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孽 龙

1.龙飞九天

暴力的结果,往往就是毁灭。

毁灭得最剧烈的其中只一种,当然就是爆炸。

轰的一声,三合楼的三楼忽然炸得像给一只巨手捏碎了的馅饼——然而,它却是自内碎然分裂开来,而不是在外。

三合楼自内爆炸,在楼外的两队人马,莫不震愕莫已。但都爱莫能助。

由莫北神带领的“无法无天”部队,在雷动天率领的“六分半堂”高手支援下,对峙着“发党”花枯发和“梦党”温梦成的“发梦二党”及“金风细雨楼”的孙青霞、蔡心空一众人等,双方一触即发。

他们接到的命令,都很近似:

一、保护领袖。

二、没有命令,不可妄动。

三、一旦接到指令,即行全面全力歼灭敌手。

一边是杨无邪下的令,一边是狄飞惊的指示。

收到命令的人,都有拼命的准备。

在戚少商、杨无邪、孙鱼等人进入三合楼之后,有四名黑衣劲装的汉子,从四个死角潜入了三合楼。

他们本来就一直匿伏在钱檐上、正吻后、螳螂勾头下、博风头旁。

他们全身都黑。

他们戴的头巾,是黑色的。一身夜行劲装,本来就是黑色的。连钮扣、袜子和快行步靴,都是黑的。眉粗眼黑,戴黑鲸皮蕃蘅倒刺手套,就连唇色,都是灰黑的两片。

就是脸色苍白。

这仍是大白天,他们这身适合夜行暗通的衣饰,却变成份外抢眼。

可是他们宁可给人一目了然,也不更换装束。

——由此可见,这身妆束打扮,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也是他们的“尊严”,更是他们的“风格”。

他们宁冒更大的险,都不愿对他们的行装略作更易。

因为他们都以此为荣。

因为他们都是“江南霹雳堂”的人。

因为他们都身为雷家子弟。

——就算他们现在已脱离了雷家堡,为别帮他派效命,但他们依然是雷家的一员,他们仍以“霹雳堂”为荣。

他们都行动一致。

形貌更是相近。

短小。

精锐。

敏捷。

勇狠。

四个人都很膘悍。

额裹黑布,右手执雷公槊,左手执盾,都漆黑一片,正要潜入三合楼,他们是:

雷如。

雷有。

雷同。

他们今天接到的任务是:

炸死戚少商。

——只要炸死得了戚少商,蔡京曾保证过让“江南霹雳堂”在京师武林可以建立与“金风细雨楼”同样规馍的势力。

他们早已知道戚少商不会在蓝衫大街。

因为他们已收到消息。

消息是雷实、雷属、雷巧、雷合给他们的。

——他们本是“一家子”的人。

可是麻烦也出在这儿。

他们不要溜进“三合楼”,就给四个人追了回去、退了出去。

这四人都很魁梧。

一个高大。

一个壮硕。

一个悍强。

一个威猛。

他们四个,就像四座金刚天下,左手持网,右手拿斧、一个抵一个,把侵入的四人逼了出去。

他们正是:

雷实。

雷属。

雷巧。

他们一定要保护戚少商。原因很简单:

这是“小雷门”门主雷卷下的命令,更重要的是、戚少商己与雷卷相约。

——只要铲除“六分半堂”和蔡京的武林势力,戚少商愿尽力协助“小雷门”在京师建立基地。

问题就在这里。

对立也便是这个原故。

他们一退出去,就到了楼外。

搂外是两帮人马,明的暗的,至少有千余人。

——如果真的打起来,那当真是一场大厮杀。

杀戮京华。

一个好的领袖在“争取”他的“江山”之际,理应是牺牲最少,最少的牺牲为原则。

——可是,今天京城这一场杀戮,能够避免么?

闷雷郁响。

天空密云将雨。

街外远远传来杀声和火气。

大家都有点沉不住气了。

三合搂都仍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忽听一声吆喝,窗棂炸碎,一人斜飞而出。

那是个停一只黑辣椒般的英悍青年,跄踉跌撞,断鹞一般的掠了出来,忽又一个大翻身,却又像飞龙在天一般长空掠去。

他的身形又稳定了下来。

不过,他所过之处,洒下了一道血线。

看来,他伤得很不轻。

——眼尖的人,已发现他就是京师里最神秘但也可能剑法最高的杀手:

“七绝神剑”之首——

罗睡觉!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戚少商、杨无邪他们不是就在三合楼里边吗?

雷纯,狄飞惊等人,岂不是也在三楼里吗?

他怎会突然出现!?

他怎会忽然受创!?

谁伤了他!?

三合楼内难道已动了手?

——谁赢?谁输?谁生?谁死?谁遇险了!?

大家都更为不要,蠢蠢欲动,甚至要杀人“三合楼”去支援、护主、看个究竟。

可是三合楼内可没了声息。

静。

无声。

楼外的人可更不妥了。

只要有一个人,高喊一声,先动了手,可能这千余人都会同时厮杀起来:

这种剧战一旦形成,那就尸山堆尸山,血溅染血溅,一发不可收拾了。

就在这时候,忽听一阵刺耳的轮倚声传来。

轧轧连声,迅即迈前,轧然而止。

那是一张轮椅,四角各有一聪明可爱、眼睛伶俐的童子,三背剑,一腰畔系刀。

轮椅上坐着一个青年,神色冷峻,脸色苍白如刀,左手轻抚小腹,似胃在痛。

他的声音也似在忍。

忍痛。

甚至有点像是忍辱。

但他说的话却是一个“命令”。

一个和平的命令。

“不要动手。”

他说。

这是一句笑话。

他眼前的都是武林高手,也是凶残之徒,京城里最好勇斗狠的人。

他面对的是绿林里,不管白道黑道中都是最可怕难缠穷凶极恶的江湖人。

可是他这么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年青人,带着四个小童,居然跟大家发号施令:“不要动手”。

这是个笑话。

但没有人笑。

因为他是:

四大名捕之首

无情。

他还附加了一句话:

