气，带点推心置腹的味道，“这种情况也很正常，老板和教练组犯拧再常见不过了……才输一局就这么大的人员变动……”
这还是往宫斗去脑补啊。天秀啼笑皆非，“真的不是啊，人员变动也是我们一起定下来的，流浪和猪猪都在丰富英雄池，天晴也是在二队就看好的选手——”
解释的话说得再多，该不信还是不信，Jules的表情就说明他没被说服，依旧劝道，“这么仓促的变阵，很可能会对你们进入季后赛有影响的，最好还是坚持之前能赢比赛的阵容啊。”
也是天秀身份实在特殊，她都怀疑，如果老板和选手是分开的话，现在Jules都能掏一把刀出来要求EG保证辅助Shawn的上场率了——要不就是做出承诺下赛季会放她转会什么的。天秀现在算是渐渐明白为什么明星选手在队总享有如此之多的特权，这待遇可是从联盟这开始就分了三六九等，竟然连板凳都轻易板凳不得。
“不是，我……”
如果不说出她不上场的真实原因，天秀怀疑Jules永远都不会相信EG不存在内斗，还是一厢情愿的想要帮她，甚至可能因为她一直冥顽不灵地不说实话而产生怨气，天秀现在非常的左右为难，一方面她不想对任何人泄漏她的身体情况，因为她深知办公室八卦是多么的可怕，另一方面她也感觉到，如果不给Jules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件事就永远不能结束。
“我不上场其实也是有原因的啦——”
虽然这么说有点加强女性刻板印象的嫌疑，但仓促间也想不到更合理的办法了，天秀握住脸，做出一副被诚意打动了的样子，压低声音推心置腹地说，“第一个是我英雄池的确不行了，第二个，训练太累了，吃得多睡得晚，我胖了三斤！我妈不许我再上场了，说我脸色都变差了……”
职业选手因为发胖拒绝上场！这是多荒谬的理由，但Jules脸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之前什么英雄池啊，锻炼新人磨合队伍什么的，虽然是真话，但他一点都不相信，现在她说了一个彻底的谎话，反而过分合理，他立刻就照单全收。
“Shawn，这个就要以一个前辈的身份对你说几句了，战队能不能进季后赛，对分成和奖金的影响是很大的……”
他也立刻就端出了社会人的那一套来谆谆教诲，当然说得也在理了，“钱可能也就差个一千多万，对你不算多，但是重点不在这上面，EG之前的盈利一直很不错，你来了以后，雪中飞离队，是个很震动的大事情，俱乐部之前是你哥哥在管，你一来就出事，要是营收也下跌的话，那……”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揣测人心的高手，要不是天秀心眼多（心眼不多MOBA怎么能玩得溜），恐怕真要被牵着鼻子走，就算是现在，她也很难对Jules生出什么恶感，这个人的脾气好像确实很不错的样子，至少说话很有分寸，明知苏氏风雨飘摇，但也还是不点透了，只让她自己去想象一下，在这样的时刻，一支原本营收良好的俱乐部收入下跌，会让人对她的能力有怎样的质疑。
“我也是这么和我妈妈说的啊！”
但是，戏做了就要做足，天秀是打算养一周以后再去做一下心电图监测的，她不可能现在回归赛场，只能做出烦恼的样子。“但她一定要管着我，我也没办法，再说，这个俱乐部，当时也就是开来打发时间的，我没什么营收压力的。”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一份事业，还是要认真对待，对不对？”
Jules还是耐心地和她讲道理，而天秀这时候也真没办法继续装不讲理的大小姐了——她要真不在乎当然骂Jules太烦了，反正我自己的俱乐部，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但那样也就意味着EG的分成可能会受影响，而她确实是要认真对待这份关系到下半生资本的事业的。
“是啊，我一直很认真啊。”她乖乖点头。“不上场也不意味着我会甩手不管啊，我都在关注的，但是我也要被妈妈管，没办法的。”
Jules不知道她妈妈好像又去泰国了，所以当然也不会拆穿，点点头依旧笑容可掬， “没关系，不上场就不上场吧。”
欸？怎么回事，忽然间这么好说话了？
天秀往后让了一下，由得行政来收掉咖啡杯，添上新茶，一边疑虑重重地打量着Jules，并没有觉得这一切已结束。
Jules也没让她失望——上场肯定是他的最大目标，但是现在几番劝说发现天秀不上场的决心很坚定之后，他也就立刻转换了思路，提出了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方案B。
“上场比赛的确很累，不怎么适合女孩子——但是你还是可以帮助到俱乐部和联盟的，认真对待事业，并不是只有比赛一种方式。”
这个眼神诚恳、笑容亲切的青年笑得更亲切了。“我们下个月计划开一档综艺节目，邀请一线流量明星参加，和RNL选手联动，这档节目是会上星播出的——而且录制节目肯定没有比赛辛苦，也会好玩很多。如果不想上场比赛的话，就来录一下节目怎么样？我想把你排在第一顺位，做这档节目的主推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