刑部有四百五十二人,六扇门里派出三百一十八人,以及禁军七队五百六十三人都己重重包围这儿,另还有大队军马立即赶到,你们一旦在长街拼命,我们就抓,依法办理,决不纵容。

这是他的话。也是他的警告。

他是无情。

他的话不得不听。

2.飞龙在天

有些人的话你可以不听,但你一定得付出代价。

有些代价谁也付不起。

有些人的话你不得不听,因为听了有许多好处。

有些经验之谈确实可以使你创业兴家,保命存身。

但有些人你是威胁不得的,也恐吓不得的。

因为他们死也不会接受你的威吓。

他们活着,就为了一个公平和正义的守则,他们若遇上威迫恐吓,他们就会跟你拼个西败俱伤,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你斩断我脚趾,我所掉你尾巴。

你杀我一门,我绝你九族。

你有兄弟,我有朋友。

你有徒众,我有门生。

你有杀手,我有绝招。

你有靠山,我有背景。

我不惹你,你少惹我。

以牙还牙,血债血偿。

大家都是翻过风、起过浪、坐过牢、受过暗算、刀尖上打过滚,人过地狱下过黄泉转个七八趟的,也都是给吓大的,你要用暗青子使阴招施毒手,这世上有的是专杀杀手的杀手,专砍黑手的好手,就看谁犟、谁强、谁呛些!

这就是江湖!

——这也是江湖人的悲哀。

亦正是武林人的无奈。

也是侠义人物的哀伤。

也许,性复良言,意持正义的武林人,也不算少有,是,给人害惨了,迫绝了,赶尽了、欺负上门了,不还手怎么办?就束手无策、坐以侍毙么?

看谁刀快,看谁人强,看谁怕谁,看谁人号召天下武林,问一问江湖上还有没有正义两个字,还有没有凭个恶字不讲理就可以天下横行的?

如果没有,就出我来开始。

这个“我”,当然就是“大我”,——舍“我”其谁的“我”。

“我”既是戚少商,他有的是这种抱负,也可以是无情,他也有这种心志。

尽管两人都有残缺。

但他们雄心未死。

所以,此际,威少商上了三合楼,无情却赶到了三合楼外,发出了警告:

警告大家万匆轻举妄动——他委实不想造成血流成河。

他的话暂时镇住了人家。

各路人马也的确给他的话震往了:

原来大军已包围了这里,如果没有心要,不管白道黑道、绿林红林,谁也没意思在这皇城京师里大开杀戮。

杀戮一开,祸端一启,只怕难以收拾,无以收场。

无情刚用话慑住了大家(事实上,来的军马决没有他所说的多,但他就是不希望流血出入命),三合楼又发生了变化:

惊人的变化。

爆炸。

爆炸力很强,天摇地动,大家为一股迫人的热力和震力所挫,须发均扬,眉目难睁,有的人还禁不住伏下来,要躲开这排山倒海的逼力。

胆小的,脚已软了,还隐约闻到一股尿臊味来。

这时候,见过这等爆炸场面的人很少,尤其像这么震慑威力的爆炸,只怕绝无仅有。

“八雷子弟”却是看过。

所以他们不闪、不躲,反而目定、人呆,为绝大的爆炸力而叫绝、倾倒。

因为不是爆炸力之巨令他们目眩,而是这爆炸还亦奇亦诡。

无情也叹为观止。

但也极之担心:

既然有这么威力奇大的爆炸,那么,雷家堡的好手一定已潜入京师了,雷家子弟人京的近日愈来愈多,以他们的战斗力和爆破力,且又力各家各派所收用、争聘,只怕近来京师就难有平静之日了。

而且,爆炸已发生在三合楼。

这是京师的中心。

也是各路人马的重心。

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

而且,戚少商、狄飞惊等人,都是两大帮派的首领,他们还在楼上,要是他们已丧命牺牲了,只怕,京城武林,又得要重新整合,又得要历一番大乱。大动荡了。

无情虽不十分喜欢戚少商:因为他觉得此人毕竟草寇出身,而且睿智多忍,一旦龙飞在天,只怕不好纵控,亦正亦邪,不易分类,但是毕竟仍然是支持他的。

——支持他,除了是因为诸葛先生的悉心安排之外.也因为除了戚少商之外,已没有更好的足以领导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有桥集团,迷天盟对抗的人选了。

只有戚少商。

——这时候他不可以死。

也不可以败。

更不可以退。

——所以他极希望戚少商能有足够的能耐,去应付这些敌人,去应付这场变局。

“他”已成为大家心目中白道武林的一个象征、一个代表。

他并不需要担惊太久。

因为几乎在爆炸发生的前一刻,已有人影自“三合楼”内激飞出来。

而且还交起手来。

——十分剧烈。

宛似飞龙在天。

真的是龙飞在天。

爆炸甫起,几道人影已急如劲矢,飞天而出。

一听到“火虎成传”四个字,狄飞惊整个人都变了。

他本来是懒懒散散的,悠悠闲闲的,甚至有些病态和疲态似的,但就在这一刹之间,他整个人变得像头怒虎、飞龙、怒豹子,他一伸手揽注雷纯的纤腰,整个人就像一支五百人力挽饱满后而发射的弓矢,以无比的锐急飞弹了出去,其势难以挽、也莫可挡!

同一时间,他空着的一只手,已变换了七次。

七次,封住了他飞跃前的七个破绽。

他形同递出了七招。

他一有动作的时候,杨无邪也动了。

本来看去也有点太过和气、太过文静、太过儒生味的杨无邪,在这突然之间,逐然变成了荡决沙场怒斩敌,白骨战场笑突围的欠将军,双手一合,拢起一阵茫茫的光影,急追死钉狄飞惊。

——那是“般若心法黄金柞”。

不过,狄飞惊虽一只手抱着雷纯急掠,一只手应对追敌,但仍无暇可袭。

于是,一追二,已破窗飞出三合楼。

但第一个飞出三合楼的不是他们。

而是天下第七。

他第一个冲破窗棂,掠出三合楼。

——这次,他当然要做第一个,而不是第七!

因为只有他才最知道:

他一扯断了“伏线”那“爆炸”的威力有多大多可怕!

所以他第一个走。

——逃亡保命,岂可后人!

但他没想到的是:

仍是有人追了上来。

而且追上来的居然是:

本来就已该立即炸死了的——

——戚少商!

九现神龙、独臂名捕:

戚少商!

戚少商在他后面,盯紧了他,也盯死了他!

——如果天下第七不致给爆炸力波及,戚少商也一定不会死于爆炸力。

但至少会伤,而且一定得伤重。

是以天下第七一点也不明白:

他既不明白戚少商何以能即时跟得上他,也不明白戚少商是怎么识破他包袱里的诡计,更不明白就算戚少商纵应变再急再快再奇,也决不可能完全逃过那无可匹御无处可遁的炸力。

——可是,戚少商而今虽秋毫无损,还镶了金镀了银、发出佛光霞彩般的追击了过来!

3.亢龙有悔

天下第七文雪岸不是个容易承认失败的人。

他很清楚成功不是一步登天,而是要靠累积——真正的成功是要从失败中累积的。

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在正途上走:尽管他父亲文张也在宫场上任事,但他却在科试上失败,文官一途已走不通,他只好走异路功名。

——别人愈是看不起,但偏偏又具有真正的影响力和威力的东西,他就特别感兴趣,特别用心去学。

他父亲有多个妻妾,而他母亲只是文张的六妾,他一出生就受尽家里各系人马的欺凌与斗争,他无法忍受这种耻辱。由于他母亲磨氏出身寒微,只是一农佃之女,更加受尽委屈,最后还郁郁而终,他更常受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欺凌,他不服气,所以离家出走,连剩下一个小妹留在文家,他也不管了。

讽刺的是,文家各系的儿女子弟,男的长得俊,女的长得俏,就是不俊不俏的,也有一张堂堂的外表,一表人材,外表福泰,却只独文雪岸母子二人,样子长得令人不敢恭维。

原来,文张要娶这六妾磨氏之时,是受相士指点,那相师非常有名,江湖人称之“惨大师”,他认为文张过于享尽人间艳福,恐不寿,故提省文张,若把持不住,再要娶妻,宜娶丑鄙之妇,对阴骛不无小补。

文张听他的话,于是娶了磨氏。

磨氏不漂亮,所以生了个儿子也不俊,加上地天性阴郁,举止言谈,更会令人不寒而惊。大家都很不喜欢他。

——尤其在发生两件事之后,文家上下,对他更是鄙恶了。

一事是他竟对自己三房所生的胞妹雪凝竟意图染指,给文家长子文随汉痛殴下一顿;二是他居然去偷窥长得最娇艳端丽的二房独女雪霜沐浴,这次是给他爹爹文张发现了,痛打一顿,撵出家门。

他也就从此不回去了。

倒是他同父所生的妹妹雪凝,长得似父不像母,玉雪可人,很得家中大小喜欢,仍留在文家,直至文张殴后,不知去向。

离家后的文雪岸,立志要出人头地,赢尽文张的人,自创一番艺业。

这可不容易。

他知道在江湖上,如果没有大山可靠背,就只得练一身过人功夫,方可在武林立足。

所以他下了决心苦练:

他上过少林拜过师,扎扎实实的从挑水担泥练起。

他练过青城派剑法,雁荡派轻功,又练过点苍派点穴手法,连彭、习、兆、苗,王等五家刀法,他都有涉猎。

但不成。

他自知不能自成一家。

不能自成一派就不能独树一帜,扬名立万。

于是,他立志也矢意要修习一些相当僻、少人练、甚至为人鄙薄,但却很实用,极有战斗力的邪门奇法,外道武功。

他要先练成一两种专门的武功。

他要成功就得下苦功。

他把所有的剑法,武功加以归纳,发现这只不过是形式、花巧,要对付人,要击败极厉害的对手,一定要先争得优势。

要知道高手之间拼搏,争得一分优势,往往便可以扭转乾坤;高手相击,往往分胜负就在于毫厘之失。

若是高手遇上低手,根本可以轻易打发,但越是高手,其敌人必定也是高手,那么,这分毫之差足以定生死、制胜负了。

是以,天下第七抓住比拼的核心,那就是要先夺得先机,争得优势,取得上风,然后才出手。

他把所学的武功,归纳成一种剑法,然后,这路剑法是先取得优势方才拔剑,剑的气势胜,故名为:

“势剑”。

——剑只是形式,势才是主体。

一旦占住了大势,对方就迟早都是他的剑下亡魂了。

他练成了“势剑”。

——不,他是创造了“势剑”。

发明了一种“以势为先”的剑术。

他曾以这种剑法攻杀了“天衣有缝”。

他也以这手剑法,博得当时在蔡京身边第一高手,亦即是总教头元十三限的青睐,特别授予他一种绝技。

但绝技只一种。

——“自在门”下,任何徒弟都只能学一种绝艺,其他的便得看自己修行,而作为师父的把这绝学授与门生之后,自己终生也不得再用,否则便是违背师门信诺,得遭毒誓恶谴。

天下第七一度曾拜元十三限门下,但很快的便不满足于只一种绝技。

他要浑身绝艺。

虽然元十三限告诫过他:“真正的绝技,只要一种,练得好,练得精,练得巧,练得天下无双,那就足以成大名立大业了,不一定要路路皆通,样样皆精的。贪多嚼不烂,只要学好了一种,已足以称雄武林。”

但天下第七对这番话却听不进去。

他有大志

他不甘心。

他是那种:就算是要当反派或邪派人物,也要做当中的一流人物。就算是做好的坏的,也非要当大奸大恶不可。

所以他学了元十三限教他的独门秘法“千个太阳在手里”之后,又用这门秘技去跟“权力帮”余孽换取了一种足以鬼哭神号,当者必死、连蜀中唐门也研制不出的绝毒暗器,然后又奉献这种暗器于雷门,得到“见龙在田”雷郁的赏识,交换了一种叫做“火虎”的“火器”。

一下子,天下第七便拥有多种“杀手锏”,他本来已是邪道中出类拔萃的人物,而今更所向披靡。

他以“自在门”的独门秘传换取其他的武功、兵器,他自然知道元十三限不会放过他,于是,他先下手力强,协助蔡京,并狙杀京师及几处大城镇的“硬手”,尤其是跟四大名捕和诸葛先生有“呼应”的六扇门中好手——当年,王小石曾在黄鹤楼衡巷中目睹十余名公门好手,在片刻间全尽段于街角,便是这“天下第七”所做的“好事”之一。

文张一死,他反而向蔡京投靠。

他为蔡京歼灭一些“不听话”而又不便“公开处置”的人。

正如他自己所理解的:

成功,并不能靠一步登天。首先,要培养自己有过人的本领才行。

不过,那只是第一步。

如果还要有非凡的成就,还得要依仗背景和靠山。

在这一点上,天下第七文雪岸与白愁飞是非常相近的。

白愁飞有大志有野心,挣扎上爬,但因命途多衅,虽有过人才能,但每一次往上奋斗最终都变生不测、功败垂成。所以,他硬是要得到大成大就,就要好狠、忍、不择手段了。

他没有选择。

因为他已选择了。

人生在世,一定要有成就,其他一切,都可以牺牲,都可以摆在一边。

谁挡他便毁灭谁。

他这种一往无前,你死我活的做法,很容易便引起他人的不快与猜意。

是以他确也曾数度“飞龙在天”,但他自大、自我和自私的做法,终于“亢尤有悔”,到终了毁灭的,还是他自己。

天下第七比他更深沉。

更不择手段。

白愁飞还愿意去选择光明面,至少,他想在大太阳底下咤叱风云,见得了人,也应付得了事,镇得住场面。

天下第七则不然。

他已死了这条心。

他因为出身“卑微”,所以已一早自认是“黑暗中的人物”,宁愿成为“黑黯中的势力”,当他以极眩光耀眼的光芒面世之时,敌手必己死在他手上。

他要的是“势”,而不是“风头”。

所以他虽不似白愁飞那般“风光”,但也无大起大落,自他崛起后,一直像一道幽灵、鬼魂似的,谁都伯了他,谁都无法了解他,也谁都没有办法制裁他。

他照样可怕、深沉下去。

甚至连蔡京也摸下清楚他的“底细”。

但蔡京却知道白愁飞一旦坐大,稳占了京城武林盟主第一把交椅,说不定就为名为权,胆敢造反,可能第一个倒戈反过来剪除自己的就是他。

天下第七却很低调,也很听话。

而且极有用。

就连他杀了“天衣有缝”许天衣,既替蔡京除去一号眼中钉,又替蔡系人马重重打击了洛阳温晚入侵京城的势力,而且又逼出了“天衣居士”,与元十三限对立,相互消亡,让蔡京,王黼、朱励等人从中得利,顺利消灭了这些武功高强的对头,如“天衣居士”许笑一,或者是解决了“功高震主”的心腹大患如“大魔伸”元十三限。

其实,元十三限根本没有下令要杀天衣居上之子“天衣有缝”,天下第七是受命干蔡京下的毒手,但元十三限护徒出名,天下第七又一度曾力他门下,他自然地承担此事,一旦元十三限和天衣居上师兄弟互拼,结果必然是只有几种、一,元十三限死。蔡京早已察觉元十三限近年来已渐收锋芒、火性,有意跟师兄诸葛先生言和,而且他武功高绝,羽翼大丰,蔡京早已有意除掉他。

二,天衣居士死。许笑一一死,就绝了王小石的“后路”——因为王小石的授业恩师自是“天衣居士”许笑一,当时,蔡京派系认为:只王小石一人,优柔寡断,行事不够心狠手辣,不足以惧。

三,元十三限和天衣居士人拼,诸葛小花必不能坐视不理,让诸葛先生忙于斗争,顺便把他剔除翦灭也好,要不然,元十三限座下“六合青龙”不妨大战诸葛神侯门下的“四大名捕”,让他们斗个你死我亡、玉石俱焚更好。

总之,元十三限跟天衣居士互拼的结果,只令蔡京等人隔山观虎斗,百利无一害。

能让这两大武林名宿个起来、甚至引发京师“元派”和“诸葛门下”之争的,便是天下第七。

他只要杀了许天衣,就可以引发这一场龙争虎斗。

——盖因天衣居上涵养再好,修为再高,也无法忍受晚年丧子之痛。

4.潜龙勿用

他杀了许天衣,为蔡京立下大功,却让白愁飞去当那一旦给揭穿了就犯众怒众憎的“假好人”以及让任劳、任怨去做那众矢所的的“大恶人”。

然而他,仍躲在阴处。

黯处。

——因为这样的处境最有利于他。

其实,他是为自己而杀“天衣有缝”,其中有两个不为人知的主因:

一,他学了元十三限的绝技,又背反师门,跟江南霹雳堂的人,而且,由于本身杀人成狂,元十三限对他这点也是想变戒而久。甚至“权力帮”的残余势力联络,元十三限早已想对付他。

不过,元十三限门人里也有他的“呼应”:有人通知了他。

他可不愿成为元十三限麾下的“六合青龙”。因为他自觉“不止于此”。

他的目的是“取而代之”,要成为蔡京派系中的武林宗主。

——一蔡京一旦重新得势,他以京师武林盟主或幕后黑手宗师之势,号今天下。他也不愿死在元十三限手下。

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

他知道元十二限、天衣居士、诸葛先生这“自在门”的几位元老,宗主,其实关系十分薄弱,只要按其中一个枢钮,他们就会互拼,互斗,互消、互亡。

所以他杀了“天衣有缝”。

——看似无意对决,其实有心。

此举把许笑一逼得重出江湖。

——元十三限一死,他果然就倍受蔡京重用。

蔡京喜欢用一些低调的人——惟有这样,才会听话,才不会反叛,才不会一旦得势就会威胁到他。

他喜欢用文雪岸,因为就算此人有足够的实力“独霸武林”,也不过是排名“天下第七”.永远也当不成“第一”。

二,他本来就要杀许天衣。

他曾到过洛阳,以“千个太阳在手里”的绝技求温晚收容,希望温晚能收他为徒,教他“大嵩阳手”或“老字号”的用毒手法。

可是温嵩阳因谙相理,一看,就拒与文雪岸相交——更逞论收之为徒了。

他怀恨于心。

那一次赴洛肌,他也见过一个人:

温柔。

尽管温柔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目中无“他”,但他可是深深的记住下这娇姿美丽如一朵怒放鲜花的女子。

温柔可没注意到他。

他立志要得到她。

他要她。

因为她很像:

——像他以前在文家的姐妹,但比她们更漂亮,更可人,也更美。

他要得到她。

甚至不惜摧残她。

蹂躏她。

他那时已观察到:

有一个人似守护神金甲力士一般一直守候在她身边。

他要动她,也决无法下手。

——他就是“无衣有缝”。

天下第七一向很沉着,也很沉得住气。

所以他没有当时就下手。

至少,他不敢在洛阳动手。

因为那儿尽是温嵩阳的地盘。

——他的“徒子徒孙”之众,连皇城蔡京也不敢犯之,更何况是他在洛阳势孤力寡!

他一直忍到“最适当的时机”,方才动手。

不过,纵他杀了“天衣有缝”,但也伤了鼻头。

当时,说不定洛阳王温晚也有除他之意,只不过,他既没先动手,在洛阳的日子里都是乖乖的,全无异动,他也不好下手。

因为,温晚至少也得留几分面子给当时的元十三限。

——杀了天下第七,等于跟元十三限公然为敌。

温晚跟天衣居士也有交情。

他并不想冒犯元十三限。

天下第七年纪不大,就很懂得沉着应战,未到最后关头,决不表明自己立场,这是因为他既得到他父亲文张狡诈机智的遗传,又因自小家庭排挤斗争之故,使他深倍存身活命之道。

这点他跟白愁飞很不一样。

白愁飞是屡挫屡起,百折不挠,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但他的人却死了。

天下第七则知晓:飞龙升天,必潜乃翔。

他善于潜伏。

亦擅于隐瞒自己的野心。

他们都跟王小石不一样。

王小石则尽管有过人才能、非凡本领,他却完全安于现状,并在现状中找出最好的出路来。

他随遇而安,也随缘即兴,无论飞腾挫落,他都一样,人不改其志,亦不易其性,更下变其乐。

他永远都不自寻烦恼,也自得其乐。

除了恋爱。

尽管像他这么一个非凡人物,却心甘情愿的在恋爱中输掉了自己,但他却坚决不肯因怕失恋而不敢去爱。

——就算爱一个人而下被爱,只要他的爱是真诚的,看到对方好他就很开心了。

他不需要回报。

但决不拒绝回应。

对于谋事,他尽心尽力,以助人为重,侠义为本。万一不成,他也不执著,轻松对应,进退自如。

他一早已视“潜龙勿用”为常。

——人,不一定都要“飞龙在天”的。

太急切热衷,反而令“亢龙有悔”。

他到人间走一转,本就只是“见龙在田”,为江湖多做一些打抱不平侠义事,功成,则身退;功未成,也无所谓。

是以,他不屑远虑,谢绝近优,无喜无痛,物莫能伤。

就算是一生不得志又如何,只要他做得好,活得开心,为何一定要遂大志?

在殿堂可为万民做大事,在民间一样可为小民百姓做好事,只要活的快快活活,那就好了。

这是王小石的想法。

但在白愁飞和文雪岸这等人而言,“不受重用”就是最痛苦的事,“怀才不遇”就寂寞难耐。

所以白愁飞为了要突出自己,才背叛、逆反。

天下第七则“潜伏”是为了“升腾”。

——如果“蛰伏”不能换取“平步青云”,他则会很痛苦。

现在他已不苦痛。

他已逐渐遂青云志。

他已挣得蔡京重任。

可是围绕在他身边的竞争者仍很多,包括林灵宗、黑光上人、任怨任劳、朱月明、“剑”……

他一定得要“突破”。

他要出类拔萃,才能挣得蔡京更进一步委托重任的机会。

他知道蔡京最痛恨的武林人物是谁。

——除了诸葛神侯,蔡元长最憎恶的自然就非戚少商莫属了。

当然是戚少商。

——因为戚少商有能力与他相峙,甚至还使得皇上对他疑惧,使他罢官下野,一度失宠。

他对戚少商之憎厌,尤甚于王小石。

而他和戚少商之间的“仇”,又是无法“化解”的:

因为他曾害得戚少商“寨”破人“亡”,众叛亲离,流离江溯,险死还生。

这段日子以来,他又渐受赵佶垂眷,再三拜相,已指日可待,在这之前,他自然要清除障碍。

其中一大“障碍”,肯定就是当今“金风细雨楼”的首领:

戚少商。

所以他要打杀戚少商。

——他自告奋勇,要为相爷“清道”。

蔡京当然欣然同意,才会安排雷纯,狄飞惊与戚少商、杨无邪的协商谈判中,布下了天下第七这一记伏着狙杀戚少商。

派一个他还不放心。

他又多派了一个:

罗睡觉。

5.见龙在田

蔡京的指令是:

惟杀了戚少商,若日后“金风细雨楼”落在蔡京控制之下,他就把“楼主”一职,交予“杀戚”的人。

这是个极大的诱惑。

——谁当上了这职位,就无异于担上了“京师武林总盟主”的职责。

只要蔡京一旦承认这位置,再说服皇帝谒告天下,封赐名位,那就真的伊然是统领天下武林的大宗师了。

连罗睡觉都跃跃欲试。

天下第七却让罗睡觉先行出手。

他自己却苦心积虑,另有妙计对付戚少商。

他有“杀手锏”。

绝活儿。

——他深信这“神秘武器”一出,戚少商今儿就得要横尸三合楼。

就算为杀戚少商,因而让人知道他的独门绝技,那也是值得的。

——无论何时、何地,“杀名人”,或换另一个说法是:“打败比自己更有名更有权的人”,永远是一种挑战,一个诱惑,一如“飞蛾扑火”一般甘之若馅。

王小石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人在江湖,但也形同退出江湖。

他已看破。

看淡。

也看化,看开了。

——但就是因为不是人人都看得透彻、不是人人都放得下,所以江湖上才会有那么多挣扎,冲突,斗争和起伏,才会生起那么多悲欢离合,可歌可泣的故事。

天下第七之所以会“胜券在握”,那是因为他出动了“神秘武器”。

那是一种爆炸力奇强的“火器”。

火虎。

他己把自己的“趁手兵器”,自包袱里抽出,换成炸药:火虎。

他就是要戚少商夺他的“包袱”。

——“包袱”既在戚少商手里(不管身边还是脚下),那才可以发生最大的威力。

他只要悄悄地扯断了那一条“导火线”,戚少商就必死无疑。

至于这条“导火线”,是天下第七在“发谞花府”跟天衣有缝一战之后,他偷偷的把许天衣的“天线”带了回来。

这种线锐利而无形,正好派上用场。

天下第七是那种:只要敌人有好处、优点,他也一样去研究学习的人,虽然他决不会放过他的敌人。

这才是文雪岸可怕之处。

他学会和谋得了雷郁的“火虎”,加上天衣有缝的“天线”,那就万无一失了。

他只要一扯,“火虎”就必然爆炸。

——戚少商,是死定了。

(你打我鼻子!?我要炸得你死无全尸!)

这就是“天下第七”的“杀戚之计”。

狄飞惊和雷纯反正放手让他们干。

他们乐得隔山观虎斗。

——只要他们没违约,不动手,戚少商的人也奈不了他门的何。

——他们可不能禁止相爷的人动手杀人!

“见尤在田”雷郁的成名火器“火虎”,果然厉害!

雷纯和狄飞惊一听到“暗号”就撤——

——天下第七受蔡京之命,还下敢把他的战友们一并儿炸掉。

天下第七第一个先撤。

一切都算准了。

所有步骤都精密地计算过,所以戚少商和他一同上楼来的同伴,都必死无疑。

可惜千算万算,有一点却算错了一点。

一点点。

才差那么一点点。

——一点点已足以改变一切。

一点已足以改变生死成败,天下大势!

所以不要看不起那么一点一滴,因为生命本就由一点、一滴面生,一滴、一点而来。

爆炸迟了一点。

只一点。

但这一点却非常重要。

造成这一点差别是一个人。

一个天下第七意想不到的人。

——就别说文雪岸,连狄飞惊也不太明白:戚少商今日为何会带他上来三合楼谈判。再怎么说,他在京师武林和金风细雨楼的地位似乎还没到这么举足轻重的地步。

所以,他事前与雷纯研究和估计戚少商会联同何人上来三合楼协商之时,所列出来的名单杨无邪自是大热门,但却并没有把他排进去。

他当然就是:

孙鱼。

这个人一向都不十分重要,甚至可有可无。

然则,在英明领袖和高明领导眼里: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只要他能够在他的岗位上,发挥效用,尽展所长,他就好比船上的一口钉子,看来微不足道,但牵一发动全身,没他还真个不行。

孙鱼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

他上楼。

——只要今天他能和戚少商、杨无邪一起登楼,日后,他在京城的地位就会大大的提高;只要他今天能有幸代表“金风细雨楼”跟“六分半堂”的人谈判,以后,京师武林顶尖人物中就不能少了他这一号。

对戚少商而言,他能够出席,自然有他的“作用”。

对他自己来说,他能够“上楼”,一定有他的真功夫。

现在,就是显示他“真功夫”的时候。

他一直在等。

等待就是一种期待。

他一直在忍。

忍耐有的是无奈。

他终于等到了。

忍到了:

天下第七终于发出了他的“火虎”!

在这之前,戚少商早已收到“消息”:

三合楼之晤,天下第七可能会在,罗睡觉也可能会来。

戚少商当然知道这两人都不会放过自己。

所以他请了两个人来应付那两名杀手。

两个人都姓孙:

一个是孙青霞。

一个是孙鱼。

孙青霞自告奋勇,要对付罗睡觉,原因很简单:

“你不必谢我,我要对付他,是因为他很可能就是冒我之名来奸淫妇女的采花大盗。我对付他,是要为自己报仇雪辱,跟你无关。我在他最要害的关键出手打击他,这个仇就报得越痛快——请你玉成此事。”

这是孙青霞的说法。

他讨厌冒名、作伪,那是对人对己的缺乏诚意。

他恨透这种欺世盗名之辈。

当然,不止是孙青霞,戚少商也一样常遇上这种假他之名行鄙劣之事。

人出了名便难免有这种事,尤其是未能定下一个公认的规律的江湖道,武林人,更是谁也不服谁,自然有不少宵小之辈要利用别人的名头从中取利占便宜,来刮一笔,仗别人之威来谋不义之财。

这是在所难免的事。

故而,尽管像而今的戚少商有极强大的实力和势力,实则他已常与诸葛先生共商朝政,掌号京城,俨然为武林中新一代的群龙之首,但他始终不肯费任何一丝精力来对付和解决这些跳梁小丑,欺世盗名之辈身上。

因为不值得。

——多澄清,仍难免误解,不如多做事。

但这一次是例外。

因为这牵涉到好些良家妇女的遭遇和贞节,孙青霞的名声在京城因而败坏,而在江湖上也成了人人喊打的“淫贼”。

既出得来江湖上闯,就等着有这种意外伤杀,但此事毕竟关系重大。

他怀疑是蔡京授意罗睡觉这样做。

当然,他连天下第七也疑心在内——虽然他仍摸不准文雪岸用的是什么兵器。

他决定要冒这趟浑水。

至于孙鱼,是戚少商请他“一道上楼”。

这连孙鱼自己却觉得讶异。戚少商劈头劈面就问他:“你知道‘火虎’吗?”

孙鱼不暇思索就回答:

“‘见龙在田’。”

“那你就去一趟吧,”戚少商微笑道,“既然你知道‘火虎’是‘见龙在田’雷郁的犀利火器,那么,要对付这种火药的,就非你不可了。”

孙鱼忍不住问:“为什么?”

戚少商道:“因为你姓孙。”

“你本来就是‘山东神枪会’大口孙家的子弟,负责研究破解‘江南霹雳堂’雷家堡的火器已久——你一定有对付这‘火虎’的办法。”

他拍了拍孙鱼的肩膀又道:

“一切,都仗赖你了。”

6.与虎齐食

孙鱼简直汗如雨下,汗湿重衣。

他现在才知道戚少商平时好像不大注意他的事,便却连他近年来一直投放弃过苦练和精研出一些方法来制住火器的威力,其中包括了“裹诗布”,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裹诗布”名字很好听,形像看去却很平凡,原是一种奇特的物质,似棉非棉,如布非布,既有石质,也有矿物。只要及时裹住爆炸物上,一定能使炸力大大减弱,杀伤力也大大减低。

他一直私下在练习和改进这“裹诗布”的功能.他不知道原来戚少商已知晓此事——连他一直秘密苦练的事也知道,只怕已没有什么他不知悉的事了!

他练“裹诗布”,其实防的正是:山东神枪会孙家的人!

因为他已离开了“大口孙家”,出来闯荡,——在山东神枪会,只有两种子弟,一种是一直留在山东神枪下出去,一生只为孙家效死的门人;一种则是出外发展,为山东孙氏一族增光的弟子。

至于要“出来闯荡”的门徒,山东神枪会也只有两种处理方法:

一种是任由他们出去闯,甚至支助和资助他们的闯荡。

一种则完全相反。

——那是不许离开“神枪会”的门人子弟,谁要是背反违抗,就等于欺帅灭祖,但凡神枪会的人都不惜与之为敌。

例如孙青牙、孙尤烈这些人,“神枪会”十分鼓励他们出去为山东孙家打天下,但孙青霞,孙鱼这几人,他们本来命令禁止他门离开山东一地的。

原因无他。

因为他门已知道太多了。

——对“神枪会”的秘技与秘密,都知道得太多了。

像孙青霞,便参与了“腾腾腾”火器的制作,故而对他离开“神枪会”,大口孙家的一众元老都十分起戒心的。

又如孙鱼,他在“神枪会”中参与了不少破解火器的会议——山东孙家早已有意将势力入侵中原武林,并染指江南江山,他们的“假想敌”当然就是一直联手结盟、但又若即若离的“四川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雷家”的人。

——以及他们的武器和杀手锏。

孙鱼所掌握的“裹诗布”就是“神枪会”孙家的元老、精英们共思苦研出来对雷家堡火药的破解法的其中之一。

他们当然不愿意孙鱼离开“神枪会”,正如对孙青霞一样,谁都不欲这些重大机密会给泄露、外传。

可是“神枪会”因为内部分裂、互开之故,终究还是留不住人。

更留不住人材。

孙青霞还是走了。

孙鱼亦加入了“风雨楼”。

可是孙鱼还是怕山东神枪会会派人来杀他。

他一直都提防,也提心吊胆。

由于他深悉山东神枪会的人器已足以与江南霹雳堂分庭抗礼,所以,他也苦习“裹诗布”破解炸药之法——这一次,他本来主要对付的可不是雷家的人,而是自己的家族。

没想到,这一次却派上了用场。

戚少商要征用他。

他正好一试身手。

他一见天下第七,己盯住了他,也“钉”死了他。

他一早已发现那条“天线”。

他紧张。

他冒汗。

可是他更奋亢。

因为他等到了:

等到了这一刻。

——幕启,他就得出场:

上阵。

每个人都有表现的时候。

现在可轮到他了。

——终于轮到他了。

锣起了就得上场,好歹也要演这一场,谁都一样。

是你的角色就得尽力把他演好,掌声聊当意外,怕只怕无人观赏。

孙鱼这一场以后却为人所津律乐道。

他是“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而今终于腾身出手,全力以赴,他来个鱼龙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偏向虎山行。

那包袱里的正是“火虎”。

“火虎”是极厉害的炸药,引信一扯,立即爆炸。

孙鱼却和身飞扑过去,用本来裹着孙青霞的那块:“布”,迅速的包住了“火虎”。

——这一刹间,孙鱼的确产生了一种“与虎争食”的感觉。

他甚至感觉到耳际轰轰哄哄的响。

他还感觉到人体已四分五裂,但手、脚、头,甚至肚脐,感觉依然活跃而灵敏。

他一把手裹住“火虎”,“火虎”的爆炸,立即迟了一此。

只要一些些便可。

孙鱼立即扔出了“火虎”。

——连同“裹诗布”。

他把这威力强大的“火虎”扔往三合楼一个无人处。

然后才爆炸。

裹着“裹侍布”的“火虎”,炸力已远不如前,而且波及的主要的是下层:

即是地下楼板以及二楼,而爆炸力对高、上之处威力大大减弱:戚少商等人,都是往高处外掠而上的。

饶是这样,三合楼仍然炸得七零八落。

但却不能也不足以伤害到这几个人:

就因为这迟了一迟、缓了一缓、狄飞惊、雷纯、天下第七、戚少商、孙青霞、杨无邪、甚至孙鱼自己,都能及时掠出三合楼,不为炸力所伤。

也因为如此之故,戚少商才能追击天下第七。

文雪岸始料未及,已如惊弓之鸟,仓皇应变!

7.与狼共武

飞掠出来的天下第七,像一头孽龙。

他身后却有一头飞龙。

——横空的独臂飞龙。

飞龙怒击天下第七。

天下第七匆忙间回首应战,爆炸已生,两人给波及,仍一边交手,一边落了下来。

他们随灰飞碎片而坠,一面降落急坠,一面急攻狠守,天下第七此时狼狈得就像一头负伤的狼,戚少商则似一头追杀中的怒豹,他白衣飘飘,出手招招狠辣,远看宛似与狼共舞,其实是与方今京城里第一号杀手共武,争个生死存亡。

就在这时,剑光又一闪。

剑光寒而亮。

毒而辣。

剑光非常凄美,但剑法却十分异常。

因为无论从角度上。取意上,或者攻势上、技法上,用手发剑,都不可能达到这样的杀法,也决无此成效。

的确,这不是手法。

而是脚法。

也不止于清醒精确的剑法。

而是梦魇一般令人迷眩迷惑的剑术。

他是“梦中剑”。

罗汉果没走。

他虽负了伤,人人看去都以为他已走了,其实他却是魔纫一般的潜了回来,就匿身在风檐上,等着戚少商出来,再予伏杀。

他在负伤,也伤重。

但他夫死。

斗志未死。

他仍能出剑。

——他的“梦中剑”。

他剑刺戚少商。

志在必得。

意在必杀。

——这一剑,要比刚才在三合楼屏风后那一剑,更厉更辣更可怕!

戚少商正在全心全意、全力全身的追击天下第七。

他也许做梦都没想到“梦中剑”居然还躲在这里候着他,要于他必杀之一击。

这一剑如梦。

似幻。

既不可忌仪,也无法招架,更不及闪躲。

戚少商眼看就要中剑。

中招。

可是一道青寒的剑芒,又“刮”了起来。

这一剑一出,只映得闭目使剑的罗睡觉姣好的脸容,眉唇皆绿。

碧意侵入。

也侵人。

出剑的是孙青霞。

他虽也身负剑创,但一直都在听,在聆,在等,在养精蓄锐舍死忘生舍身以待全力以赴的要杀出这一剑——

——向“梦中剑”:

罗睡觉“炸”了开来。

——这一剑的威力,只怕比“火虎”还更锐不可当、势莫可匹、厉无可挽。

世事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如果真的公平,人就不得杀鸟,鸟不得吃虫,虫不得吃树叶,树木不得吸取泥土养分。

——如果为了公平,猫不得捕鼠,鼠不得偷吃,那么谁养猫,谁喂鼠?如果为了公平,鼠不可偷食,那么谁养鼠?狮、虎、走兽吃什么?如果要公平,人不可吃肉,更不可伤害任何生物,那么人岂不是一早就饿死了?绝种了?

人一生下来,就有贵有贱,尽管他们可以凭各自的努力与奋斗改变和改善自己的命运,但毕竟出身不同所作的奋战程度也会不一样,更何况,有人幸运有人不幸,天赋才干也各有不同,而且外貌健康也是与生俱来,却造成了决定性的变异,谁说世事能够公平。

至少,没有绝对的公平。

也许,侠者的精神就在于打抱不平,天下宁有几许不平事,他都要为含冤受屈者讨回一个公道来。

是公道下是公平。

——虽然还是下一样,但较合理合情些,这就好多了。令人气平多了。

所以,当有些人不经意的责难以行侠为志的人“不公平”时,他们并不知道,这在无意间,已经严重的伤害了他的心,比一千句抨击更觉“难受”:他们为公平而战,虽然明知没有好下场。

对平常人认为已忍辱受欺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作为一名侠者,偏要还他一个公道,这也许就是侠士“知其不可为而为”的特性吧

不过,有些人,天生下来,仿佛就是敌对的。

大家存活于世,似非对立而不能保命。

就像狮和虎,鹰与蛇,当朝的新党与旧党人,非要拼出个你死我活不可。

他们却不似猫与狗,牛和羊。蔡京与朱励、戚少商和雷卷一样,有时,也可以同存并活,一起为大家联手挣个出路。

也许,它(他)们都太强悍了,以致不能容对方,不可并存于世?

可是,戚少商也极强悍,孙青霞却处处助他,但却次次对付罗睡觉——难道这也是前世所化解不了的冤孽?而罗睡觉剑剑取向戚少商,莫非也是上辈子结的仇?

谁知道?

大家只知道罗睡觉向戚少商出了剑。

惊鸿一瞥的惊芒一剑!

攻其无备!

但孙青霞也向罗睡觉发出了一剑。

后发而先至。

攻其所必救!

这一剑剑路非常明显:

罗睡觉若硬要先行刺杀戚少商,他就算得了手也来不及架住孙青霞这一剑:

他自己就必死无疑!

可是威少商根本不理会他那一击:

他只追击天下第七!

他仿佛认定了罗睡觉那一剑根本伤害不了他,二定会有孙青霞那一剑来救他一般!

这投注很冒险!

——一旦罗睡觉狠一些、出剑快一些,孙青霞慢一些,犹疑一下,他就得在半空中命丧神灭!

可是他已心无旁骛。

他专心一致,追杀天下第七。

他这种人,只要决定了一件事,认为是可以冒险的,值得的,就不怕艰辛,无畏犯难,孤注一掷,全力一击。

义无反顾。

置生死于度外。

这时分,“接应”的人很重要。

——戚少商以前就错信任过顾惜朝,以致几乎一败涂地。

这一战,他显然先是重托于孙鱼,后付重任于孙青霞。

他有没有再信错了人?

没有。

孙青霞已发出了他的剑,剑势比刚才他在三合楼中跟罗睡觉第一次驳剑还凌厉。

刚才楼里,罗睡觉破屏风而发剑,孙青霞是后发而并至,结果,他着了一剑,现在还淌着血。

而今,他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伤势因出于腾身而迸发溅血,可是,他的剑法更凄厉、凄怆了,甚至苍穹也震荡出一股嗡嗡、宏宏的罡风。

他这一剑比刚才更快,故而后发而先至——难道他这个人,是愈伤愈勇,越挫越悍的不成!?

他们两人双剑,又遇上了,又对上了,像两头地上的狼还是两头天上的龙,碰在一起,在地上,得撕噬个日月无光,在天上,也得闹个翻天覆雨来。

形势非常明显!

罗睡觉若要杀戚少商,孙青霞就杀他!

他找上了“七绝神剑”之首。

他“看上了”罗睡觉!

他盯死了,“剑”!

他钉死他!